展見星搖頭:「我不能報。」


    「怎麽?」


    「府衙之前問我要過賭坊的案子,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時機太巧了,我不能不懷疑,府衙可能也有問題。」展見星在月下露出苦笑,這就是她憂慮至此的原因。


    不但手下,連上司都靠不住。


    她無處求援,雖可越級上報朝廷,但公文一級級流轉過去,等到朝廷做出反應,不知要多久,在這段時間裏,她隻能孤軍奮戰。


    朱成鈞第一次知道這個,不過以他的出身,知府這一層級的官員也不怎麽在他眼裏,他隨意地道:「哦,那別理他就是了,我們自己查。」


    「恐怕他會再度行文要求我移交。」


    「那就把案子結了。」


    展見星不解:「嗯?」


    旋即腦中忽然劈開一道亮光,「九爺,你的意思是——」


    「這不就是個用假賭具坑人的案子嗎?現在首惡胡三已經死了,再追究也追究不到一個死人身上去,把他那些手下罰一罰,放了就得了。」朱成鈞道,「至於胡三娘子毒殺他,那是另一樁案子,誰知道兩口子有什麽矛盾呢。」


    展見星眼睛亮起來:「府衙若還跟我要,我就把胡三娘子的案子交過去,叫他們抓胡三娘子去,至於賭坊,私鑄錢的事此前我自己也不分明,更不認得母錢是什麽,沒有風聲流露出去,我就跟府衙裝這個糊塗,咬定案子已經結了,府衙若信了最好,若是不信,他們不想把我的‘疑心’引出來,也沒有理由再要求我移交什麽!」


    朱成鈞道:「所以,這不就行了?」


    「九爺,你真聰明。」展見星誠心誠意地誇讚他。


    雖然敷衍過府衙後,底下要怎麽查還是個問題,但她本來的一腦門官司,讓他一理,終究是清楚了許多。


    隻是她的隱憂還沒有去除,跟著便道:「九爺,我有件事托付你。」


    朱成鈞背了手,點點下巴:「說吧。」


    「如果我有什麽不測,我想請你設法送我娘回南邊去。」展見星平靜而認真地道。


    對方可以殺胡三滅口,就也有可能殺她滅口,朱成鈞一開始來時,她煩惱不堪,可是現在,她實在慶幸他來了,否則她遠謫千裏之外,縱然一切結果她都可以承擔,可是她娘要怎麽辦。


    朱成鈞揚揚眉:「展見星,你想什麽?我在這裏,你會有什麽不測。」


    展見星:「……」


    月半圓,夜風清,清風朗月之中,朱成鈞站著,他已經比她高出一截了,他投下來的眸色淺淡,但蘊意又很沉,就像他這個人的用情,極深又極淺,千裏追尋而來,可是來了也沒有怎麽樣,隻是四處閑逛,有時來見一見她,好像這樣就夠了。


    腳邊徐氏種的豆角開了花,淡紫色的小花朵在夜色裏靜靜綻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展見星聽見自己心裏,好像也有什麽無聲地動了一下,像是花苞綻開了一條縫。


    展見星在撫州地界上出名了。


    因為她二度拒絕了府衙要求移交案件的要求,雖然找了結案的借口,可是官場上有的是明眼人,府衙內部不少人有數,這就是在和上司對著幹了。


    安知府縱然脾氣安泰,這下也有些著惱了:「一個小小知縣,這般不識抬舉!」


    師爺幕為主憂,也很無奈:「這等初入官場的青瓜蛋子最是難惹,又不懂事,又自以為很懂事,桀驁得很,往往幹出許多糊塗事來。」


    安知府心下驚疑:「他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東主不必多慮,恐怕是不知道。」師爺也有些遲疑,但還是說道,「從展縣令的回書看,他把案子劈成了兩個,並沒覺得其中有什麽關聯。」


    安知府踱著步:「本來確實也是兩個案子,隻是這個胡三,死得太湊巧了,偏偏死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驀然停步,轉頭,「胡三的死,與你無關吧?」


    師爺忙道:「當然無關!沒有東主的允準,我怎麽敢隨意殺傷人命,這性質可不一樣了。」


    安知府才點了頭:「也是,這樣把人命當草芥說滅口就滅口的,更像那邊的做派。」


    師爺沒接話,默認似的垂下了頭。


    「胡三活著對本官也是個麻煩,如今死了,也好。」安知府沉吟著又道,「隻是那樣東西沒拿回來,終究不美。你命人找的那個衙役被抓的時候究竟有沒有事發?」


    「應當沒有,我事後派人打聽,他是撞在了崇仁郡王手裏,與展見星倒沒什麽關係。崇仁郡王對自己的王府十分上心,時常去城西轉悠,又總往縣衙催促,聽說展縣令在他的威逼之下,終於將建址擇定下來,如今已經在招人去拆除賭坊並親自前往去與附近住戶商榷搬遷事宜了。他要是發現了——」師爺把聲音壓低了一點,「母錢,知道茲事體大,還有空幹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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