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真要怎麽把麵皮貼上去,送份壽禮總是應有之義。


    縣丞就問展見星:「縣尊,我們這裏送些什麽?」


    展見星奇道:「我又不認得他,也不打算認識,為什麽給他送禮?他過壽,過便是了。」


    縣丞很操心地道:「縣尊,我打聽過了,鄰縣都送,我們不送,似乎有些不妥。」


    「哪個鄰縣,臨川嗎?」


    見縣丞點頭,展見星不以為然道:「臨川郡王要孝敬父親,給張真人排了戲,臨川縣令又要奉承臨川郡王,所以送了禮,我們這裏的郡王跟張真人什麽關係也扯不上,我就算想奉承都不必要,花這份冤枉錢做什麽?再說,我如今窮得很,也沒錢。」


    她這是真話,本來俸祿算寬綽,因為給朱成鈞租了個院子,多了這筆格外開銷,就有點緊巴,剛緩過來,到了年底,又要預備往京城給楚祭酒送一份敬師的節禮,東西貴重不貴重兩說,這份心意不能不盡,銀錢因此都是算著花的,才擠不出來給什麽張真人李真人送禮。


    縣丞忙道:「哪裏要縣尊自己出錢,縣庫裏出一筆就是了。」


    抄了賭坊,縣庫現在正經還挺肥的。


    展見星一口拒絕:「那更不行,我聽人說了,城東那裏有座橋建得不好,五六月雨水連綿時甚至會淹過橋麵去。我與工部的李大人商量過了,那橋不難,他答應給我們出一份圖紙,等他忙完郡王府那邊,就從城裏征發些民役來,把橋拆了重建,縣庫不能動,預備著這筆花銷是正事。」


    小縣尊這風風火火的勁,看樣子是往一心奉公的路上不複返了,縣丞也算習慣了一點她的作風,無奈搖搖頭,也不勸了,轉身而去。


    展見星全然沒把這事往心裏去,郡王府這陣子剛剛開建,她一邊要處理衙務,一邊要盯著那邊的工程進展,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與張真人壽辰相關的消息,她是事後才聽見的。


    就在壽宴之後,張真人下了山,趕到南昌為寧王進行了授籙儀式。


    也就是說,寧王從此就是一名道士了。


    雖然龍虎山是正一派的道統所在,這個派別大部分都是不出家的道士——也稱居士,寧王一樣能娶妻吃葷,生活跟從前沒什麽兩樣,但好道,跟真的入教成為一名道士,那多少還是有點差別的。


    至少以展見星的街聽巷聞,百姓們都直接傳說寧王看破紅塵,上山出家去了。在家的居士和出家的道士,一般民眾哪裏分得那麽清楚。話傳過三四人耳,就走樣了一半。


    而一個已經看破紅塵的人,自然不會還對俗世的富貴榮華爭權奪利有什麽興趣——


    展見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朱成鈞在一塊久了,疑心病也大了,總之她在聽到這些傳聞的時候,並不像百姓們那樣讚歎著寧王的境界高遠,第一個反應隻是這個。


    朱成鈞不認同:「展見星,你什麽意思?我發現你越來越能耐了,不但不對我好,還學會把自己壞的地方推我身上來了,你的良心呢?」


    展見星有點訕然,但是為了防備朱成鈞又打蛇隨棍上,她搶先哼道:「我這麽壞,哪有什麽良心。」


    朱成鈞的眼睛都微微睜大了:「……」


    但他完全不是著惱,眉眼間反而熠熠生輝,還有點想挨蹭過來的樣子——這可是在外麵!


    展見星忙蹬蹬退了兩三步,她到城西來看視工地進度,遇見朱成鈞才站住說了兩句,雖然近側無人,但不遠處就是許多民夫在忙忙碌碌,他們一個官員一個郡王,這麽膩乎叫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九爺,你說是我想多了還是怎麽樣?」她又忙把話題正回去,「我覺得寧王這個做道士的時機,有點太巧了。」


    鑄私錢案已經塵埃落定,不論京中還是江西明麵上看都恢複如常,但她相信,對安知府之死心存疑慮的一定不隻她一個新入官場的生手,她過後回想,安知府與胡三在地位上天差地別,死因也不一樣,一個自殺一個他殺,可拂去這些紛擾表象,他們其實有分明的相像之處——那一種代人頂過被滅口的意味,細微而不容忽視。


    她官位卑微,能掀起這個案子已屬不易,短時間內實在做不了更多了,但江西靜水般的官場被她丟下一顆石子,漣漪就算消失在水麵上,人心裏的漣漪是不是也跟著消失了,那不一定。


    寧王好道多年,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正式遁入道門,從真正旁觀者的角度看隻是巧合,而對心裏本有疑惑的人來說,這更像種表白。


    表露與天下人,剖白於京城,寧王一係,世外閑人,與塵間的熙攘都無幹係。


    但是這麽一想,展見星又難免再度覺得自己疑心病太重,畢竟她兩手空空,毫無證據,甚至跟寧王係都不熟,這麽平白去推斷人家有罪,不太說得過去。


    朱成鈞從她的表情看出她想什麽了,忽然道:「我剛才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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