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任誰都聽得出大主教言語中對於那位查爾斯牧師的推崇與親近,在眾信徒猜想中這名叫做查爾斯的普通牧師一定是大有來頭,在尊貴的大主教權傾一方後勢必會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如今親耳聞其死訊,信徒們怎能猜不到波米斯大主教心中作何感受?


    周遭眾人皆是噤若寒蟬,死死低著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黑風淩厲吹刮著枝頭枯葉,破碎地,一溜煙也不留地被卷走了;剩下的都緊緊地抓住幹枯的樹枝,像是要死死地抓住空中最後一抹崢嶸的歲月。天地幾乎在此刻停止運轉,唯有冷厲的呼嘯聲提醒著信徒們時間的流逝。


    良久,當信徒們感覺自己臉上已經覆蓋上厚厚一層冰霜麵具時,站立在最前方的大主教終於動了,隻聽其一邊向前闊步走去踏出滿地腥紅,一邊將清晰可聞的聲音刻在了蒼茫的天地中:“聯絡施瓦茨騎士,追!”


    施瓦茨男爵?追?


    為首兩名信徒聞聽此言身子一震,相視之下具是滿臉驚駭,大主教閣下竟然要追殺諾夫哥羅德人!還是要委托條頓騎士團的施瓦茨男爵!至至高無上的教皇格利高裏九世陛下頒布黃金詔書為條頓人背書後,這幾乎是第一次教廷與德意誌文化極為濃鬱的條頓騎士團在波羅的海地區產生糾葛。


    一想到施瓦茨男爵的身份與如今教廷在派係林立的條頓騎士團中所持的中立態度,兩人倍感艱難。波蘭人與維爾楊迪本土的聖劍早已用戰績證明了自己並不是諾夫哥羅德人的對手,放眼中北歐地區除了勇武的條頓人一時間也再無更好選擇,但饒是如此,知道利害關係的兩人仍是不敢接下這道可能完全改變波羅的海沿岸勢力的命令。


    猶豫再三,隻能一聲不吭地呆立在原地進退不得。


    並未轉身的波米斯似乎也清楚手下的顧慮,他沒有著急出聲,而是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向了遠方,向著那個在維爾楊迪毫不起眼的破舊堂區學校踱步而去。


    蒼涼,孤寂,亦或是劫後餘生...這一切蒼白的字眼都無法形容此時遭受重創的維爾楊迪,寒風下波米斯逐漸遠去的背影顯得那樣執擰,如同一位堅定的苦行者,被諾夫哥羅德人肆意踐踏的土地在他腳下也變得溫馴起來。蒼穹下突然傳出若有若無的風鈴聲,像是幾大天使齊聚迎接又一位虔誠的信徒進入天堂。


    若影若現的禱告被淹沒在淒厲的呼嘯聲中,一切仿佛快要恢複常態,又像是風暴來臨前的最後平靜。


    見此其中一位信徒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他狠狠一跺腳直起身便回頭朝著一匹焦躁不安的駿馬跑去,而另一名信徒也未阻攔,隻是在同伴打馬離去的片刻後突然綿軟地癱坐在地上,兩眼死灰地低聲喃喃叨念起來。


    完了......當人們吃力地將其扶起時隻能反反複複聽到這個再簡單不過的詞語。


    教皇格利高裏九世像過去幾代教皇一樣堅決支持十字軍東征,他未登位時即已對前代教皇洪諾留三世的溫和政策感到不滿,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二世日益失望。


    腓特烈遲遲不如約發動十字軍,同時力圖既保帝位又兼領西西裏國王位的做法早已引起教廷內部人士反感。盡管格列高利當選教皇後不久,腓特烈的十字軍終於出師,但又由於流行鼠疫而被迫回師布林迪西,於是教廷與腓特烈的分歧愈加嚴重且流於表麵。


    神權天授的教皇早已懷疑腓特烈有二心,遂於1227年宣布判處他以絕罰,並頒發通諭說明原因。身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腓特烈則聲稱絕罰無理,同時譴責羅馬教廷,在如此情形下腓特烈仍然率師東進而攻下塞浦路斯並就耶路撒冷問題同埃及蘇丹進行談判。


    可想而知,腓特烈以受絕罰之身擅自發動十字軍,使教皇大為惱怒,格列高利聲稱腓特烈駐西西裏王國特使對教廷挑釁,以此借口發兵進攻西西裏。但沒想到的是腓特烈回師擊敗教皇軍,無奈之下教廷隻能選擇初步妥協並簽訂聖傑爾馬諾條約,但其後雙方仍舊敵意對峙,互抱戒心。


    歐陸事務的風起雲湧使得往日高高在上的羅馬教廷第一次露出了自己頹勢的一麵,當十字軍這道鋒利的長劍第一次劃破自己的掌心,作為教皇,曾經十字軍運動的堅定支持者,格利高裏九世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


    他一方麵為十字軍的強悍戰力感到震驚,一方麵又為自己身處的困境而不安,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清楚自己的當務之急便是集合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來捍衛自己的權威。而遠在德意誌地區,未參加此次東征,且逐漸坐大,又與教宗淵源不斷的條頓騎士團無疑便是做好的選擇。


    但此時的騎士團卻也是尚處在數十年未遇之大變中,新生派的格格不入,波蘭人的心懷不軌,內附者的忌憚都使得條頓人頗有些自顧不暇的意味。見此格利高裏九世頓足捶胸之下再三思索最終選擇了不做任何幹涉,這樣以來無論最後是哪一派掌握了權利,相比對於教廷的調令都不會置之不理。


    可現在,格利高裏九世不會想到,兩個月前自己親手派到利沃尼亞,肩負傳教,監視等重任的波米斯卻已經走上了一條與他想法背道而馳的道路上,以至於未來的一切都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維爾楊迪,托裏斯家族城堡。


    劫後餘生的托裏斯子爵看著狼藉的城堡沉默無言,不耐煩地揮退瑟瑟不安的仆從後,他靠著城垛佇立良久後才轉頭向著內堡溫暖的大廳一步步走去。


    老管家的死訊成為了壓倒他身心的最後一根稻草,滿腔憤怒在此時都化為了無盡疲憊如同潮水般肆意蔓延而來,將一切事務交給兩位騎士後,托裏斯癱倒在大床上望著雕刻著戰馬浮雲的天花板再次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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