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柱頭兒很小就被人從西域拐賣到中原了,這期間,他生了一場大病,很多事都忘記了,請夫人別見怪,他確實什麽都不知道。到於門板──」


    虢國夫人揮手打斷她的話,「不過是兩扇門板而已,有什麽了不起,難道白府連兩扇門的錢都出不起,那……這樣好了,讓柱頭兒幫我做件事,這門嘛……我請人替你們做新的,你覺得如何?」


    白靈君覺得很想掐死她。這個混帳女人,怎麽見到男人就發癡?!尤其還專挑她白府的,怎麽,當這裏是尋歡之地嗎?


    「夫人說笑了,你寬宏大量,我們感激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有其他想法。」白靈君偷偷地扯了下柱頭兒的衣袖,示意他見機行事,同時,好幾開口說道:「柱頭兒,你還不趕快磕個頭,向夫人道謝,回去反省一下,為何自己老幹蠢事──」


    虢國夫人再度打斷她。「我都說了,撞破兩扇門板而已,也不是啥大事,你就別再罵他了。」說著,丟了記媚眼給柱頭兒。「你說是不是啊?大個子。」


    這麽快就幫柱頭兒取綽號了!白靈君快氣死。虢國夫人到底當她家是什麽地方?勾欄妓寨?她隨便看中一個人就可以帶回去取樂一番?


    但白靈君也不輕易妥協,當年是她一手把柱頭兒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現在她也有責任在一頭不懷好意的母狼的虎視眈眈之下保護他。


    「柱頭兒,說說看,到底是發生什麽事,讓你如此緊張,又忘記敲門,明明我之前才訓過你一回啊!你怎就這麽不曉事?」


    「這個……」柱頭兒讓兩個女人的針鋒相對弄得有點傻眼,好半天後,才道:「是老大夫讓我來的,那位……華先生忽然吐血不止,恐有性命之憂……」他說到一半,麵露厭惡。實在很討厭提到華少陽的名字。若非這個人,他美好的日子怎麽會突然改變?


    「什麽?!」白為君一聽華少陽出事,便什麽理智、手段,全都忘光光了。


    她跳起來,拉起裙擺便往客房跑。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走的時候,華少陽明明還好好的,怎麽一會兒工夫,他惡化得如此厲害?


    虢國夫人見她跑了,眼珠子一轉,也跟在她身後跑,不過臨走前,不忘拉著柱頭兒一起。


    就算白靈君不願這位威武的小廝與她春風一度又如何?難道還阻止得了?


    別忘了,她姓楊,在這大唐國土上,還沒有哪個人可以違背楊家人的意思,哪怕這個人是高力士、已逝的相國李林甫,甚至是東宮太子……全部一樣。


    白靈君……哼!她也不會例外。


    現在她就是看中這小廝了,要他服侍自己快樂,她倒要看看,白靈君憑什麽、又有何本事阻止?


    但是,一個柱頭兒是滿足不了她的,若那位華先生真是驚才絕豔、神仙下凡般的人物,她也想一起帶回家,歡樂一番。


    她覺得白靈君真傻,其實她隻喜歡玩,又不會真搶她的,借玩一下會怎樣?即便是玉環,發現她和陛下在禦書房裏調情,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事情過了就算。


    白靈君這麽機敏的人物,何苦為幾個男人跟她硬杠,反正等她玩完,就會還她了嘛!她又不是劉備借荊州,一借永不還。


    男女之間隻求開心,到於禮教啥的,讓它們見鬼去吧!


    倘使那華先生真是個妙人兒,虢國夫人準備再跟白靈君談一次,也算謝謝她為自己的馬球隊做出貢獻。


    可白靈君若再不識相,哼……別忘了,太子李亨見了她都要繞邊走,何況是她?


    白靈君來到客房,入眼的就是一床的血,鮮紅的色澤像柄匕首,筆直刺入她心窩。


    華少陽躺在床上,麵如白紙,口鼻間還不停地溢出血沫,分明命不久矣。


    她揪住老大夫的衣領搖晃。「為什麽會這樣?我出去前他明明還好好的,病情怎會突然惡化得如此之快?」


    「這個……」老大夫被搖得全身骨頭快散了。「小老兒也不知道啊……咳咳咳……小姐可不可以放開老夫,老夫一定盡力救治華公子……」


    「救他!一定要給我救回來!」她撕心裂肺地叫道:「我不管要付出什麽代價,我絕不要他死!」


    她沒發現,那句話一出口,床上的華少陽身子狠狠一震,說不出胸口那痛徹心肺的感受是什麽。


    他們認識明明沒多久,做得最多的是爭吵,為帳冊上的每一筆帳目吵和不可開交。


    可她現在卻為了他,什麽也不顧了,隻求他平安無事。


    她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此關心他?


    他孑然一身,難道還有值得她圖謀的地方?或者,她是個外表強悍,內心卻如他師父一般濫好人的女子?再不然她……他們……


    即使不可思議,但他仍不得不懷疑,一對陌生的男女可不可能就為幾日的相處,產生深厚的情誼?


    他不知道,但他已經開始後悔接下崔大少的這椿生意,他已變得不像自己了。


    而「後悔」這滋味,他至少十年不曾嚐過了。自從師父死後,他的一部分也隨之逝去,再尋不回那純粹幹淨的心。


    但認識白靈君之後,她好像無時無該洗滌了他的心,他說不清,可那正在心底發芽生根的感情卻是真正地透如羊脂白玉、明勝琉璃珍珠。


    這種感情讓他既快樂又畏懼,莫非……這就是喜歡,一種單純的、沒有任何目的的愛戀?


    他不知道,腦子裏很亂,一時是清風師父的身影、一時是白靈君的溫情嬌笑,他們偶爾重疊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


    不多時,清風師父的身影漸漸淡去了,剩下的白靈君的喜、她的怒、她的憂、她的樂……她完全沒有通知一聲,便進了他心裏,先是占據一角,漸漸地蔓延開來。而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任由這份溫情柔軟了他堅實多年的心,並且心甘情願,為她奉獻出自己那很少很少、僅剩的單純真心。


    愛可以來得這樣迅速、如此急迫、毫不講道理嗎?


    他不懂,這道課題師父沒教過,他隻能在迷茫中自己摸索。


    如今,他沒有太多的想法,他隻知道虢國夫人找上門,必有圖謀。那蛇蠍女人想要什麽?金錢?權勢?名利?


    開玩笑,身為楊家人,那些東西她已經多到有剩了。


    那麽,她找上白靈君又為何事?


    他想到虢國夫人放蕩風流的風評,莫非……她是聽見了謠言,鼎鼎有名的白靈君突然為一個男人神魂顛倒,連霓裳坊都不顧了,便起了好奇,想來分杯羹?


    那麽,她的來意就昭然若揭了。她是為他華少陽而來。


    華少陽極有信心──雖然他不知道這份信心打哪兒來,但他就是曉得,白靈君不會屈服於虢國夫人的威脅將他交出去。


    可跟虢國夫人硬杠,吃虧的一定是白靈君。


    為此,他不惜運功震傷自己的心脈,讓本已快痊愈的病體再添內傷,才會造成現下奄奄一息的可怕情況。


    他為了她,不惜自殘己身。


    運功的時候,他沒有想得太多,隻顧著要盡快為白靈君解圍,但真的讓病痛纏身後,他便有些後悔了,她隻是他一椿任務的目標,有必要為她做到這種程度嗎?


    可一聽見她的悲泣,他又喜又後悔,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悔的是,這本是件簡單的任務,如今弄成這樣,將來該如何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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