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瀕臨解體的腳踏車,依照物品定會折舊的定律,它展現自己老舊時該有的速度,緩慢的載著舒芙蕾返家去。


    今天的舒芙蕾很鬱悶。唉,那些死小孩終於害她沒「頭路」了,她討厭找新工作,時間難喬又得重新適應,重點是很難找到像這個工作這麽好賺的,唉~佛祖再讓她造一次口業吧,那些死小孩!


    在住處前,她將腳踏車停好。對,她是刻意停在那輛mazda後麵,期待有天車主沒看到她的腳踏車,然後不小心倒退嚕的撞爛,那麽——yes,她就有新車了。


    停好車,她緩慢的爬上樓梯,緩慢的抽出鑰匙,緩慢的開門,緩慢的走進……不,是迅速的停下腳步關上門!


    抬頭看一眼門牌,沒錯,是她家啊。她小心翼翼的再度打開門。桌上那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麵是……怎麽回事?!依照她舒芙蕾勤儉持家的個性,怎麽可能泡麵隻吃一半?!


    天啊,她的住處遭小偷了!


    望著那碗吃一半的泡麵,她不禁悲從中來。吃不完不會把麵折一半再泡喔,至少留點東西讓她煮熟了淋醬油吃嘛,現在這樣,她不敢吃也舍不得倒,進退兩難啊。


    整整默哀了好一下後,欲哭無淚的她才跑去報警,員警神色緊張的跟著她來到住處,看了一眼這家徒四壁的慘況,氣喘籲籲的他忍不住小聲抱怨,「害我跑這麽急,結果隻證明這小偷真的很衰,竟然偷到這麽窮的人家,連電話也沒有。」


    環顧四周,連台電視、床板都沒有,幾坪空間大小,就放著一張床墊、一張桌子跟一個簡式塑膠組合衣櫥,唯一值錢的大概就數擺放在房中間的鋼琴吧,不過看樣子小偷隻有一個人,那鋼琴太重,怕被其他住戶發現,所以沒搬。


    「損失了什麽?」員警意興闌珊的問。


    「一碗泡麵。」舒芙蕾痛心的說。她珍貴的糧食啊!其實她不用檢查就知道不可能有其他損失,因為她的家當很簡單,一眼就可看穿。


    「什麽?」員警的表情很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的臉看起來又更苦情了。想到泡麵沒了,舒芙蕾委屈的噘起嘴,「一碗泡麵。」嗚,她有心碎的感覺。


    「什麽一碗泡麵?隻是一碗頂多四、五十塊的泡麵」員警有點動怒了。她該不會是神經病吧?專門來找碴的!


    「員警先生,你怎麽吃這麽貴的泡麵啊?袋裝的維力炸醬麵就便宜又好吃了。」她好心的向員警先生建議,即使對方的臉真的很臭。


    員警口氣開始有了不耐,「就這樣?」


    「什麽就這樣!那是我的晚餐耶,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那個小偷,我要告他偷吃我的泡麵,害我身心受創,叫他給我精神賠償!」舒芙蕾義正辭嚴的表示。


    她這副認真的模樣更讓員警確定她腦子有問題,他草草做了筆錄,便搖搖頭離開。


    跌坐在地板上,她餓得連整理桌麵的力氣都沒有。「算了,還是先找飯吃實在點,免得餓死了還造成台灣動亂,那就罪過。」


    若真餓死在家,報紙上會有鬥大的標題——「物價狂飆,百姓難活,音樂才女不幸餓死家中」,這新聞一出,肯定造成社會動蕩,她這個死人絕對會大大的「風光」一陣子,然後被人查出她的祖宗十八代,接著被發現她跟才女兩字八竿子打不著,畢竟她的才能還未被發掘,然後又丟臉一陣子,她會死不瞑目。


    舒芙蕾拿著幹扁的零錢包,拖著蹣跚步伐往便利商店走去,白天琳琅滿目的架上到深夜隻剩下兩個禦飯團,內心天人交戰一下子後,她買了便宜的那個。


    其實她應該乖乖去買更便宜的泡麵,但她好想念米飯的味道喔,今天她這麽衰,就奢侈一下,犒賞自己好了。


    結帳時,她問工讀生,「請問,剩下那個今天到期的禦飯團,待會如果沒賣出去,可以送給我嗎?」


    工讀生噙著笑容,親切的望著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倒是沒關係。」這女生算是常客,但大都是買泡麵,偶爾才會買禦飯團。


    舒芙蕾的雙眼頓時閃著光芒,「不介意!我願意幫你們銷毀過期品,如果可以的話,那麵包也可以給我嗎?」她雙手合十,誠心誠意的懇求著,眨動她小鹿似的無辜眼睛。


    看到工讀生點頭,她高興的轉過身,打算邊看雜誌邊等十二點到,沒想到才拿了雜誌要坐下,她就看到一個小夥子搜購了一堆食物,其中還包括她虎視眈眈的禦飯團和麵包。


    她無限悲涼的看了工讀生一眼,對方聳聳肩,無言。


    泣!美夢破碎。舒芙蕾隻得把雜誌放好,悻悻然的離開。


    倚在天橋的欄杆上,底下車水馬龍的繁華正好映襯臉色慘澹的她。真是諷刺啊,那個猛按喇叭的bmw車主,如果願意賞她一顆輪胎,她就可以吃很多很多天的禦飯團了。


    無奈的撕開包裝正要把禦飯團往嘴裏送,背後卻被個莽撞的路過行人撞了一下,她手一滑,禦飯團當場墜至幾公尺下的大馬路。


    「啊——我的禦飯團!」她無法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車道上馳騁的車輛接連狠狠輾過禦飯團。


    喔,痛痛痛!她看到第一個輾斃禦飯團的凶手了,可惡的bmw,記住它的車牌了,再讓她遇見,非偷走它四顆輪胎不可。


    心痛的舒芙蕾雙腳踩上天橋的基座,整個身子半掛在欄杆上,對著她不幸亡故的晚餐懷以無限追思與哀悼。


    她今天好衰喔,倒楣事接二連三,到底有完沒完啊?


    「你在做什麽?!」沉穩的男人聲音在天橋彼端響起。


    還踩在基座上的舒芙蕾疑惑的轉身,看對方氣勢洶洶的走來,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往後退,未料腳下一滑,眼看整個人就真的要摔過欄杆,往馬路墜落——


    不!她還不想死,她的莫劄特大調鋼琴奏鳴曲還沒考過,她衣櫥裏的……


    「啊,救命呀——」響徹雲霄的淒厲嗓音揚起。


    噢,一定會很痛,她到底要先閃左輪還是右輪?希望輾斃她的是有錢的車主,能給她辦場風光的喪禮,最好再燒幾顆禦飯團給她……


    「閉嘴!」冷冷的聲音傳來,語氣帶點不耐。


    是誰在跟她說話?舒芙蕾睜開剛剛死命閉著的眼睛,一道男人的身影映入眼簾,像溺水抓到浮木般,她再次聲嘶力竭的呐喊,「救命呀,救命呀!」白皙雙腳不忘胡亂踢踹,試圖爭取生機,及早脫困。


    「閉嘴!」同一道男聲,隻是這次聽起來有咬牙切齒的感覺。


    舒芙蕾頓感委屈,大聲叫道:「閉嘴、閉嘴,你就隻會說這句啊?我就要摔死了,你還要我閉嘴!」這人托著她就這樣半吊著,他到底要不要救她?


    這就是資料看不出來的地方——她好吵。嚴子峻故意讓托著她腰的右手鬆了一下,「算了,我手酸了,你這樣拚命掙紮,我也拉不起來,就這樣吧,我要走了。」說完又故意再鬆手了點。


    她驚恐得兩手抓著他的臂膀。她整個人仰掛在欄杆上,腳不著地,幸虧他有力的臂膀環過她的腰,暫時托住她,如果她再繼續掙紮,絕對可以在天橋上扮演體操選手。


    直體後空翻轉體360度,直接準備參加2012冥府奧運,嗚,她不要啦!


    「不要,你千萬不要鬆手啊,我說這位大德、好心的大爺,我還不想去見閻王,救命呀,我快要腦充血了啦,快拉我上去。」意識清楚了點,但她一張嘴還是巴啦巴啦個沒完。「我死不足惜,但我還藏了一包泡麵在衣櫥,當救命食糧用,我都還沒吃,怎能安心的去,我……」


    「你可不可以先安靜一點?」嚴子峻沒好氣的打斷她。托著她不吃力,但聽她廢言很吃力。


    舒芙蕾趕緊噤聲不語。


    看她終於安靜了,他左手撐著欄杆,右手往內施力,將她整個人拖進來,一陣天旋地轉,她往他身上跌過去。


    以為自己沒獲救的舒芙蕾在心裏哀嚎。天啊,她最後還是沒能逃過這個死劫嗎?四周都暗了,等一下牛頭馬麵就要來接她了,嗚,她的泡麵還沒吃啊……


    冷冷的聲音再次揚起,「如果你還沒死,就自己起來,不要吃我豆腐。」


    又是他?!那個失職的救命恩人,沒把她救起來就很可惡了,還跟蹤她到地府來?


    「你不想起來就算了,我犧牲點讓你吃豆腐,但你的……嗯,下半身不冷嗎?」語氣裏滿帶笑意,而他也真的在笑。


    聞言,她的右手連忙往自己的小屁屁一摸。沒有、沒有裙子,隻有摸到小褲褲。她才意識到裙擺早翻飛起來,小臉霎時通紅,連忙坐起身,也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還好好的活著。


    「大色狼,你剛剛看見我的內褲了對不對?」


    「一個要自殺的人還怕內褲被人看到嗎?你掉下去後被汽車輾成稀巴爛的醜樣,別說是內褲了,到時你全身上下都會被看個精光,知道羞就不要學人自殺。」說到這,嚴子峻就有些動怒。雖然終於鬆了一口氣,但如果他再晚點阻止,可能就得跟著她跳天橋謝罪!


    難道他要找的就是這麽一個想不開要鬧自殺的人嗎?


    「誰說我要自殺?還不是因為你,是你害我嚇一跳才差點摔下去。」


    「你還真是不講理,明明是你站上基座,掛在欄杆上,一副隨時要往下跳的尋死樣,跟我有什麽關係?」


    「誰說我要自殺!我是在哀悼我的晚餐,我的禦飯團掉下橋去被車子輾斃了,我隻是在哀悼它,誰跟你說我是自殺的,要不是你突然開口嚇我一跳,又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走過來,我才不會失足差點摔下去。」


    是這樣嗎?「反正,我也救了你,一筆勾銷了。」


    哪有這樣的?砍人家一刀,再幫人家縫起來就算了嗎?「可是你還看了我的內褲。」


    「那好,我也脫褲子讓你看回來。」他說著作勢就要解開褲子扣環。


    瞪了他一眼,舒芙蕾緩緩站起身,不想跟他多說的拍拍裙擺,要離去。「算了,算我衰,反正我今天已經很衰了。」


    看她要走,他也沒攔下。他們遲早會再見麵的。


    「下次放聰明一點,不要愛玩到把小命都賠進去,這種荒謬的死法說出去可是會笑掉人家大牙。」他希望下次見麵的時候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本來要離開的舒芙蕾,聽到他的話後停下腳步,她忍著心裏上升的怒火,轉過過頭瞪著他。她大可不用理這個陌生人的,管他說什麽,但她氣不過,她這麽努力認真的在過生活,卻被他汙辱是在玩?!用她再認真不過的眼神凝視嚴子峻,沉默、嚴肅。


    她冷聲開口,「愛玩?」


    他笑了,「不是愛玩是什麽?隻是掉個禦飯團而已,值得你將整個身子掛在欄杆上,差點掉下去嗎?」嚴子峻也拍拍褲子,打算起身。


    「你有沒有窮過?從來沒有一頓溫飽的?」


    他的家境也不好,但他很幸運,生命中有很多貴人,至少沒餓過肚子。「你……沒有錢?」她過得這麽不好嗎?


    「我很窮,我沒有其他家人,自己養自己並不難,但我還是個學生,隻能打工,扣掉一些生活開銷後就變得很拮據,一顆禦飯團對我來說,比鮑魚、魚翅還珍貴。」


    她其實很愛逞強,時常嘻嘻哈哈的掩飾難過,不想跟別人解釋自己的狀況,暴露自己的脆弱,但今天因他一句話,她卻動怒了,將放在心裏不說的話劈哩啦的倒出來。


    她的坦率讓嚴子峻猛地心頭一窒。「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並不是想要嘲笑你。」從資料上他知道她半工半讀,可應該夠養活自己才是,怎會過得這麽辛苦?


    他的態度和道歉的話語令她心頭火莫名消散,想起雖是他害她差點摔下天橋,但畢竟他也救了她,於是她軟下態度,語氣放柔。「我懂,你不用覺得抱歉,反倒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舒芙蕾恭恭敬敬的朝嚴子峻鞠一個躬後,打算轉身離開,不過不知是彎腰的動作刺激到哪個點,肚子響亮的咕嚕一聲,凡是耳朵沒長毛的都應該聽得見,羞得她連忙轉身。


    「等等,小姐——」


    沒聽見、沒聽見,她沒聽見,天啊,好丟臉!


    「等等,小姐——」


    她頓下腳步,「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用這麽不要命的姿勢緬懷禦飯團了……不,沒有以後了,我發誓不會再讓禦飯團從我手中溜走,就這樣,掰。」她頭也不回的說,不,應該說她不敢回頭。


    「小姐,我不是要講這個,我是想說你剛剛……」


    厚,他要幹麽啦?這麽丟臉的事就不能不要提嗎?她連忙打斷他的話,腳步走得更急了。「什麽都不用說了,我這人向來是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


    啥?她在說什麽?好在人腳長就這個好處,幾個跨步就在她下天橋樓梯前追上她,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走,我請你吃禦飯團,慶祝你的大難不死。」


    「啥?」舒芙蕾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嚴子峻拉走。


    *


    「你確定隻要一個?」嚴子峻納悶的問。


    前一間便利商店讓兩人撲了個空,嚴子峻於是拉著她跑到半條街外的便利商店,而她卻隻挑一個最便宜的禦飯團。


    「我本來就隻買了一個。」


    「我說過我要請你,你想要吃幾個就吃幾個,不需要覺得難為情。」嚴子峻以為她是害羞。


    「我沒有難為情,我隻想要吃到我該吃到的。」她是很窮,也隻能盡量省吃儉用,但她很有原則,不會亂占人家便宜。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你才奇怪,謝謝你的禦飯團。」


    舒芙蕾把禦飯團拿到櫃台,等店員刷了條碼,她不理會付錢的金主,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她拿著禦飯團自顧自走出便利商店,就在商店前的花台邊坐下來,這一次她小心翼翼的捧著,就怕方才失手的慘案再度發生,那她真的會崩潰,以後就可以吃免錢飯了——進精神病院。


    「喏。」尾隨出來的嚴子峻給了她一瓶果汁。


    她無暇接手,正以媲美朝聖者的崇敬態度啃著禦飯團,隻能以目光示意他隨便放下。為了今天這唯一的一頓飯,她可真是曆經波折,不,也不是今天了,這麽一折騰早過了十二點,這樣……她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是不是可以不用吃了?


    唉,好可悲喔,明天蹺課去找新工作好了,最好能盡快找到,她可不希望因為那些死小孩害她下個月連禦飯團都沒得吃。


    三兩下吃完禦飯團,她抹了抹嘴,滿臉饜足。


    「這樣就飽了?」


    她咧開一抹微笑,不忘作勢拍拍自己幹扁的小肚子。「嗯,飽了、飽了!」噢,自作孽不可活,打太大力,有那種肚子又要咕嚕的感覺。


    「這不會是你今天的第一餐吧?」他懷疑,不,他肯定。


    「嗯,是呀,我肚子裏的饑餓小蟲長得比別人小,一天喂牠一餐就夠了。」舒芙蕾開心的說。


    其實才不是這樣,她還是很餓,不過俗話說得好,隻有禦飯團的胃就別妄想吃大餐,這話是誰說的已經不可考,但事實證明這沒錯,這一頓有好心人花錢請她大吃大喝,下一餐呢?養大了胃口,以後苦的是自己。


    她不想未來都隻能懷念自己曾大吃大喝過,那還不如從沒吃過咧。


    舒芙蕾舔了舔唇,側過臉看看花台上的果汁。「這個,我要喝嘍。」


    「嗯。」


    「謝謝你,除了請我吃飯團,還請我喝飲料。」好好喝喔,她跟白開水共體時艱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已經很久沒喝過有味道的飲料了。


    嚴子峻唇角揚起笑了。他是個不常笑的人,但她開朗的個性,讓他忍不住會心一笑。


    舒芙蕾側頭看他一眼,他左肩上代表喪家的麻結截住她的目光。那個她戴過,媽媽過世的時候,她的左臂上也有這個讓人心會揪起來的東西。


    她指著他臂膀上的麻結。「你家裏有人過世了?」


    「嗯,一個亦父亦兄的長輩。」他低喃。


    子峻,幫我找到她,替我好好照顧她,我欠她太多了。


    沒想到他還來不及回應,待他如子的人就這樣辭世了。


    看他陷入回憶,眼神沒有焦距,一副很難過的樣子,她開口,「不要難過,淚水隻會讓你更軟弱,學會笑,笑很好,至少看起來很堅強……」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聽起來像自言自語。


    嚴子峻回神,側身盯著她。她似乎因為想起什麽而失神了。


    他沒開口,就這樣盯著她,在心裏低喃——


    我幫你找到她了,但她跟我以為的很不一樣,有時候傻傻笨笨的,有時候又會說些讓人很心疼的話,看起來很開朗、很愛笑,但眼神又很落寞,不過,我答應你,我會照顧她,會帶她「回家」。


    兩人都沒再開口,半晌,她打破沉默,「你有沒有小孩?」她其實應該跟他道別回家去了,但他請她「飽」餐一頓,讓她對他有了絲好感,不想太早說再見,反正都要找工作,現在就是個機會,問問看。


    前後不接,天外飛來一筆,嚴子峻疑惑的看著她,而她的眼神裏隻剩下滿滿的笑意,彷佛剛剛的悲傷氣氛不存在。


    「喂,別發呆啊,你有沒有小孩?」


    「小孩?為什麽我要有小孩?」她似乎沒事了,雖然問的問題很奇怪。


    「我是問你有沒有,並不是問你為什麽要有。」固執於她問題的原意。


    現在是怎樣?玩起文字遊戲嗎?


    「你想做什麽?」沒有正麵回答,他好奇她的目的。


    「我想應徵當你孩子的鋼琴老師。」舒芙蕾挺起胸膛,豪氣的拍拍胸口。「你一定聽過學音樂的小孩不會變壞,可是,那得看小孩是跟什麽樣的老師學,老師的好壞將會影響……」


    不自覺的,她把之前在音樂教室學的那一套唬弄家長的說法,一字不漏的向嚴子峻宣讀,希冀他也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這樣她下一個工作就有著落了。哎呀,她真是思緒敏捷,好聰明啊。


    然而任憑她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他壓根一點反應也沒,她隻好喘口氣,等他說願意捧著鈔票請她這有前途的未來鋼琴大師當家教。


    「說完了?」他沒好氣的問。


    「還沒,可是你沒有反應。」他的眼神跟那些她之前遇到的閃著光芒、以為學鋼琴兒女就會當總統的家長很不一樣。


    「ok,我們先確定第一件事,你不是很窮嗎?不是自己養自己嗎?你現在應該有工作吧,幹麽找我應徵?」他記得資料上說她課餘在音樂教室當鋼琴老師,現在是想再找一個兼差嗎?


    聞言,舒芙蕾垮下肩膀,語氣哀戚。「對,本來有,今天以……不,昨天以前,結果都被那群死小孩害慘了,你不知道現在的小孩有多討厭……」


    她開始自顧自說著一連串倒楣事的開端——


    她這個月終於找到一份高時薪的工作——在音樂教室當鋼琴老師,結果正式上班才知道,她的工作重點不是教會那些小魔鬼認識誰是莫劄特、巴哈,而是要讓他們賓至如歸、開心爽快。


    「你知道他們的家教有多失敗嗎?那些有錢的小鬼,居然取笑我的穿著不如他們家的瑪莉亞,像垃圾堆走出來的一樣。」想起來就有氣,記得左手邊數來第三排第二個座位,總是帶頭取笑她的小傑,上課時手機響了,他若無其事的將手機翻轉就靜音了。


    哇勒,那款手機才剛上市,聽說一支要三、四萬耶,唉,有錢的小孩比窮鬼大人好命啊。


    「好笑,如果我老爸是郭台銘、嚴凱泰,可想而知我會是從豪宅走出來,問題現在連個老爸都沒有,還能從垃圾堆出來,就不錯了,至少不是從墳墓堆裏爬出來。」


    她明明在說笑話,他的心卻緊了一下。「所以呢,你把那些汙辱你的小鬼揍一頓後,就辭職了。」如果是,他會說揍得好,無禮的小孩要趁早教。


    白了他一眼,她是誰?舒芙蕾耶。「怎麽可能,我的座右銘是識『食物』者為俊傑,看在新台幣可以買到食物的份上,這些戲謔我都願意忍受。」


    再說,那些小鬼平時就喜歡一些沒創意的惡作劇,假借送禮物之名,行惡作劇之實,老是送她一些怪東西——假蛇、假蟑螂、沾有鼻涕的口香糖之類的,她早習慣了。


    「我如往常的收到假蟑螂,故意親了牠的頭一下,收進口袋想結束鬧劇,卻發現牠搖頭晃腦的從我口袋裏爬出來,一副被震暈的樣子,我才知道那是真蟑螂,惡,我親了牠耶!結果我才想狠扁那小孩一頓時,我凶巴巴的模樣被班主任看到,就被班主任趕出來了。」她真的很沒愛心嗎?可是那些小惡魔真的很恐怖,要不是班上還有些乖乖牌,她第一天就撐不下去了。


    嚴子峻憋著笑,想像那情況。「喔,那真的很遺憾,可惜我沒有小孩,所以你的自我推銷,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那不就白搭了?「你為什麽不生小孩?人不可以因為追逐流行而拒絕與生俱來的繁殖天職,這樣是不好的,會徹底破壞自然生態……」她糾起眉,忙著對他曉以大義。


    「我還未婚,這種顛倒順序弄出人命的事情似乎不值得提倡吧。」他揶揄道。他哪裏像已婚人士啊?


    等等,他未婚?怎麽可能?舒芙蕾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下。


    結論——壞男人型,雖然跟他相處了幾個小時,知道他人應該還不錯,也才會讓她莫名有好感說了很多,但他長得的確像桃花很多、專傷女人心的壞男人,沒辦法,誰教他長得很帥。


    一個一個形容太麻煩,反正就像是出生就該去當偶像明星的人,況且……在天橋上她不小心跌在他胸膛時,發現他身材很優,有在運動的感覺,加上目測一八○左右的身高,還有……他有股江湖味,笑的時候帶點邪氣,這種型的,照理說,十六歲就應該被人拐去當老公了才對啊。


    「有女朋友?」


    嚴子峻笑著搖搖頭。


    好,她這樣想真的很蠢,但有沒有可能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她就要像小說裏的情節一樣,發展浪漫戀情了。


    反複偷偷打量身旁初認識的男子,這是她第一次跟如此出色的男性單獨相處,之前她粗神經加上禦飯團慘案,沒留心,現在他一句沒女朋友把她的心都找回來了,開始卜通卜通快節奏跳動。


    「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你的臉有點紅,是不是發燒了?」他有些擔心的伸手要測一下她額頭的溫度。


    發燒?他一說,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臉無端發燙,像著了火似的燙人。糟了,她肯定是臉紅得像蝦子,還被他看到了,真是糗死了。


    急忙想躲開他的手掌,舒芙蕾匆匆站起身,「謝謝你的果汁跟禦飯團,我、我該回去了。」又窘又赧的她,旋即轉過身飛快的跑開。


    「你要回去了?」來不及拉住她,他朝著她的背影問。


    滿臉通紅的她壓根沒聽見他的發問,也忘了剛剛還想來段浪漫戀情,她捧著微酸微甜的心情隻想趕快回家。


    頂著俏麗短發的身影瞬間沒入黑夜。


    嚴子峻再度笑了。


    他們會再見麵的,她也不用找新工作了,她的工作——早就被決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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