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江婉走出了房間。夏甜雨越發緊張，不知道秋寧的父親要和她說些什麽。葉以榮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看著夏甜雨說道：“現在秋寧他媽也不在了，你不用怕，說說吧，當初都是怎麽回事？”夏甜雨沒敢隱瞞，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說到陸霏霏的時候，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葉以榮，隻是含含糊糊地帶了過去。葉以榮輕笑了一聲：“哎，讓小姑娘看笑話了。我確實不是一個好丈夫，但打心底裏覺得，自己還算得上是個好父親。你看吧，我在物質上從來沒有虧待過她，精神上，我除了對她從小要求嚴格，大體上還是尊重她的個人意願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女兒小時候沒叛逆，大學都念完了卻突然叛逆期。”夏甜雨心情複雜，欲言又止，葉以榮又自嘲道：“其實她小時候和我還是很親的，怪隻能怪我自己不檢點，讓她心目中好爸爸的形象毀了，她長大後就對我冷淡了，和她母親也是。可我還是喜歡她，她聰明，懂事，為人處世最像我。我早就在公司裏給她留好了位置，可惜她不領情，非要出去當主播，你倒是說說，當主播就這麽有趣？”夏甜雨搖了搖頭：“不是的，秋寧她並不是喜歡當主播。”“哦，那她是為什麽要離家出走？”葉以榮好奇地問道。“她隻是不想按照家裏的安排，工作也好，結婚也好，秋寧她不喜歡被安排好的一切。”夏甜雨說道。“奇怪了，她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小時候讓她學什麽，她都很聽話，也學得很好，我還擔心我女兒長大了沒主見，被男人牽著鼻子走，偌大家業拱手送人。嗬嗬，沒想到她現在是太有主見了。在她心裏，我大概就是個老不正經、臭不要臉，對她冷酷無情的爹，可她要是真的不肯和一路那小子結婚，我也隻能認了，難道我還能把她綁去民政局？現在她翅膀硬了，自己飛了，我還得看她臉色了。”葉以榮傷感地說道。“秋寧她，很厲害，無論做什麽都做得很好，哪怕隨隨便便做，也比別人竭盡全力做得更好，但她並不一定喜歡做這些。做主播也好，現在做女裝品牌也好，她都做得很好，她真的很聰明。”夏甜雨想起秋寧直播時漫不經心的態度，仍然對她竟然比自己紅小有怨念。可如今秋寧不在她身邊，她的怨念裏都不禁帶著一絲想念的惆悵。“那你說，她到底喜歡做什麽？”葉以榮問道。夏甜雨怔忪地看著他，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我不知道。”她隻能這樣承認。她不知道，秋寧究竟喜歡做什麽。葉以榮哈哈大笑：“我還以為你知道，原來你也不知道。我女兒啊，心思藏得太深，總是傷別人的心。別提她掃興了，來說說你吧，你小時候是什麽樣的？”夏甜雨立刻露出了一抹痛苦的表情：“我小時候，不太開心……我家……我家……在，農村裏，很窮。”承認這件事讓夏甜雨下意識地感到羞恥，可是她還是勇敢地說了下去：“我爸家裏窮，年紀很大才娶到了老婆，我媽的腦子有點問題，家裏安排她嫁給了我爸，拿到的聘禮給我舅舅娶媳婦。我有個弟弟，很笨，但是大家都喜歡他，他們不喜歡我，他們還打我……”夏甜雨的眼眶裏泛起了淚花，可是眼神裏卻充滿了力量：“我就跑，跑到山裏去，他們說山裏有老虎會吃了我，那時候我不怕，要是死了那也一了百了。我喜歡在山裏，自己一個人唱歌，我就是喜歡唱歌……後來我爸想把我嫁給隔壁村的傻子，因為他家肯出大價錢，我覺得不能再下去了，我就跑了。”“後來還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擺過地攤，在工廠打過工，還差點被騙去黑心娛樂公司簽了‘賣身契’，可是我一直想唱歌，我喜歡唱歌，可是我沒有辦法唱給別人聽，也沒有人誇我唱得好。後來我在地鐵裏賣唱，遇到了陳陽，他是我的經紀人，他覺得我唱得很好，讓我試一試能不能成為一個主播，我就去了。現在我真的很高興，終於有人誇我唱得好了。我基礎不太好，聲樂老師糾正了我很多錯誤，現在我唱得更好了，老師都誇我呢。因為當主播，我還遇到了秋寧。”夏甜雨的眼神變了，她羞澀地低下頭，“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其實關係不太好呢。可能是第一印象的關係吧，我以為她是一個很冷漠很傲慢的人。但是後來我知道了，並不是這樣的，秋寧是個很好的人。”說完，她赧然地笑了笑：“我的故事就是這樣了，沒什麽好說的。我覺得我很幸運，我現在能唱歌，有人聽，還能靠這個養活自己，這是我小時候想也不敢想的事情。”這些葉以榮都知道，他當然調查過這個姑娘，也知道她的來龍去脈，可是從她自己嘴裏說出來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觸。眼前的這個姑娘是真的喜歡唱歌，她說起唱歌的時候眼中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光彩。“你唱一首給我聽一聽。”葉以榮說。雖然他的公司主辦了《天籟少女》，但是他沒有完整地看過這個節目，沒有聽到過夏甜雨唱歌，最多看了一下陸霏霏的節選部分。夏甜雨的眼睛在發光，她沒有害羞，而是興奮地說道：“那我唱秋寧最紅的那首歌吧！我偷偷練了很久，秋寧都誇我唱得好呢。”說著，夏甜雨清唱起了那首《我在喜歡你》。葉以榮聽過自己女兒的這首歌，可是在夏甜雨唱起來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種不同的感受。秋寧的音色很美，可以說比夏甜雨的先天條件要好很多，但是她的歌聲裏沒有這麽強烈的情感，這種卑微的、溫柔的、小心翼翼的感情，秋寧唱不出來。夏甜雨唱完了歌，期待地看著葉以榮。葉以榮為她鼓掌，眼神卻很複雜：“你唱得很好，非常好，就這樣沒有伴奏地清唱，你也唱得這麽好，你的的確確是一個很有才華的歌手。”夏甜雨想要忍住臉上的笑意，不要表現得太得意，可是她根本做不到，她笑得滿臉都是被肯定的喜悅。“我要向你道歉，甜甜。”葉以榮突然說道。夏甜雨愣了一下。“因為我的一己私欲，剝奪了你繼續唱下去的權利，你應該站在舞台上，用你的歌聲告訴所有人，你是最好的那一個。對不起，甜甜。”葉以榮看著這個姑娘，真誠地說道。她是那麽喜歡唱歌，唱得那麽好，她不該被淘汰的。夏甜雨哆嗦了一下嘴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個狼狽的舞台上，她竭盡全力地展現自己，卻被黑幕裹挾，最終慘遭淘汰。不是她唱得不好，她沒有錯。委屈的眼淚從眼眶中滑落，她再也忍不住，在葉以榮的病床前嗚咽了起來。葉以榮沒有打斷她，等待她將內心激烈的情緒發泄完，逐漸止住了哭聲。夏甜雨不好意思看秋寧的父親，背過身去擦幹了眼淚。“還有一件事情，我也錯了，”葉以榮看著天花板，說道，“我之前說你不是一個‘果斷決絕’的人，是我錯了。你能夠鼓起勇氣離開你的家庭，獨自一人支撐起你的生活，還不斷追逐自己的理想。你理所當然地，是一個勇敢堅定的人。”夏甜雨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用還帶著哭腔的聲音解釋道：“我會做這些決定，並不是因為勇敢，隻是我沒有選擇。其實我很羨慕秋寧，她聰明、漂亮、有學問，還有你們的愛，她什麽都比我好上千千萬萬倍，我們能成為朋友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許是因為我自己沒有幸福的家庭，也沒有愛我的父母，所以我才希望……希望秋寧能擁有。”葉以榮問道：“這就是你不要錢，還答應退出的原因？”“是的，”夏甜雨抬起頭，用紅通通的眼睛看著葉以榮，堅定地說道，“我離開，是因為我不希望秋寧為了我，和你們決裂，我不值得的。”葉以榮看了她很久，用一種好似這一刻才認識她的表情。許久，他麵帶微笑，緩緩說道：“我現在明白，秋寧為什麽會喜歡你了。對她來說，你什麽都值得。”……夏甜雨離開病房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在做夢。秋寧的父親誇獎了她，他竟然沒有對她生氣，反而誇獎了她！還說以後一定會補償她，讓她實現自己的夢想。這太不可思議了。也許正是因為葉以榮的誇獎，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渴望著，渴望自己能把一切都解釋給秋寧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