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關家多出這麽多張吃飯的嘴,都是他們一家熱心的結果,幾十個無父無母或是被家人遺棄的孩子吃穿用度全靠關家供給。再則,每年關大力都會向窮苦人家贈藥,不但分文不取,還貼錢來找大夫給他們看病,還有便是街坊鄰居,外鄉的腳夫苦力來買藥,見人家手頭拮據的,關大力便不計成本半賣半送,或者允許他們賒欠藥資,情況好一點的會在兩三年內還湊齊的藥錢,可往往是舊賬未清又添新賬了,那些賒出去的藥,大多數都變成賬本上的死賬,想收也收不回來,年年如此,就算有再大的家業,也慢慢被消磨殆盡。


    置身於關家藥鋪正堂,風長瀾抬頭,破瓦中漏下的陽光照在他的麵上,下雨時,小院就即刻變成汪洋,更別提關家裏裏外外都數不出一件值錢的玩意了,這樣的環境他怎能忍受?他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也不允許關小白受任何苦。


    他決心讓這破爛不堪的小約鋪在他的手裏,打出一片嶄新的藍天,他要給關小白一切,讓這傻乎乎的一家人和憨厚純良的姑娘吃得飽穿得暖,不用像眼前這樣,個個穿著補丁重重的衣衫,一日三餐幾十個人搶著填不飽肚腹的飯食。


    往後雨季來臨,屋頂上的瓦片會好好地擋住大雨,冰寒的冬季,每個人都能穿上厚厚暖暖的棉衣。


    在不久的將來,關家會有豪宅大屋,成群奴仆。


    他會用他的一雙手,好好地為關小白支撐起天地,他要她過得好,這樣的傻姑娘應該得到寵愛和嬌養。


    金銀珠寶、上等的胭脂水粉、玉石綢緞、尊貴的身份,他會樣樣不漏地全給她。


    為了小白,當夜,他邁出了第一步,正式在長安埋下他的勢力。


    風長瀾悄無聲息地溜進皇宮中的天牢。


    “玄紫道人!”他選中了他的目標,一個即將被處死的老道人。


    來到長安的日子,他無時無刻不在留意著各方的消息,要選中有力的目標,對他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誰在叫我?”玄紫道人麻木地回應,他因無法減輕聖上風痹之症所帶來的痛苦而被打入死牢,在此之前,他是風光一時的皇家禦用道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風長瀾的聲音幽冷無情,在沉沉的黑幕裏像是鬼魅。


    “是來收我魂魄的閻王吧。”明日他就要被押去砍頭了,見什麽都不奇怪。


    “別急著死,你對我的用處還大著呢。”風長瀾擲出手裏的小錦盒,丟到老道麵前。


    “這是……”


    “配上平安磺,即可緩解聖上的風痹之痛。”平安磺是藥引,可緩解風痹之苦,這是風家的獨門配方。


    “啊,”


    “就今夜呈上去吧!你死不了了,還會飛黃騰達。”他口氣疏冷,像是在談論一頓飯的好壞。


    老道顫巍巍地打開錦盒,盒中是三枚黑黑的藥丸,氣味特別,像是來自異域,“你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


    “憑你的三寸不爛之舌,拿著這藥脫身不成問題。”


    “你要什麽?”


    “要你的言聽計從,否則,我還會將你送回這裏,要不要聽我的話,你自己決斷。”


    “什麽意思?”黑霧之中卻再無聲息,老道又驚又怕地盤算了一個時辰,終於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對著牢房外大喊道:“快來人呀,快來人呀,貧道開悟了,太上老君給了貧道指點,貧道有聖物獻給皇上!快來人啊!”


    那夜之後,再未聽說聖上受風痹之痛所苦,獻上聖物的玄紫道人成為皇上身邊的紅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兩年後,同樣患有風痹之症的新帝登基,他依舊常伴君側,宮中權貴都對他另眼相看。


    誰叫李氏皇族人人都有風痹之症呢,誰都不想每日每夜痛個半死,對於能解除痛苦的玄紫道人,他們無不充滿敬仰之情。


    歲月看似無痕,卻會在很多事情上留下痕跡,比如說關家庭中的那棵櫻桃樹,它現在可神氣了,枝葉舒展,濃蔭蓋地,以前小小的枝幹如今也變得粗粗的了。


    關小白也由一顆小圓球變成娉婷女子,她原本豐腴的雙頰變為微尖的瓜子臉,短短小小的眉毛也舒展開來,細細彎彎的濃淡適中。色澤好看的唇豐潤誘人,唯一沒有變化的還是如陽光般甜蜜的笑意,滿含熱情的水眸圓亮,一笑就能讓人如沐春陽。


    以往穿著的小衫子都被換成了白絹單衣,絳紅石榴裙,苗條的腰線包裹在素雅的衣裙裏,自有一種婀娜氣韻。


    不過在這些大大小小的變化中,有一樣還是沒有變。


    “小弟弟,你的爹娘呢?”這些人撿人的熱情依然有增無減。


    “嗚嗚嗚嗚,姐姐……”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雙眼掛著清淚,眨著烏溜溜的眼睛抽泣著。


    “小弟弟乖乖,不哭哦,有姐姐在,你是不是餓了?我這裏有肉包,找不到爹娘啦?跟姐姐回家吧,姐姐家有好多好吃的。” 自從四年前宮中的玄紫道人指定關家藥鋪為其供應藥石後,關家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了好多銀子,最奇怪的是,爹四處贈藥的次數變得更多了,銀子卻不見短缺,被撿回家的小孩也多了,吃的東西卻也一直不虞匱乏。


    “姐姐要撿我回家?”


    小男孩的眼睛突然亮了亮,一股妖氣顯現又隨即消失,被熱情衝昏頭的關小白當然沒有注意到。


    “嗯,跟我來吧,等你吃飽飽了,我帶你去找爹娘,我哥可是堂堂的總捕頭,在長安,沒有他找不著的人。要是找不著你爹娘,你也可以安心在我家住下,住多久都沒問題哦。”前年在風長瀾的堅持下,關家買下蘭陵坊邊上安善坊的土地,還加蓋了七間大房,眼下就算再撿十幾二十個人都住得下。


    “哇!姐姐你人真好。”小男孩破涕為笑。


    “小白,你怎麽在這裏?”瘦削頎長的男子踩著黑布靴,淡淡地說道。


    螓首抬起,一張陰柔的美顏便出現在關小白的眼裏,大大的黑眸瞬間添注燦爛的笑意和親昵的溫柔。


    “瀾哥哥!”她軟軟地喚他,玲瓏的身子從地上站起來,小手習慣性地握住他的灰布衣袖,瞧著他笑而不語。


    歲月將她由可愛的小圓球變成娉婷女子,他也由翩翩少年郎變為氣度不凡的男子,而他們之間也因為歲月,積累起深深的感情。


    對上笑顏,幽冷的黑眸閃了閃,帶著些許隱忍,每瞧見那春陽般的笑,他向來冰冷的胸口就漲滿情意,幾乎要淹沒他。


    “不是說約了諸葛悠仁嗎?再不快點又要被罵了。”一想到那個滿臉堆著臭豆腐的女人,風長瀾薄唇緊抿。那家夥天生與人過不去,臉臭嘴也不饒人,一點也不討喜。


    風長瀾常常歎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他麵前囂張這麽久還可以好好活著,都是因為關小白令他不能下手。


    “瀾哥哥,這個小弟弟他好可憐。”關小白回身看向小男孩,麵露難色,今日鐵定會挨悠仁罵,但她又不能放著他不管。


    狹長的俊眸緩緩移向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淡淡的神情不帶任何壓迫感,但地上的那人卻覺得渾身寒毛乍起,像做了虧心事似的低下頭,手足並用地往後退了一下。


    “你放心去吧,把他交給我!”收回視線後,風長瀾溫和地對關小白說道。


    “瀾哥哥,會不會太辛苦?昨夜你跟他們忙到深夜,一定很累吧?”四年來,關家生意昌隆,最累的人便是風長瀾,誰叫她爹偷懶,把好多事都丟給瀾哥哥處理,這讓關小白在心中腹誹萬遍,替他心痛。


    一想到爹笑嗬嗬地厚著臉皮說:“這事交給我們瀾當家吧,以後有事別找關大力,就找瀾當家。”她就好生氣。


    “哪會累,你快去吧。”


    “小姐姐,我不要他!”大難臨頭啦!小男孩顫聲反抗。


    “不要怕哦,這位大哥哥很溫柔的,他人很好,會好好照顧你的,放心吧!”丟給小兄弟一個笑容,關小白揮別了風長瀾,提起裙角,蹦蹦跳跳地跑向尚書府。


    “我不餓,也不冷,我走了。”見關小白走掉,小男孩迅速起身,拍拍塵土,轉身就要溜。


    “你走不掉了。”風長瀾倏地拎起他的衣領,另一隻手迅速揮出一撮粉末。


    “啊,動不了了。”小男孩心中大叫不好,四肢已不能動彈。


    “你好大的膽子!”額際青筋跳起,不複剛才溫柔的風長瀾,神色陰冷地說道,順勢提著他拐進一旁無人的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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