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沒有勝過她多少,事到臨頭才驀然發現,從前許多想法,都是錯的,隻有她,才從來沒有變過,在她選擇的路上,堅定地往前走。


    展見星開不了口,她昨夜一夜沒睡,本來準備了許多絕情的話,現在真與他對上,發現都不用說了,因為——她這麽容易就傷透了他。


    她心裏空茫茫的,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好像鬆了一口氣,也好像失去了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她確信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足夠的運氣去得到第二次了。


    相對無言又片刻之後,朱成鈞終於又開了口:「把告示撤了,我不選妃。」


    「但是聖旨——」


    「皇上那裏,我去解釋。」他打斷了她。


    展見星隻有默默應了。


    朱成鈞又看了她一會,他也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好像仍是喜歡她,但又有點恨她,此外又還有點不甘心,他隨口道:「展見星,你是不是覺得我胸無大誌,整日無所事事?」


    他下一句話沒說,可是展見星當然聽得出來——所以你不喜歡我?


    展見星沒馬上回答,而是低頭按住了桌案,因為她心中忽然痛不可當,幾乎站立不住——他怎麽會這麽懷疑自己,從自己身上找這見鬼的原因,將自己都否定了!


    「九爺,不是。」她終於說出話來,「你是——」


    「我是最好的嘛,我知道。」朱成鈞笑了一聲,聲音中殊無笑意,隻有一點自嘲,「你又不喜歡,有什麽用。」


    展見星忍住了不開口,她不能說話,再一說話,前功盡棄。


    話到此處,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朱成鈞想走了,走了一步,又回頭:「你喜歡做官,但你就確定你這個官還做得下去?」


    說完不等回答,他就轉身走了。


    秋果一直在外麵幫他們看著門戶,這時跑進來跺跺腳,第一次責怪展見星道:「展伴讀,你不願意,好好說便是了,何必弄這一出,你給我們爺選妃,是想活活把他氣死!他氣頭上對付起你來,你——唉!」


    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朱成鈞快走遠了,他匆匆扭頭追了上去。


    展見星立著,苦笑,一行淚卻落了下來。


    她並不懼怕朱成鈞走前對她放的話。


    不是她有什麽良策足以應對,而是她相信,朱成鈞不是那種會把她的秘密抖落出去的人。


    否則,她怎麽敢對他這麽狠。


    皇帝收到了朱成鈞拒絕選妃的信件。


    太/祖曾留下過祖訓,凡王遣使至朝廷,不須經各衙門,直到禦前,敢阻攔者就是奸臣,所以朱遜爍前幾年一封封上書,皇帝雖然懶得搭理他,也不得不被他煩著,朱成鈞現在要直接與皇帝對話,也很容易。


    他把皇帝震得好一會沒說話。


    「胡鬧!」皇帝把他的信箋丟到禦案上,才開了口。


    一旁服侍的內侍知道這陣事多,宮裏不消停,宮外也新起了戰事,皇帝之前的心情還凝重著,但這一聲卻變得又好氣又好笑,不是認真動怒的樣子,他忙湊趣相詢道:「皇上,出什麽事了?」


    「這個九郎,朕想到他這把年紀還沒成親,好心好意下旨給他選妃,他給朕說,他有意出家去了,不要王妃!」皇帝說著,腦殼都疼,「朕看他是個機敏性子,臨川都對付不過他,怎麽做起事來又想一出是一出,連個子嗣都沒有,出什麽家,難道就準備絕嗣除國了不成!」


    寧藩那一支要是有人這麽幹,他倒是很樂意,但他現在正是用得著朱成鈞的時候,他出這個問題,就讓人很棘手。


    內侍也愕然,有點忍不住笑:「崇仁郡王好好的出什麽家,他難道也向起佛道來了?不過就是寧王爺,那也是在家的居士,一般的納妾吃葷,妨礙不著享樂。崇仁郡王連王妃都不肯選,莫非要去做個和尚不成?」


    「朕不能由著他!」


    皇帝很快下了決心,他也不耐煩叫人擬旨了,自己拿起朱筆就在信箋上批示,將落筆時,又遲疑了一下,他本是好意,但朱成鈞不知犯什麽毛病,都快要出家去了,這時候硬塞個郡王妃給他,好心反成了惡事,實在也犯不著。


    他就隻是禦筆命朱成鈞可以延緩選妃,但必須打消出家念頭,想一想祖宗父母,不要幹出這等不知所謂的事!


    寫完,便命使者原封帶回。


    ……


    展見星神思恍惚了好幾天。


    連徐氏都看出來了,有點擔心地問她:「星兒,可是公務太多了,忙不過來?」


    展見星在飯桌上回神,垂了眼睛道:「——嗯,是有一點。」


    「身子要緊,忙不過來,寧可緩著些。你看你,這陣子都瘦了。」


    徐氏勸她,又心疼,幫不上什麽忙,隻有天天換著花樣做好吃的給她補一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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