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在於安知府之流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壞事在於展見星接下來的審案要非常謹慎用心,她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燒了崇仁郡王,硬扛拒建他的王府,第二把火燒得更烈更猛,不知席卷入多少蚊蠅鼠蟑,被她損及利益之人,焉能不急切憤怒,要還以顏色。


    展見星心裏有數,她按下前兩樁案子暫且不表,先審結了羅山淫庵案,姑子們大多是苦命人,既未直接參與鑄私錢,還為找出窩點出了份力,展見星快刀斬亂麻地將各人口供錄完,對照印證無誤之後,便各獎銅錢十貫,放她們離去,整個過程都在二堂完成,基本沒叫姑子們露於大庭廣眾之下,最大限度保全了她們的顏麵。


    餘下兩樁重頭案子就沒這麽容易了。


    各方的目光更緊張地匯聚過來,盯了一天,又盯了一天……始終沒盯到什麽新情況,崇仁縣衙安靜得不得了,展見星也不審,也不放人,也不盤賬,諾大的案子,她就那麽放著,倒是開始照常接收外麵的狀子了,處理了兩三個雞毛蒜皮的小案件,又微服去城西的郡王府工地看了看。


    城內各方勢力的耳目越等越是莫名其妙,都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又不敢輕舉妄動,水太混了,都潛在底下還看不出來,一動,那就是往別人的眼裏撞。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動。


    朱成鈞就動了。


    他再也不掩飾他和展見星的良好關係,每天三頓起碼有兩頓跑去縣衙後衙吃,甚至有人「無意」間看見他給徐氏種的豆苗澆水,儼然一副通家之好的架勢。


    這就實在太囂張也實在太打臉了。


    有後一種感覺的不用多說,自然是隔壁的臨川郡王,他戲都排不下去了,直著眼道:「娘的,這到底是誰演戲給誰看?」


    他的幕僚王魯這回也沒話可勸了,隻好道:「王爺,別著急,已經去信問小柳了,便是我們不熟崇仁郡王,弄錯了,他不會啊,裏麵必定還有誤會。」


    「什麽誤會?你沒聽我那好堂侄給人幹了什麽?澆水!給人家的豆苗澆水!」朱議靈說著,都氣笑了,「不說他堂堂一個郡王了,我就問你,你這輩子給豆苗澆過水沒有?」


    王魯老實道:「沒有。這些都是拙荊在操持。」


    「你看看,看看!」朱議靈的手指用力在桌上點著,「比你媳婦都勤快,我看趕得上人家的上門女婿了!」


    王魯無話可答。好一會之後才道:「王爺不要太憂心了,未必便是衝著王爺而來,否則崇仁郡王怎會毫無遮掩?這裏麵應當還是有些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你可別一會誤會一會內情的了,說得本王腦殼疼。」朱議靈揉了揉額角,「管他有什麽,乘著這次有機會,趕緊把他弄走,聽見沒有?」


    王魯遲疑一下,便應下來:「是。」又道,「崇仁縣衙那邊——」


    朱議靈想了想:「那邊先別動,再看看。」


    王魯道:「是。總之那邊與我們也沒什麽關係,就算事發,也牽連不上我們。」


    「當然沒關係了,樣樣都與本王沒關係,本王窩在這臨川城裏,就是個富貴閑人。行了,你出去吧,叫他們繼續唱起來。就唱‘人心毒似蛇蠍性,人情狡似豺狼悻’那一段。」


    這一段同樣出自於《大羅天》一本,也即寧王手筆,一個淡泊名利潛心修道的人怎會在戲裏寫出這樣怨毒的句子來,又說的是誰,王魯不敢深想,隻是答應著退了出去。


    ……


    這個時候,朱成鈞又在給豆苗澆水。


    展見星下衙回來,過去一看,就要奪他的水瓢:「九爺,照你這個澆法,我娘的豆苗算是白種了。」


    「澆多點水還不好。」


    「當然不好了,你一天該喝一瓢水,叫你喝兩瓢,你舒服嗎?」


    朱成鈞道:「哦。」


    他這麽聽話,展見星倒有點不習慣,扭頭看他一眼,正好看見他也在看她,目光中有些奇異的打量的意思。


    展見星:「……」


    這不是第一次了,從羅山回來,她就開始覺得朱成鈞有點不對勁。「九爺,你又看什麽?」


    「沒看什麽。」


    展見星也不好說他盯著她看,隻好不著聲了。她沒了話,朱成鈞有,他開了口:「展見星,你很喜歡做這個官嗎?」


    展見星想了想,點頭:「是啊。」


    「做官有什麽好?我看你不怎麽想往上升,在京裏得罪皇上,到江西得罪上官。你這樣,不被貶就不錯了。」


    「做官和升官是兩回事嘛。」展見星解釋,「我想做點事,又不一定要做多大的官,就做一個縣令,也有很多事可以做。」


    「我要是不叫你做這個官呢?」


    展見星奇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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