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跟著享受起來了?」儲孟孫挑起一邊眉。難道她不滿意?


    「那不同。他們心中有的是意境,我這種俗人差遠了。」或許是由極端忙碌中突然閑了下來,秋聲有不少感慨。「瞧瞧人家出口成章,我就隻能談些市井俗事;人家見到那梅樹就能繪成一幅畫,我卻隻能想到這梅子能賣多少錢……」


    「哈哈哈……」儲孟孫恍然大悟。這妮子在心裏笑自己俗了,或許先前被黃亭兒刺激不少,讓她有了自卑的心態。「你想學那文人風花雪月,我們就來試試看又何妨?」伸手招來畫舫上的丫頭,他問道:「你們這船上可態琴棋書畫?」


    丫頭連忙點頭,「可以可以,許多文人雅士點我們的船,自然都有備齊。」


    一會,她取出一個雙陸棋盤及幾枚棋子,在他們麵前擺定,而後退到一邊。


    秋聲麵色有些古怪,儲孟孫也很是凝重,兩人相視久久不語,且都沒有動手去碰棋子一下。


    好半晌,他揚了揚眉,「這棋子可是用彈的?」


    「她觀察了下棋盤,「不過這棋盤上有線和圖案,要怎麽彈?」


    儲孟孫振振有詞地道:「自然是用手指將棋彈過線,彈進圖案裏,彈得最準、最遠的人為勝……」


    「可是……」秋聲有些猶豫,「這棋子是用玉石做的,萬一彈破了……」


    丫頭在一旁聽得下巴都快掉下來。雙陸用彈的?她在舫上服侍了這麽久,還沒見過人用彈的玩雙陸,虧她看這兩人打扮不俗,才拿出最好的棋,結果他們居然是虛有其表。


    為免自家小姐珍藏的棋被彈壞了,丫頭假笑著湊過去,「公子、姑娘,奴婢看這雙陸不適合眼下的氣氛,奴婢替兩位換樣東西吧?」


    秋聲不置可否,反正也不知道怎麽玩,儲孟孫則是大方地讓她撤下棋盤。


    瞧這兩人放棄了「彈」雙陸,丫頭忙不迭把棋子收起,旋即她到了簾後,音樂聲突然歇止,一看,她居然抬了把琴出來。


    「公子、姑娘,我們小姐得知兩位有意撫琴,便叫奴婢把琴抬了出來,洗耳恭聽兩位的琴藝。」這把爛琴是小姐不要的,彈壞了也無妨,順便趁這兩人彈琴時,小姐還能休息一下。


    琴擺到了兩人眼前,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直到秋聲終於垮著臉低聲道:「當家的,你明知道我不會彈琴……」


    「你不會彈琴……」儲孟孫沉吟了下,最後把琴扳向自己。「那我來彈吧!」


    「你會彈琴?」她驚喜的雙眼圓睜,「你要彈什麽?」


    「總之你聽著就是,包管我的琴聲會讓你覺得繞梁三日,不絕於耳。」


    儲孟孫很有氣勢地舉高手,一旁的丫頭及簾後的樂伎都豎起耳朵,想聽聽這發下豪語的男人琴藝究竟是如何高明。


    終於,他手落下了,在拔尖的第一聲後,驚人的樂音如驟雨急打而來,轟得在場三位女性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琴聲完全離弦走板,調不成調、曲不似曲,節拍和音律都和一般人的認知大不相同,說他亂彈嘛,姿勢卻又有模有樣;說他獨特嘛,確實也沒人能像他把琴彈得快斷了的樣子,總之這一切隻能用恐怖兩字形容。


    秋聲聽得冷汗直流,可看他投入的樣子,卻又不好意思打斷他,頭一次感受到什麽叫魔音穿腦。早知道他的琴藝如此「突出」,還不如她隨便撥兩下了事,省得大夥一起受折磨。


    好不容易一曲既結束,秋聲已經快虛脫了,丫頭則是臉色蒼白,趁著空檔急忙上前道:「公子……公子好琴藝,奴婢和小姐真是……真是領教了。不過……不過您的彈法……呃,太傷元氣,要不要休息一會,讓奴婢替您和姑娘備上紙墨,瞧這湖光山色,吟詩作畫豈不樂哉?」瞧她一臉心有餘悸,就知道儲孟孫那一曲究竟有多厲害。


    秋聲忙不迭點頭附和,「好好好,當家的,我們……吟詩作畫吧!就不要彈琴了。」


    「既然你們都這麽說,那我就從善如流了。」他也不堅持,讓丫頭撤下琴。


    簾後樂聲再次響起,雖然聽起來有些有氣無力,但至少和方才比起來可說是仙樂了。丫頭由後頭拿來紙筆墨硯,在桌上鋪好後,又乖巧地退到一邊,暗自鬆了口氣。


    作詩畫圖就算再吵,也吵不過方才那首曲子吧?


    才這麽想著,她便眼尖地看到兩人已在紙上畫下一些東西。那位姑娘畫的東西她還能看懂,雖然筆法比小孩還拙劣,卻依稀可以看出山水的輪廓,然而那位公子的畫,任憑她拉風脖子左瞧右看,甚至頭都橫了過來,還是看不出他想表達的東西呐。


    圖案是一些黑點,又有些歪歪斜斜的線條,還有個大大的「呆」字寫在一旁,可謂玄之又玄。


    「當家的,你書的這是什麽東西?」秋聲也納悶的直瞧。


    「我本想畫這畫舫上的小姐,卻可惜見不到小姐芳容……」儲孟孫目光瞥了下簾後,琴聲此時突然落了一拍,旋即又恢複正常。


    丫頭也聽到他說的話,心裏興起期待。小姐躲在簾後觀察客人,本就是故意營造神秘感。就她看來,小姐比眼前這個叫秋聲的美多了,這位公子顯然對小姐起了興趣,雖然琴彈得可怕了些,但那氣勢及穿著看起來非富即貴,若是能被他看上,不也是美事一樁?


    她正這麽打著如意算盤,又聽到儲孟孫的聲音續道:「既然看不到小姐,那隻好畫珠簾了。」


    這一點一點歪七扭八的是珠簾?丫頭聽得嘴差點跟著歪了。隨即又聽到秋聲開口,「那珠簾旁的這個『呆』字是什麽意思?」


    「這不是一個字,我畫的是一個人。」儲孟孫正經八百的糾正。


    「畫的是誰?」她愣住。


    「誰站在珠簾旁,畫的自然就是誰嘍!」


    秋聲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站在珠簾旁的丫頭身上,隻見對方臉色忽青忽白,卻是敢怒不敢言。再看儲孟孫一臉若無其事,彷佛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天知道他正在心裏冷笑。他方才一曲既畢,便看到那丫頭一臉鄙夷,而方才秋聲作畫時,她的白眼幾乎都要翻上天了,不給她點教訓怎麽成?


    此時畫舫也差不多在湖上繞了一圈,儲孟孫幹脆地付了錢後,帶著無言以對的秋聲上岸,兩人回到係馬的梅樹邊。


    她瞪著他好半天,瞧他泰然自若的樣子,她一個忍不住便笑了出來,這一笑久久不能停止,讓他也隨著她彎起嘴角。


    「你……我懷疑你根本是故意惡整那畫舫上的丫頭!」想到那個呆字,她更是笑不可抑。


    「我像那種人嗎?」儲孟孫聳了聳肩,一點也不見慚愧,「我不過是展現我琴棋書畫的功力……」


    秋聲在大冷天裏,笑得臉都紅了,「你根本不會!」


    「你也知道我不會?」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嗎?」


    「明白什麽?」她的笑容戛然而止,換上的是一臉迷糊。


    「琴棋書畫,對我而言都是狗屁!我不是個成天風花雪月的人,你會又何妨,不會又何妨?會了之後,儲氏商行會擴大一倍嗎?所以根本不需要去羨慕別人,我喜歡上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子的你了!」


    「原來你……」秋聲感動地摀住嘴。原來他不怕出糗,胡搞一通,是為了讓她明白,她對於黃亭兒的羨慕、自卑,根本都是不必要的!


    因為她就是她,他打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什麽都不會的她,她何苦要鑽牛角尖自找苦吃?


    秋聲完全釋懷了,心頭一熱不禁投入他的懷中。


    儲孟孫也順勢一摟,在冷冷的湖畔,相互依偎的兩人心裏都是暖呼呼的。


    正當濃情蜜意之時,一陣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逼得不想放開彼此的兩人不得不分開。


    他皺著眉望向來人,卻看到一臉沉重的大餅翻身下馬,心頭閃過一絲不妙。果然大餅趨前說的話,讓他的眉皺得更深了。


    「當家的!咱們東北那批貨,出事了!」


    再一個月就是與寧王府約好的交貨期,但居然在這關鍵時刻出了事,儲孟孫的震怒可想而知。


    商隊莫名地被扣在代州,而代州位於河東道,是東北至京城必經之途,他自忖沒有得罪過代州的任何人,會衝著儲氏商行來的人,必然有其背景及不得不為的原因,否則不敢如此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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