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女兒的武藝是遺傳了他去世的妻子,但個性卻遺傳了他,對經商之事精準敏銳、敢衝敢拚,但說到感情卻退縮又遲鈍……當然,那是跟白靈君的娘相比,若是與其他姑娘較量,她算是厲害了。


    他走向客房,見女兒淚流滿臉,緊抓著床上人的手,喃喃細語著什麽,分明情根深種的樣子。


    隻不知床上這小子,是不是也有一份真心誠意,對得起女兒無怨無悔的付出?


    白靈君聽見腳步聲,以為是柱頭兒請來大夫了,興高采烈地轉過身來,一見是爹爹,臉上浮起明顯的失望。


    白父見了女兒臉色,心頭五味雜陳,人說女兒外向,果然不假。


    「君兒,我好歹是你爹,你給點開心的表情好不好?」白老爺雖然年近五旬,但因保養得宜,依然風度翩翩,端正的五官可看出年輕時必也是美男子,否則怎麽生得出白靈君如此豔美如花的女兒?


    「又沒有什麽天大喜事,興奮什麽?」白靈君無精打采。華少陽正在生死關頭前,現在就算有人要請她做女皇,她也不會高興。


    「哪兒沒有喜事?我照你的計劃做,果然搜出大掌櫃貪汙受賄的罪證,如今已將他送交法辦,一幹與他狼狽為奸的帳房亦一並交出由官府──嗯,等一下,這賬冊有問題,你怎麽會叫我去查大掌櫃?」白老爺此刻才發現事有怪異。


    「爹,你是不是每天在家裏養鳥種菜、修養太久了?那些帳房都是爹退休後,我重新聘請的,在霓裳坊裏並無深厚根基,再厲害,汙個幾十、上百貫就算很樂不起了,但我們損失的五百貫,若沒一個根基深厚的元老撐腰,誰能幹的出來?」


    「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他以為女兒的天賦遺傳了自己,心思大膽又八麵玲瓏,獨獨缺乏細致、周詳與謹慎,想不到女兒這回的計劃不僅大膽,更是細密到讓人落網都不自知。


    這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讓他非常開心。


    白靈君沉默了一會兒,溫柔的視線轉向榻上那昏迷不醒的男子,才多久,他整個人又瘦了一圈,那凹陷的臉龐看得她不知多心疼。


    白老爺見女兒神色,心裏便有了積分猜測。「難不成你給我的計劃都是床上那小子告訴你的?」


    白靈君長歎口氣,才道:「也不是。那夜,我們為賬目的事吵了很久,我其實對坊裏的人是很信任的,但不能盲目,有時,必要的防備是保護自己和自己看重的人的手段,所以我才想出了那計劃。」


    原來如此。白老爺懂了,女兒為何會如此迅速地墜落情網,無法自拔。


    女兒不僅是他的,也遺傳了她娘李氏的血脈,李氏一脈的女子都是這種個性,敢愛敢恨,尤其欽佩比自己強悍的人,若讓她們看上,霸王硬上弓這種事都幹的出來。


    想當初,白老爺憶起自己早逝的妻子,那嬌豔欲滴、仿佛風大一點就會被吹折的小女子,對他一見鍾情後,不也是這樣,不管不顧、一心一意隻看著自己,得知自己有意仕途,她便回家收拾包袱,連夜跑到自己住的客棧,言明今生今世跟定他了。


    那時,他差點嚇死,還誤會她是花癡,見一個愛一個,恨不能將她甩之而後快。


    直到有一回,他們半遇強盜,那群盜賊言語輕浮調戲她,她憤而拔劍與眾賊拚命,身中十餘劍,半身浴血亦不就範,直到將那群強盜全部殺死,才不支倒地。


    那時他方知,她不是什麽人都好的,除了他,誰敢逼迫她,她不惜玉石俱焚。


    後來他背她去看大夫,照顧她,看護了一年有餘,待她恢複健康,他的考試也過了。


    但他沒有後悔,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悔,尤其是這樣一個多情貼心的紅粉知己,他不知道有多高興。


    沒多久,他們便成了親,期間沒有父母之命,亦無媒妁之言,隻是點了喜燭,拜了天地,便成夫妻。


    及後,他帶她回家,向嶽父、嶽母大人請罪,卻也沒有受到刁難,反而備受疼寵,他才知道這一家人……唉,原來他們就是李靖與紅拂女的後代,當年輔佐李世民平定天下,封為國公,死後賜陪葬昭陵。


    李靖性穩,紅拂性烈,可很奇怪,他們家的男子多肖爹爹,女兒則如娘親般豔美嬌麗,卻敢愛敢恨,當她們愛上一名男子,便認定了一生一世,至死不悔。


    而今,白靈君即使不姓李,但這為了愛情、可以拋盡天下的性子依然不變。


    白老爺不知道這該欣慰還是遺憾,雖然女兒平時待人處事極像他,但骨子裏……他不得不感歎,李家的血脈確實強悍。


    如今女兒也認定了華少陽,也許她還沒搞清楚這強烈的感受是什麽,但她的心已替自己做了選擇。


    白老爺隻能祈禱,女兒能跟從前李家的每一代人一樣幸運,一眼看中,便是命定中人,可以一生一世,恩愛逾恒。


    「原來是這小子出的主意,夠損!」老掌櫃知道事發時還以為他在開玩笑,要他別鬧呢!


    可人證、物證俱全,豈容老掌櫃狡辯,老掌櫃很快被官差帶走,可他恐怕到死也想不到,自己精明一世,最後會裁在兩個小輩手中。


    「爹!」白靈君不樂意了。「人家好心幫咱們家除了顆毒瘤,你不感謝他,怎麽反而罵人呢?」


    「他讓我的寶貝女兒吃睡不寧,怎麽,我念幾句都不行?」


    「你說到哪兒去了?」白靈君翻了個白眼,不理她爹了。


    白老爺委屈的嘀咕。「難怪人說女生外向,果然一點也沒錯。」


    「爹──」白靈君發誓,爹爹再吵,她一定翻臉。


    女生外向?哼,他可以去大門吼給七裏八鄰、各等過路人聽,她才不在乎。


    但是他不能在這裏講,萬一吵著了華少陽,或者不小心被他聽見怎麽辦?


    她的臉龐悄悄地紅了一下。對於自己,不知他是什麽看法?會不會覺得她太強勢、太剽悍了點?


    她想,她應該多學習一些溫柔之道,還有,怎麽獲取男人的心?


    可惜娘不在了,而這種事又不好四處問,搞得她現下真有點心慌慌的。


    「嘿!」白老爺突然像鬼一樣,貼到了白靈君的背。「女兒啊……」


    「啊──」白靈君嚇一跳,本要尖叫,又硬生生將叫聲悶回肚子裏。她忍得都要咳出來了,但不能咳,千萬要忍住,絕不能吵到華少陽。


    她深吸口氣,才轉過頭,恨恨瞪著故意嚇人的白老爺。


    「爹。你到底是來幹嘛的?」如果想玩人嚇人的遊戲,麻煩出大門左轉,那裏有個集市,自有幾十、數百人陪他玩個夠。


    這間客房,除了大夫,她不歡迎任何無聊之人。


    「來看女兒,和傳聞中把我的心肝寶貝拐跑的男人啊!」白老爺說道。敢情霓裳坊那件事,他還是順道提的,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你不要隨便聽信別人的謠言。」她受夠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話,居然連虢國夫人都被驚動,要和她爭搶。


    拜托,她和華少陽八字都還沒一撇……說得再白一點,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得到他的注意,還談什麽情、道哪門子愛?


    「意思是,你還沒把他弄到手?」白老爺很八卦。


    白靈君忍不住懷疑爹爹是不是吃錯藥了,自娘走了後,爹爹就寡言少語的,以前在經商行事呼風喚雨的白大老板,突然在家養年種菜,自己的左手跟右手下棋,十天半個月難得見他一麵,更別提聽他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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