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衛打這種電話, 完全是因為某個時刻,突然生出一種‘我又沒錯,我才是受害者, 我幹什麽要心虛’的理直氣壯。


    等林列接通了電話,唐衛翻騰的怒氣頓時偃旗息鼓,他慫了。


    林列似乎在等他開口, 唐衛不說話,那邊也保持著沉默。


    空白的幾秒鍾裏,唐衛整個人仿佛被放在火堆上翻烤似的,喉嚨難受地上下滾動。


    腦子一抽,唐衛僵硬地冒出一句, “我, 我談戀愛了。”


    “嗯。”那邊的聲音平靜且冷漠。


    唐衛聽見他這個口氣,心裏頓時咯噔了一聲,某個念頭呼之欲出,刺激的唐衛神經突突直跳。


    他想也不想就摁下這個念頭, 慌亂之下又冒出第二句,“我會跟她結婚。”


    似乎找到聯係林列的借口,唐衛幹巴巴的強調,“我打電話主要就是跟你說這件事。”


    那邊靜默了兩秒, 才延續著剛才冷質感的嗓音,沒太多感情地說,“恭喜。”


    唐衛仿佛被人迎麵潑了盆冰水, 從頭一直涼到了腳底。


    林列冷淡地問他,“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忙了。”


    見唐衛一直沒說話,林列才將電話掛了。


    聽著電話斷線的聲音,唐衛的神經一蟄, 所有委屈跟憤怒都湧了上來,他回撥了過去。


    隻響了兩下,林列就接了電話。


    “從初二到現在,我跟你他媽認識了十二年,十二年!我要結婚了你就這個反應?”唐衛咆哮。


    “不然呢?”林列冷冷地反問,“你想從我這裏聽到什麽,一句恭喜還不夠?”


    唐衛沒等林列說完,慌忙把電話掛了。


    他一直拿林列當最好的兄弟,這麽多年他們倆雖然一直鬧鬧嚷嚷,但關係是真的好。


    自從那晚林列親了他,唐衛總給他找借口開脫,也在等著林列開口解釋。


    可這段時間林列總冷著他,唐衛來國外這麽久,他一次都沒聯係過他。


    之前故意發的那些朋友圈,不是為了氣林列,是希望林列看見了能主動給他打個電話。


    如果是以前,林列看他幹了這些蠢事,肯定會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唐衛不是缺個事事管著他的小爹,他是舍不得跟林列十二年的感情。


    所以林列現在這個態度,讓唐衛很慌,他即便神經再大條,也隱約感覺到不對勁。


    他相處十二年的兄弟,似乎對他有那方麵的感情。


    唐衛不敢再聽下去,因為他怕林列把這層窗戶紙徹底捅破,剛才林列那話就隱隱有這個苗頭。


    現在唐衛整個人都是麻的,掛了電話窩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很長時間都沒辦法進行正常思考。


    唐衛終於安靜了,不再作任何妖,也不再往朋友圈亂發東西,企圖引起林列的注意。


    他在處朋友這方麵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則,那就是高興就處,不高興就拉倒。


    從初中到步入社會,唐衛身邊的狐朋狗友人來人往,隻有林列從始至終都在他身邊。


    他是不同的,他對唐衛來說是朋友,是家人,是一種日積月累的生活習慣。


    林列喜歡男人不要緊,暫時眼瞎的看上他也不要緊,畢竟很多感情是經不起時間考驗的。


    等有一天林列真正碰上一個對的人,馬上就會將他拋之腦後。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唐衛真心覺得,就算林列對他有那麽點不純潔的心思,也不會有多深的感情。


    畢竟他不是那種纖細漂亮的男孩,林列看上他絕壁就是一時的鬼迷心竅,以後林列總會想通的。


    唐衛自我安慰了一番,又重新建立了信心。


    他決定把謊撒到底,隻要他有了女朋友,時間一長林列對他的感情就會淡化,不再盯著他這個窩邊草,會轉向更大的森林。


    所以當蘇雲景在微信主動找他聊天時,為了讓閃婚顯得更有可信度,唐衛才讓那個虛構的女朋友懷了孕。


    唐衛在這方麵沒經驗,蘇雲景也不太了解懷孕知識,反正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他跟蘇雲景主動提起這件事,是想著有蘇雲景跟傅哥在,總比他回國獨自麵對林列處境要強。


    他是想跟林列和解的,也想用這個謊言婉拒林列,這次請客吃飯其實就是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但林列卻沒這個意思,飯還沒吃他就走了。


    見林列就這麽走了,全程沒跟他有半點交流,唐衛是憤怒的,因為他不知道林列到底想幹什麽。


    結束了這場糟心的飯局,唐衛一個人打車去了跟林列常去的一家菜館。


    老板跟林列很熟,見唐衛喝多了,他給林列打了一通電話,讓他過來接人。


    老板打完電話,二十多分鍾後,林列開著車就來了。


    其實唐衛沒醉,他隻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看看林列是不是也跟他玩了一把大的,假裝喜歡他,看他被折騰的這麽糾結,心滿意足了才把真相告訴他。


    這次唐衛醉的很老實,林列架著他胳膊朝前走,他就走,到了家把他放次臥床上,他就閉著眼乖乖躺在床上。


    雖然合著眼睛,但唐衛也能感覺到林列站在床邊看他。


    他的目光很淡,落在唐衛身上卻像一把把鋒銳的刀,把唐衛最後那絲幻想絞的粉碎。


    林列在唐衛床邊看了很久,他什麽也沒做,隻是掏出一根煙,走過去將房間窗戶打開了。


    房間沒開燈,唐衛聞到煙味睜開了一條眼縫。


    林列站在窗邊,嘴裏含著一根點燃的煙,眉眼融進黑暗裏,讓人看不出情緒。


    唐衛認識林列這麽久,很少見他抽煙,他是個自律性很強的人,就連喝酒都有度,他不想喝了,誰勸酒都沒用。


    林列什麽也沒做,抽完一根煙就離開了房間。


    唐衛仍舊一夜沒睡,第二天聽見外麵的動靜,他也沒敢出房間。


    直到林列上班離開了,唐衛才穿上拖鞋出來了。


    林列給他留了早飯,米粥還冒著熱氣,唐衛卻一點食欲也沒有。


    迷茫的在客廳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看著熟悉的擺設,唐衛突然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歎。


    他起身,推開了林列臥室的門。


    林列有很嚴重潔癖,不許唐衛吃任何東西進他的臥室,要是在他臥室地毯上留一點膨化食品的渣渣,唐衛肯定是沒好果子吃的。


    但現在臥室的工作台上散亂著不少紙張,旁邊的煙灰缸裏滿是煙蒂,垃圾桶中有兩個空煙盒。


    想起昨天晚上林列抽煙的畫麵,唐衛的心突然被什麽狠狠紮了一下,一種尖銳的痛蔓延開。


    唐衛幾乎是落荒而逃的,他從林列家跑了出來,甚至沒心思跟他媽告別,直接買了最近的航班飛回了國外。


    他不想,也不敢承認林列在那方麵對他有很深的感情。


    唐衛這次一聲不吭的離開後,林列仍舊沒主動跟他聯絡。


    倒是蘇雲景時不時在微信上勸他跟林列和好,偶爾還會問問他的婚事。


    唐衛在這件事上守口如瓶,他難以啟齒,隻能左右搪塞著蘇雲景。


    不然他能怎麽說?


    被自己兄弟看上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又慫又怕地逃到國外避難?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林列還是沒一點信兒,似乎真的打算放棄這段友誼,唐衛心裏難受的很,又不知道怎麽發泄。


    一天夜裏,唐衛突然嘔吐發熱,腹痛難忍被車行的同伴送進了醫院。


    唐衛英語特別差,帶他來醫院的同伴跟醫生溝通了半天,不知道醫生說了什麽,他臉色唰的慘白,看著唐衛欲言又止。


    等醫生走了,他眼睛發紅,“唐哥,咱們得轉院,這醫生說治不了你的病,情況特別嚴重。”


    唐衛本來疼的難受,聽見這話短暫的耳鳴了片刻,腹部更是絞痛絞痛的,五髒六腑都錯了位似的。


    轉院的途中,唐衛還給林列打了個電話,他的想法很簡單,這段時間憋了一肚子氣,就算要死,死之前也得罵林列一通,這樣才能瞑目。


    轉到了新醫院,後來才知道林列就是急性腸炎,隻是國外的醫療製度跟國內不同。


    科室劃分的很細致,醫生不會越權給病人看病,唐衛相當於被送到附屬醫院,他們這邊不看急性腸炎,就建議唐衛轉院,說他們治不了。


    同行的人一聽治不了,還以為唐衛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信息傳達錯誤,才導致鬧出這麽大的烏龍。


    那一晚的情況太混亂,唐衛被搞得心力交瘁,吃了藥就睡了過去。


    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唐衛睜開眼睛就在病房窗旁看見一個修長優越的身影。


    那人眉眼狹長,瞳色淺淡,抿著唇顯得薄情寡淡。


    猛然看見林列,唐衛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合上眼睛再睜開,人沒消失,竟然還在。


    似乎發現唐衛醒了,林列看了過來。


    隨著他的目光落下,有什麽東西在唐衛腦海裏轟然炸開,昨晚哭得像傻逼一樣的畫麵,一幀一幀像電影似的在放映。


    唐衛由衷地罵了一句特別髒的髒話。


    昨晚他給林列打電話,本意是就算要死,他也要死個痛快,把憋屈發泄出來。


    但不知道是因為身體太疼了,還是覺得林列太操蛋,自己受大委屈了,罵著罵著唐衛開始哽咽。


    唐衛已經很久沒哭了,上次在林列麵前這麽不爺們,還是在大學的時候,他媽查出體內長了一顆腫瘤。


    醫生確診為是惡性腫瘤,唐衛在林列家難受了一夜,哭的稀裏嘩啦,好在最後他媽沒事,手術很成功。


    想起昨晚自己幹的蠢事,唐衛腦仁一抽一抽的疼。


    不想麵對林列,唐衛閉上眼睛躺屍裝死。


    林列也沒揭唐衛短的意思,他什麽也沒說,站在窗旁連句基本的問候都沒有。


    病房內詭異的沉默了十幾分鍾,直到李嶽霖推門進來了。


    這次唐衛急性腸胃炎,就是李嶽霖把他送到醫院,鬧出這麽大的烏龍,也是他聽錯了醫生的意思。


    所以見到唐衛,李嶽霖多少有點尷尬,他盡量不去看怒視他的唐衛,去問林列,“列哥,馬上就要中午了,你們吃點什麽,我去買。”


    林列看了一眼腕表,“不用了,我一會兒的飛機,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


    一聽說林列要走,唐衛霍然看向他,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火氣,“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這話說的咬牙切齒,隻有林列能聽懂他什麽意思。


    “我從前天到現在,已經兩天沒睡過覺了。”林列沉沉的目光壓在唐衛身上,眸底深處有著很濃的倦意,“唐衛,我不會總把時間精力都浪費在你身上的。”


    唐衛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攥住,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呼吸。


    李嶽霖知道他們倆最近在吵架,但沒想到會鬧這麽不愉快,病房充滿了低氣壓,他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林列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最近這幾天林列一直很忙,為了手頭上的並購案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剛回家打算洗個澡休息一下,唐衛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林列也不知道他出什麽事了,見他情況不好訂了最近的航班。


    後來唐衛手機打不通,林列隻好聯係李嶽霖。


    林列小時候在國外住了好幾年,了解國外的醫療體係,聽出漏洞後讓李嶽霖再去問問醫生。


    得知唐衛隻是急性腸胃炎時,林列剛過了飛機安檢,在候機大廳等飛機。


    雖然唐衛什麽大事,但他還是飛了過來。


    直到現在林列已經很累了,身心俱疲,他不想再跟唐衛這麽耗下去了。


    跟唐衛認識那年,他父母剛辦了離婚手續。


    夫妻共同財產除了林列以外,進行合理的分配,隻有在林列的撫養權問題雙方有了分歧。


    他媽從小生活在國外,接受的是西方教育,在國內生活的這段時間非常不習慣,跟林列父親的觀念完全不同,再加上她升職被調回了總部,平靜地提出了離婚。


    當時林列的父親也正值事業上升期,雙方都沒有時間照顧林列。


    林列也不想跟他們倆任何一個人,就提一個人搬到學校附近,自己照顧自己。


    這事要放到其他家庭,還不到十五周歲的孩子要離開家過獨立的生活,父母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林列家不同,他父母輪番找他談了一次,見他做好了打算,就在學校附近給他買了一套二居室。


    兩個人每個月都會給林列打一筆生活費。


    他媽人一直在國外,每周固定一個時間打電話問問他的情況,就像處理一份工作似的。


    雖然林列的父親在國內,但林列見他的次數,還不如見他助理的次數多。


    林列本身就是個冷情的人,這種生活模式他反而覺得自在,直到唐衛不經意闖進他的生活。


    他第一次知道唐衛這個名字,還是在初一開的全體學生大會,唐衛作為反麵教材,被校長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剪了他非主流的頭發。


    那個時候唐衛正是中二的萌芽階段,看了幾部熱血動漫非常上頭,吊天吊地,誰都不服。


    校長是唐衛親舅,薅他跟薅小雞仔似的,在鮮豔的紅旗下大義滅親地將他就地正法了。


    理發器一推下去,唐衛的辛辛苦苦留的帥炸發型就沒了,他差點沒背過氣,嚎的比誰都慘。


    直到現在唐衛也是這樣的性格,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會雞飛狗跳,林列已經不知道給他收拾多少次爛攤子。


    過去十二年的人生裏,他一直把這麽一個缺德玩意兒帶在身邊,看著他,管著他,也喜歡著他。


    但對方跟他不一樣,對他也沒那樣的感情,隻是將他當成最好的兄弟。


    從林列認識唐衛以來,他喜歡的就隻是女孩,漂亮的女孩。


    那天晚上,其實林列知道唐衛根本沒醉,他吻上他的那刻,就從唐衛的身體反應知道他在裝醉。


    跟唐衛認識這麽多年,林列甚至比唐衛自己還要了解他。


    唐衛明顯被嚇到了,但因為顧忌著這麽多年的感情,第二天早上少見的小心翼翼,生怕捅破這層窗戶紙似的。


    林列知道,他一直等著他的解釋,哪怕他隨便編一個理由,唐衛都會相信,然後把這件事揭過去。


    唐衛就像一個家養的二哈,雖然平時愛鬧騰,但實際很眷家,也很重感情,認定了一個窩他就不樂意挪地了。


    但林列不願意,也不想再這麽繼續下去了。


    他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骨子裏是自私涼薄的,永遠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


    人本自私,唐衛總有一天會結婚生子,他不可能真心祝福他。


    那天晚上之所以會吻下去,就因為林列做好了斷的準備,人要學會及時止損,既然獲得不了別人的愛,就要自己愛自己。


    他不是一個聖人,會無償為唐衛奉獻自己的一生。


    十二年了,林列已經覺得夠長了,不耍手段掰彎唐衛,已經是他守著的最後底線,不可能再等唐衛另一個十二年。


    因為他現在已經累了。


    但人畢竟不是機器人,就算他能把感情計算的清楚明白,心裏還是會因為要割舍掉一個人而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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