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中似乎空白,又似乎奔騰出許多思緒,她努力想從中撿出一個合適的借口來,但朱成鈞已經明白過來了,他從前就從沒留心過姑娘家,不然以他的靈敏,根本不必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但既然出了口,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借這個機會說明白了,也沒什麽不好。


    「我——」


    展見星顫著聲音,該怎麽說?說她受傷了?那他肯定要看。


    「我知道,我知道。」朱成鈞感覺到她在他懷裏都微微地顫抖起來,愛憐之心大起,覺得不知該怎麽心疼她好,胡亂地拿臉挨了下她,「別怕,我沒告訴過人,隻有我知道。」


    「你喜歡做官,就做,過幾年做膩煩了,再辭,然後換個身份嫁給我。」


    朱成鈞早就想好了,而且不隻想過一遍,他此刻說起來也很順,「你現在不願意,我不勉強你,我應該要明媒正娶,我都懂的。」


    世俗的是非善惡都不在他眼裏,但他心裏真的有她,全是她,那他當然知道怎麽做,他也很願意這麽做。


    展見星的血沒有回暖。


    她更冷了。


    他那麽好,考慮得那麽周全,對她那麽縱容——


    可是,不是她要的。


    她這一生,沒有嫁人之念。


    展見星又冷又懵。


    她沒有那麽自傲,她當然想過也許會有露餡的一天,但從未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破了她最深的秘密。


    他怎麽會知道,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知道了為什麽不說——樁樁件件全是問題,更要命的是看他這把以後都打算好了的勁兒,顯然知道了不是一兩天,還不知在心裏盤算了多久!


    性命攸關之事,展見星麵上是懵的,身子是顫的,但腦子裏已經自動開始運轉起來了。


    她從朱成鈞的話裏,先想到了他之前就曾問過她一次是不是很喜歡做官,如果不叫她做,她會怎麽樣,當時她不懂,自以為是地解讀歪了,如今往回想,再沒有什麽不明白的,那是什麽時候的事?——緊隨在鑄私錢案後,將近大半年了!


    這麽長久的時間裏,他把她的秘密揣成了自己的秘密,沒露一點聲色,隻有她像個傻子,還疑惑他到底喜歡男人女人,她遲鈍成什麽樣了啊。


    「你怎麽還抖?」朱成鈞把她攬緊了點,又握了下她的手,「很冷嗎?」


    展見星慢慢地,堅決地把手掙出來,又往旁邊挪了挪,控製著自己的聲音開了口:「——九爺,你幾時發現的?」


    朱成鈞發現了她態度的轉變,但沒往心裏去,他被這一問有點陷到那晚的回憶裏去,不覺含了笑道:「還要我發現嗎?你自己穿了姑娘的衣裳到我麵前來,我不瞎,當然就知道了。」


    展見星好似立在懸崖邊上,一腳踩空——不料底下居然不是萬丈深淵,而直接是硬實的土地,把她一下噎得差點倒不上氣來:「……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啊。」朱成鈞歪了下頭,「哦,還有你從前說過你娘不願意你考科舉,想你早早成家,你又不是我,想上進應該是件好事,你娘何必攔你。」


    「你還問我要過<大明律>,要查欺君之罪會不會連累家人,你好好的,能欺什麽君?」


    「還有,我第一次糊塗了親你,你居然都沒生氣——」


    「我生氣了。」展見星忍不住打斷他。


    「你沒有。」朱成鈞篤定地道,「你就是慌,還心虛,我冒犯你,你不打我,你心虛什麽?」


    他當時對於展見星的情緒沒有那麽清楚,隻覺得這對他是件好事,直到那個晚上,他將過往回溯,一切真相大白。


    那些珠子一直安靜地散亂在各個角落裏,隻在等待一個契機串起而已,於是他從起疑驚醒到確定,也就隻需要那一個晚上。


    展見星啞口無言。


    她覺得她應該是生氣了的,但確實心虛的情緒壓過了憤怒,而且這會兒還跟他吵這種小事,似乎沒什麽意義。


    朱成鈞有話說:「你那時候是不是覺得你把我帶壞了?」


    展見星繼續無言。


    「其實沒有的,」朱成鈞安慰她,「你究竟是男人還是姑娘,不影響我。」


    展見星:「……」


    對她的影響可大了,她煩惱了多久。而如今,他又把她推進另一種煩惱裏。


    朱成鈞一點沒有這個認知,並且覺得他們已經把問題說清楚了,親密地又挨擠過來,道:「不過你是姑娘更好一點,我們就可以成親了。」


    他尾音往上揚著,透著毫不掩飾的神往,「等成了親,你天天和我在一起,我不用去縣衙找你了,一睜開眼就可以看見你,我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嗯,如果你想對我做什麽,你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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