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琥珀廳燈火通明,白天的喧嘩熱鬧已被寧靜祥和所取代。


    暈黃的燈光將頎長與嬌小的身影拉長,投射在掛著古董字畫的牆上。


    殷槐笙一臉正經地就著燭光,端視手中的寶石。


    雖然極不願意承認,可他的確是自他打從心裏瞧不起的父親那兒承襲了鑒賞珠寶的天賦,珠寶的優劣,到了他的眼前都無所遁形。


    曉兔盤腿坐在羅漢床上,嘴裏咬著筆杆,雙手環胸,苦惱瞪著空白的畫紙。


    “畫不出來就別畫了。”滿不在乎的聲音自槐笙好看的唇逸出。


    曉兔拿掉咬在嘴裏的筆,激動揮舞雙臂,小臉忿忿不平。“我才不是畫不出來,我是在思考該怎麽畫。”


    沾了墨的筆經她用力一揮,墨水四濺,白嫩的小臉也噴到好幾滴。


    “哎,糟了!”吐了吐丁香舌,小手忙著擦拭褥子上的墨漬,結果不擦還好,經她一擦,反而變得更糟。


    “算了,別忙了。”槐笙轉頭便見她手忙腳亂想要力挽狂瀾的模樣,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褥子被我弄髒了。”曉兔懊惱的垂下雙肩。


    “我看見了。”槐笙將手中的寶石丟回木匣裏,走到她身邊,取走她手中的毛筆,免得她又忘情揮舞,濺上他身。


    她沮喪的低垂著頭,悠然長歎了口氣。“唉!”


    戲謔的長指勾抬起她的下巴,故意調侃:“你還在醉嗎?”


    白天為了慶賀翡翠姨的生辰,他們喝了不少酒,連酒量甚佳的他都有點醉了,酒量不如人的曉兔更是三杯就倒,直睡到掌燈時才醒來。


    “我都灌了好幾壺濃茶,哪還會有醉意啊!”她嘟著唇,要他別取笑她。


    “也是,都喝了那麽多濃茶,再繼續醉下去,未免太不中用了。”發現她兩頰皆沾到墨漬,誘人的桃花眼盛滿濃濃笑意。


    曉兔不滿意地咬著下唇瓣,怒瞪槐笙,“我才沒有不中用!”


    “對,你沒有不中用,對我其實是大大有用處。”


    她驕傲的抬起下巴。“你知道就好。”


    他故作沉吟,扳著她的臉左瞧,右瞧。“曉兔,你臉上沾到墨漬了,別動!我幫你擦擦。”


    “是嗎?”曉兔乖乖聽話,一動也不動。


    曉兔的全然信任,使得掛在槐笙嘴角的笑容隱隱透著邪惡,可他仍佯裝正經,以食指沾著她頰上的墨漬暈畫開,右頰連畫三撇,左頰依樣畫葫蘆,將秀麗可愛的小臉蛋變成大花臉。


    “阿笙,你幫我擦幹淨了嗎?”曉兔滿心期待。


    “當然,簡直跟用水洗過沒兩樣。”槐笙毫不愧疚,說得斬釘截鐵,事實上已經在心裏笑翻了。


    她傻乎乎的被他畫了三道胡子,就像隻正遭狐狸戲耍的無辜小兔兒,完全不明所以,還呆呆地相信狡詐的狐狸,如此可愛的她,要他怎麽舍得不一再逗弄?


    曉兔笑揚了唇,好不開心,突然想到下午醉倒一事,便噘起粉嫩嫩的唇瓣,敲了敲腦袋瓜。“好不容易能跟翡翠姨娘她們見麵,都怪我一時貪杯,醉了整個下午,沒能跟她們聊上幾句,阿笙,我醉倒之後,你跟翡翠姨娘她們聊了些什麽?”


    “我們在聊該如何料理你這隻醉倒的小兔兒,才最為美味。”他拉起她的小手,放到嘴裏一咬。


    “哎呀,輕一點,臭阿笙,你怎麽可以咬我。”曉兔痛呼了聲,忙抽回手,氣鼓了小臉,看著被他咬的地方,手背上盡是泛著淡淡玫瑰色澤,並未留有齒印。


    “我不是咬你,是在吃你這隻沒三兩肉的小兔兒。嘖!差點崩壞我的牙,怪了,你明明三餐吃得不比別人少,為何都不長肉?”他不甚滿意的左瞧,右瞧,為了她不長肉這件事,下午時他被一群女人念到耳朵長繭。


    曉兔被他念的心虛的沒臉看他。“我也不曉得怎麽會這樣……”


    “所以說你每天浪費米糧一點也不為過。”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然從明天開始,我少吃一點好了。”反省,她要好好反省。


    “誰說你要少吃?從明天開始你要吃更多明白嗎?”桃花眼往上一挑。


    “可是你不是說我浪費米糧嗎?”曉兔嘟著唇,提醒他曾抱怨的話。


    “你浪費的是殷家的米糧,別忘了,咱們進殷家是來興風作浪的。”他壞壞地輕彈了下她的鼻尖。


    “對哦!我差點忘了,不過今兒個白天你把殷夫人氣得半死,我瞧今晚她肯定會氣到睡不著。”徐水蓮的壞脾氣赫赫有名,她若不發火,就不叫徐水蓮了。


    “她睡不著就睡不著,咱們能睡得香香甜甜才最重要。”槐笙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他與徐水蓮互視對方為眼中釘,今年以來雙方更是懶得加以掩飾,反正他已大權在握,壓根兒無需理會徐水蓮的威脅。


    “你說的對。”曉兔完全同意。


    她與阿笙一樣,不會輕易忘記徐水蓮曾經是多麽苛刻的對待阿笙與他娘,翡翠姨娘的半生心血翡翠閣甚至差點毀在徐水蓮父兄手中,她爹也多次被徐家所派的打手打得偏體鱗傷,這傷痛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大掌揉了揉她的發心,明白她想起了幼年那一段總是令他們膽戰心驚的日子,漂亮的桃花眼閃過一絲陰霾,旋即又隱匿消失。


    他低沉著聲,若有所思問:“你可曾害怕過?”


    “怕什麽?”她不懂的偏頭望著他。


    “跟我住進殷家,你害怕過嗎?”大掌自她的發頂移下,把玩著柔細沁著香氣的發絲。


    “當然。”她回答得毫不遲疑。


    “既然害怕,為何還答應跟我住進來?你又是什麽時候感到害怕?”他以為她一直都傻乎乎的,他要她往東,她就往東,要她往西,她就埋頭衝向西,完全不懂害怕為何物。


    “打從你被接進殷家後,我無時無刻都在害怕,因為我知道徐水蓮絕對沒安好心,假如她欺負你,沒我在旁邊幫你,你該怎麽辦?所以過了半年,你回翡翠閣問我要不要跟你一塊兒住進來,我高興得不得了,以為我終於可以幫你了。”曉兔句句說得真摯,一如她的心。


    原來她始終都在為他擔心害怕,勾揚的唇角帶著暖乎乎的笑意,恨不得將她揣進心口,讓別的男人無法發覺她的美好。


    “傻曉兔,難道你不曉得小白兔是沒長爪子的,真出了事,你要如何幫我?”健臂懶懶地勾住她的腰肢,以鼻尖摩了摩她的鼻子。


    “小白兔雖然沒有長爪子,卻長了一口堅固的好牙,必要時刻,絕對會把人咬得蹦蹦跳。”溫熱的氣息教她雙頰泛起漂亮的粉紅色澤,她努力斂定心神,不心猿意馬。


    心情愉悅的槐笙以額頭逗摩著她的額頭,低聲笑說:“看來我得待你更好些,才不會辜負你待我的好。”


    “你知道就好。”感覺得到他心情愉快,她跟著笑得好開心,很希望他能天天這般笑著。


    槐笙快樂的笑著,緊抱著嬌小身軀的雙臂怎麽也無法鬆開。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永遠會站在你這一邊。”她認真的向他保證,就算世間所有人都非議他,鄙視他,她都會毫不遲疑為他挺身而出。


    他輕合上眼,心頭盈滿感動,低喃:“我知道。”


    她是他歡樂的源泉,有她牽引陪伴,他才不至於變成地獄來的厲鬼,殘忍,嗜血,連自己都感到醜陋,害怕。


    “不過阿笙,你有一件事讓我不是很高興。”她雙手稍微用力推開他的胸膛,仰望著他,不滿地提出抱怨。


    “我讓你不高興的事太多了,天天都有,你指的是哪一件?”她的推離,讓他不是很高興,眉心微蹙了下。


    “就是京城四公子之一的宮熙慎到城中鋪子訂製發釵這件事。”瞧他說得好像她沒事愛找麻煩,要知道不是她愛生氣,而是他在招惹她。


    “不喜歡畫他訂製的發釵,那就別畫了,我讓別的畫匠去想就是了。”小事一樁,好解決的很。


    “不是這樣的。”


    “不然是怎樣?”他看她似乎正為這根發釵想破了頭,怎麽又說不是這回事?


    “你要知道,對方可是宮熙慎哪!”她善心大發為他指點迷津。


    “那又怎樣?”他不懂宮熙慎有何特別之處。


    “他可是長得比女人還要漂亮三分的宮熙慎。同樣生長在京城。我卻從來沒見過他,妄為京城人士。現下他好不容易親自上門來訂發釵,你卻沒讓我見上一麵,你說我能不生氣嗎?”她氣呼呼的捶了下他的胸膛理論。


    “不過就是一個長得比女人還要好看的家夥,有啥好看的,無聊。”槐笙拉下臉來,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穩健的雙臂鬆開她的腰,回到桌邊坐下,繼續選寶石。


    曉兔赤足跳下羅漢床,緊跟在身邊。“誰說我無聊,我再認真不過了。”


    “在我看來,他和一般人沒兩樣,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與一個嘴巴,等哪天他長出三頭六臂,我一定讓你如願和他見麵。”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專注力全在手中的紅玉髓上。


    “長出三頭六臂,那豈不是成了怪物?”她跺著腳。


    “所以才有讓你和他見麵的價值不是嗎?”槐笙的語氣顯得漫不經心,皺起的眉心,顯示對手中的紅玉髓成色不甚滿意。


    “臭阿笙!”她小聲咕噥。


    “如果你累了,就先回房去睡,別吵我。”槐笙頭也不抬的趕人。


    “去睡就去睡,你就整夜跟你的紅玉髓窩在一塊兒吧!”曉兔重重踱回羅漢床邊穿上鞋,惱他無法體會少女旺盛的好奇心。


    穿上鞋後,她故意用力踩著步伐自他身旁晃過,對著他的後腦勺扮了個鬼臉,這才心甘情願回房去。


    殷槐笙不用回頭也可以猜到她在他背後所玩的小把戲,他佯裝不知,縱容著她。


    曉兔離開後,他對手中的紅玉髓越看越不滿意,緊鎖的眉心都可以夾死蚊子了。


    “這些紅玉髓是怎麽采的?全都上不了台麵。”忿忿地扔下手中的紅玉髓,起身煩躁地在琥珀廳走過來又走過去。


    “女人實在是很莫名其妙,為何會想看一個比女人還要漂亮的男人?那根本就稱不上男人好嗎?”他一路碎念,嘴角難看扭曲。


    擺飾得富麗堂皇的琥珀廳也愈看預不順眼,右腿揚起,踢了下擺在角落碩大的古董青花瓷。“哼!誰讓你不識相擋了我的路。”


    踢了古董青花瓷後,並沒能消除心頭的陰影,他暴躁的尋找下一個倒黴的目標。


    “可惡的小兔兒何時開始注意起男人,我怎麽會不曉得?而且她哪個男人不去注意,偏要注意早有未婚妻的宮熙慎,是不是太好笑了?”愈想愈火大,俊美的麵孔跟著難看猙獰,心頭直泛酸。


    “不對,小兔兒沒認識多少男人,不懂得怎麽挑,我得教導她才行。”猛地轉身,就要到她房裏跟她好好聊聊。


    殷槐笙人尚未走到門邊,緊閉的門扉已遭人自外用力推開,卻見曉兔怒氣衝衝衝了進來。


    “臭阿笙!”曉兔氣急敗壞地揮舞著小小的拳頭,一副要痛扁他的模樣。


    “怎麽了?”殷槐笙一愣,不解她好好的覺不睡,怎麽又回頭跑來對他發火,說到底,他才是該發火的那一個。


    “我的臉!”食指忿忿地指著被畫上長須的臉頰,幸虧她回房後照了鏡子,這才發現他的傑作,不然她豈不是要頂著這張臉睡到明天早晨?


    “哦,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在生氣。”他還以為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嘖。


    “你把我的臉畫成這樣,難道我不能生氣?”她氣呼呼的以食指點著他結實的胸膛。


    “當然行。”


    “所以什麽?”


    “所以你是不是該道歉?”她可不許他裝傻。


    “好,是我錯了,請小兔兒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頑劣之徒吧!”槐笙非常爽快的道了歉。


    他的爽快利落,反而讓曉兔愣住了,她還以為他會東拉西扯,硬是不道歉,結果他道歉了,她反倒不知該如何反應。


    “折騰了大半天,我累了,走吧,咱們回房去睡。”殷槐笙勾著她的肩往外走。


    “阿笙,我怎麽覺得你怪怪的?”


    “哪裏怪?”他挑眉反問。


    “我也不曉得是哪裏怪,就是說不上來。”眼前的他太過莫測高深,非平凡如她所能看透。


    “既然說不上哪裏怪,就是你太多心,想太多了,走吧,睡覺,睡覺。”


    “你的紅玉髓忘了收起來了。”曉兔想到被他隨意擺在案上的紅玉髓,趕忙轉身代他拿。


    槐笙站在燭光半照得到,半照不到的明暗交匯之處,看著曉兔忙碌的收拾紅玉髓,小心確認沒有任何遺漏。


    這是頗為奇怪的一件事,雖然曉兔長得白白嫩嫩,擁有純淨無辜的大眼與粉嫩嫩的唇瓣,但充其量不過就是長得較為甜美可人,並非美麗絕倫,可是莫名的隻要有她在身邊,他的心就會感到特別平靜,不再沉溺在恨海中,讓苦澀的仇恨將他淹沒。


    隻是他常抵擋不住體內的劣根性作祟,總會忍不住想捉弄她,看她氣得像隻暴衝的小兔兒蹦蹦跳跳。


    “好了,咱們去睡吧。”收拾好珠寶,曉兔揚著笑捧著木匣子回到他身邊。


    殷槐笙接過她手中的木匣,與她並肩走回房,仆傭在回廊沿路皆點上了燈火。


    “小兔兒,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我們離開了這裏,將會上哪兒去?”偏頭問向伴隨在身側的曉兔。


    “我從沒想過,反正不管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去,無論發生什麽事,咱們兩個都不會分開不是嗎?”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是啊!我上哪兒去,你自然得跟著過去。”槐笙眼眉低斂,嘴角帶著掩不去的笑意。


    “尚若咱們倆沒地方去,還可以回翡翠閣。”


    “回翡翠閣做什麽?”她已經長成標致的大姑娘,雖然翡翠閣是他們的根,可是她並不適合再回到那裏。


    “你當大龜奴,我就假扮成男人當小龜奴,你說是不是很好?”曉兔的眼瞳閃耀著興奮的光芒,深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


    殷槐笙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從來都不曉得你想當小龜奴。”她神氣的揚高下巴,此乃家學淵源,並非他所能及得上的。


    “可不是,你若當不成好龜奴,就沒人能當個好龜奴了。”他故意揶揄她,想看看大言不慚的她是否會害羞臉紅。


    “我就知道你會懂的。”她開心的用手肘輕推他的腰際,調皮的眨眨眼。


    果然,他不該對她抱有太高期望,正自鳴得意的她哪懂得什麽叫害羞。


    算了,由著她去編製美夢,反正不管她有多渴望當小龜奴,他與翡翠姨娘都不會點頭答應。


    “我們兩個聯手出擊,一定可以變成全京城最教人打開眼界的龜奴。”曉兔說得口沫橫飛,欲罷不能。


    “龜奴要怎麽讓人大開眼界?是打人特別狠?或是表情特別猥瑣?”他虛心請教。


    “呃……”曉兔被他問倒了,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讓世人大開眼界的方法。


    “你慢慢想,等想到了再告訴我不遲。”殷槐笙拍了拍她的頭,好心給她時間。


    “阿笙,你要相信,我一定會想出來的。”要當個讓人大開眼界的龜奴似乎沒那麽簡單,她爹當年在翡翠閣究竟是什麽做到的?


    “對,你一定行的,我怕你太過於熱衷想像未來的龜奴生涯,提醒你一下,別忘了畫出蝴蝶發簪。”


    “對哦,我得好好再想想。”經由槐笙提醒,她想起遲遲無法完成象征比翼雙飛的蝴蝶發簪。


    蝴蝶並不難畫,可是要畫出一雙姿態優雅、翩翩飛舞的彩蝶就有它的難度。


    “還有……”


    “還有什麽?”


    “翡翠姨娘對外說的生辰就快到了,你也得畫些鑲嵌著各種寶石的首飾,讓那些富商貴胄掏出荷包買去送給姨娘,好讓翡翠姨娘與我們大賺一筆。”可以撈一筆的機會,他說什麽也不會輕易放過。


    掌管殷家家業就是這麽有趣,有時候他會胡亂揮霍,氣得徐水蓮直跳腳,有時候他又會大賺一筆,讓徐水蓮無話可說,這些全看他的心情決定。


    “我知道該怎麽做,你放心。”反正是要誘人砸下大把銀兩討翡翠姨娘歡心,她做了幾次,早已駕輕就熟。


    明白她絕不會敷衍了事,殷槐笙讚許地揉了揉她的發心。


    “哎呀,我的頭發都被你弄亂了,若被路過的仆傭看見,會以為撞鬼了。”她撥開他的手,整理著散亂的發絲。


    “他們若見到臉上長著三道胡須的鬼怪,肯定會笑翻肚皮,而非嚇得屁滾尿流。”他故意取笑她,有著三道胡須的她太過可愛,哪嚇得了人。


    經他這麽一說,使她想起他是如何對她使壞,她生氣咕噥著:“你還好意思說,這全是拜你所賜。”


    未免經過的仆傭笑掉大牙,她連忙抬起雙手,以寬大的衣袖遮麵,隻露出圓滾滾的大眼,一路鬼祟前進。


    “你這麽詭異的行為,反而更會引起旁人注意。”他悠哉提醒。


    “你還說!若不是那你,我何必這麽辛苦。”她惱得踩了他一腳,作為小小報複。


    殷槐笙吃痛縮回受害的腳丫子。“你會不會踩得太用力了?這麽狠。”


    “我還沒有用力跳著踩呢!算是便宜你了。”


    “最毒婦人心這句話果然說得一點都沒錯。”他有感而發。


    “誰讓你每次都欺負我,別忘了,我告訴過你,兔子可是有著一口堅固的利牙,必要時絕對會把人咬得哇哇叫。”注意了,小兔兒的反擊可是很可怕的。


    “可是你不是說,你的一口利牙會幫忙咬欺負我的人,怎麽反過來先咬我呢?這樣似乎不大對,你說是不是?”受害的主子被最寵愛的小兔兒咬傷,該要流一把傷心的淚水了。


    “呃……”曉兔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她好像真的太不應該了。


    殷槐笙輕點她小小的腦袋瓜。“好好反省。”


    “是。”遮著臉的曉兔乖乖聽話,不敢有任何意見。


    唉!她真的是太壞了,沒能咬欺負他的人就已經很糟糕了,居然還反咬他一口,做人怎麽可以這樣?


    看她正深刻反省,槐笙忍俊不禁,卻仍是板著臉,佯裝對她大失所望。


    忐忑不安的眼小心翼翼瞅著他。“你說呢?”


    “嗯……你生氣也是應該的,我不該對你這麽壞,我應該要保護你才是。”


    “所以你以後不會再踩我的腳?”


    “絕對不會!”她堅定地向他保證。


    “有人欺負我,你會為我挺身而出?”他再問。


    “我當然會!”她會以血肉之軀去保護他,誰想欺負他,必須先踏過她的屍體才行!


    “那麽就算以後我再把你的臉畫成小兔兒或是大花貓,你也不會再生我的氣?”


    “對!”曉兔用力點頭,中氣十足地回他之後。猛然發現不對勁,對上了殷槐笙那雙充滿笑意的桃花眼,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上了他的當,他根本就沒有生氣。


    “臭阿笙,你又捉弄我了!”她皺起挺巧的鼻子,大發嬌嗔。


    “我不捉弄你捉弄誰?”殷槐笙朗聲大笑。


    “可惡!”曉兔掄起拳頭往他的胸膛捶去。


    “你怎麽說話不算話,動手打我呢?”粉拳打在身上不痛不癢,他卻裝出疼痛的表情,不住往後退,陪著她玩鬧。


    “我剛是承諾不踩你的腳,可沒說不打你。”她揮舞著拳頭,想再痛扁他。


    殷槐笙開懷地笑著跑圈,讓小小的粉拳撲了個空。


    “臭阿笙,臭阿笙,你別跑!”曉兔追在後頭,非教訓他不可。


    殷槐笙一雙長腿,任曉兔怎麽追都追不上,他還故意放慢速度,自她誤以為快追上他之時,又火速拉開兩人的距離,讓她氣得隻罵他。


    跑了好以真愛的阿笙,猛的轉身,壞壞地對她咧嘴一笑,“現在換我了。”


    “什麽換你?”曉兔氣喘籲籲,停下腳步不解地問。


    “換我痛宰一點也不美味、又會崩壞牙的小兔兒了。”他邪惡地對她擠眉弄眼,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啊!”聞言,曉兔驚恐地捂著雙頰,抱頭鼠竄。


    她那驚慌四處竄逃的模樣,就像是即將落入獵人手中的小兔兒,殷槐笙開心地縱聲大笑,邁開大步追逐這個自小就停駐在他心頭的可愛的小女人。


    幽靜的夜,皎潔的月光與暈黃的燭光無比清晰照映出快樂追逐的兩人,兩人緊密相係的氛圍,是外人怎麽也無法介入破壞的。


    殷府內布置最為珠光寶氣、金碧輝煌的“瓔珞局”內,怒沉了臉的徐水蓮端坐在紫檀木椅中,身旁各站了兩名貼身家丁與丫鬟。


    被她喚來的劉管事與帳房先生恭敬站在一旁。


    “你們兩個在我殷府多年,誰才是殷家的主事者,相信你們不至於老眼昏花看不出來才是。”徐水蓮字字鏗鏘有力,企圖以當家主母的氣勢壓倒兩人。


    “是,夫人。”劉管事與帳房先生兩人點頭稱是。


    “既然你們心下都明白誰才是主子,為何帳房先生不把我要的賬冊呈上?”這陣子她不過是忙於處理娘家的事,帳房先生竟然敢拒絕呈上賬冊,實在是膽大包天。


    再想起白天在琥珀廳受那小雜種的氣,教她心頭的火氣燒得更旺,這殷家上下是怎麽了?太久沒受她整治,全反了不成?


    “小的並未接到少爺指示,夫人想看賬冊,請容小的向少爺稟報過後,再取來給夫人過目。”帳房先生話說得客氣,卻也很清楚表示,沒有殷槐笙首肯,甭說徐水蓮要看賬冊內容,連賬冊封皮都摸不著。


    徐水蓮大怒,重重拍了桌麵一下,桌上的杯盤彈飛碰撞,發出清脆聲音。“好你個帳房老李,居然敢吃裏爬外,也不想想若非我發你薪餉,供你一家三餐溫飽,你哪有今時今日?要知道我既能讓你過得舒舒服服,也能讓你窮途末路,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究竟在跟誰說話。”


    “夫人所言甚是。”帳房先生表麵對徐水蓮恭敬,實際上內心對她有諸多不滿,雖然他們一家的確是靠著殷家所發的薪餉才得以溫飽,他對殷家也是竭盡心力,忠心耿耿,但徐水蓮素來愛對人頤指氣使,說話又不留半點情麵,殷府上下沒多少人受得了她的脾氣。


    若非得靠這份薪餉養家活口,大夥兒早就離開了,尤其是帳房老李的八十歲老母親去年生了重病,急需大筆銀兩請大夫,當時帳房老李紅了眼眶低聲下氣向徐水蓮救助,想要預借薪餉好救治母親,結果徐水蓮一點也不理睬心急如焚的帳房老李,僅淡淡丟了句,她娘家的母親過六十大壽,她要回娘家祝壽。


    就在帳房老李心慌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殷槐笙伸出援手,二話不說請了大夫診治帳房老李的老母親,甚至還贈送名貴的藥材給他,並且全都無需償還。


    因為殷槐笙的大方,帳房老李的母親在鬼門關前被救了回來,這筆天大的恩情老李銘記在心,也看清楚了誰才是他真正該效忠的人。


    “既然認同我所說的,還不快把賬冊拿過來!”徐水蓮怒喝,輕蔑地瞥了眼身形瘦削的帳房老李。


    “請夫人容許小的去請示過少爺。”帳房老李老話一句,不給賬冊就是不給賬冊。


    “好你個老李,竟敢藐視我的命令,老劉,你還不快把這目中無人的下人給我轟出去!”徐水蓮對一直默不作聲的管事下令,要帳房老李睜大眼看清楚,她才是殷家當家。


    “回夫人,此事請容老朽向少爺稟報後,在告訴夫人關於少爺的決定。”留著美鬂長須的管事老劉並未如徐水蓮所願,將帳房老李趕出殷家。


    在殷家待了四十年的管事老劉同樣對徐水蓮有諸多不滿,她暴躁又自以為是,不把下人當人看,可殷槐笙就不同,他外表看似浪蕩不羈,實則城府甚深,求知欲與學習心非常強烈,遇到不懂的地方皆會虛心請教,知人善任,懂得收買人心,甚至比去世的老爺更為聰穎有才,至於他那早死,僅懂得吃喝玩樂的同父異母兄長,更是遠不及於他。


    管事老劉迫切希望殷槐笙能讓殷家更聲名遠播,不讓對他有恩的老爺子畢生心血付之一炬,所以他選擇站在殷槐笙這邊。


    “你說什麽?”聞言,徐水蓮氣到由椅子上跳起,她做夢也想不到管事與帳房皆不聽她的話,全都倒戈向小雜種。


    “倘若夫人沒事吩咐,那我們先告退了。”管事老劉與帳房老李沒空看她發火,兩人拱手一揖,便退離瓔珞居。


    他們走後,感到形勢丕變的徐水蓮氣到全身不住顫抖。


    “夫人,那個小雜種實在太囂張了,不如我們替你去教訓他。”家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沒錯!夫人,我們兄弟倆一定把那小雜種押到你麵前,向你跪地求饒。”


    “既然你們兄弟倆這麽厲害,白天在琥珀廳時怎麽動也不敢動一下?”徐水蓮對家丁的馬後炮不以為然,惱怒的瞪了他們一眼。


    家丁心虛的低頭沉默了,不敢再說要教訓殷槐笙的狠話,畢竟他們內心確實對殷槐笙頗有忌憚。


    徐水蓮緊握成拳,尖銳的指甲刺痛掌心,咬牙切齒地說:“殷家上下所有事情由我說了算,我絕不會讓那個小雜種鳩占鵲巢,鹿死誰手,走著瞧!”


    貼身婢女與家丁聽見她的誓言,皆附和討好奉承,以免怒火波及到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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