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榮拿了炒鍋放在電磁爐上,加了一大杯清水,將半碗白糖倒進去輕輕攪拌,等糖水煮好之後盛進大碗,洗淨鍋子倒了花生油,燒至六成熱,加了一大勺白糖,半杯水至燒開,用手勺下荸薺泥攪動,成白色稀糊時下入蛋清,不停攪動成雪花狀,立即舀入盛有糖水的湯盆內,撒上枸杞子。“雪花荸薺糕。”阿榮雙手將湯碗端好,淡淡解說道,“荸薺清熱生津,枸杞平補肝腎,發熱的病人津氣未複,進此滋補,還算合適吧。”湯碗裏“雪花荸薺糕”色白如玉,形似雪花,枸杞點綴其間,恰似紅梅在白雪中綻開,評委妹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吞下,滿臉陶醉,“好嫩好滑啊!”刹那間一群女生舉著勺子蜂擁而上,將黎向榮圍在中間,最開始品嚐的女生大喊道,“今晚沒白來啊,總算有個極品!”其他男生的臉麵雖不好看,但集體榮譽還是得到了維護,主持人好不容易擠進重圍,湯碗堪堪見了底,阿榮端著空碗茫然地問,“打幾分?”主持人重重拍一拍他的肩膀,然後推著他的後背到步朗尼跟前,輕輕一鞠躬道,“步少,多謝你的外援。”還在咂摸著嘴巴的護士妹妹們嚷道,“他不是你們係的啊?那是哪個係的學生啊?”步朗尼咳嗽了一聲,“他是我家的。”有些人看起來很聰明很時髦,但實際上還是個天然呆,步朗尼可屬此類,他不知道女生的聯想有多麽豐富,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麽的曖昧,現在他隻覺得麵前這些女生變身成狼群,那雙雙閃光的大眼睛和吼叫聲都讓他毛骨悚然。“果然如此啊,”主持人涼涼說道,“我們會祝福你們的。”那又是什麽意思呢?步朗尼第一次覺得這種集體活動不是無聊,而是危險。最後步朗尼拉著黎向榮幾乎是落荒而逃,背後還有大群人呐喊著加油啊前進吧!“太可怕了,”奔出校園還驚魂未定,步朗尼沮喪地甩開黎向榮的手,喘著氣道,“好像我們被誤會了。”“什麽誤會?”黎向榮扶著一棵樹,同樣氣喘籲籲。“我、我們被當做一對了!”步朗尼咬牙切齒,“你個笨蛋,沒反應過來嗎?”“什麽一對?”黎向榮鸚鵡學舌道,一臉莫名所以。“就是一對gay!”步朗尼氣呼呼地一把揪緊黎向榮的領口,“這是聯誼會,你突然來找我,突然還要上去做菜!他們全把你當我男朋友了!一對!懂不懂!”阿榮痛苦地噴著氣,掙紮著問道,“什麽聯誼會?”步朗尼鬆開手,推搡他的肩膀直到靠上樹幹,“聯誼會就是給男生和女生創造交往機會!你跑過來到底幹什麽?”“是電話裏叫我過來的啊!”阿榮也委屈地大聲喊道,“你的電話!那個女生說過來,你沒說不能啊!我來了你也沒說讓我走啊!”6262、13 ... 13“你都來了,我怎麽叫你走?”步朗尼隻覺得自己胸腔裏一團亂麻,攪得他發暈,“平時幹什麽都磨磨唧唧地,今天怎麽這麽爽快?還說是有什麽話要說,要立即見麵?是你太奇怪了!”“我就是想問你為什麽要突然把我送那麽遠!步家的狀況也不給我說,你沒把我當朋友!”黎向榮憤憤不平地大吼,唾沫星子濺了對方一臉。步朗尼抹了抹臉頰,歎出一口氣,放低了聲音,“怎麽又繞回去了,剛才不是說了嗎,別糾結這個了,反正你都回來了。”“你不想讓我留在步家了嗎?”阿榮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寂靜的小巷子,隻有一道偏門旁邊有橘黃色的路燈,黯淡的光芒還被香樟樹的葉子擋去大半,兩人在樹蔭裏四目相對,距離雖近卻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楚,隻有呼吸的聲音,隻有肌膚的溫度。“我不想讓你看到步家覆滅的樣子,”步朗尼輕輕地開了口,退後了一腳,“現在的狀況很不好,我沒有辦法,我很沒用。”“總是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對你們呼來喝去的我,現在什麽也做不來,沒辦法幫爸爸籌錢,沒辦法讓生意興隆,甚至沒辦法和自家的廚師們好好相處!”步朗尼苦澀地說道,“二十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過得這麽失敗,你大可以笑話我。”“我怎麽會笑話你呢?”阿榮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有些事情總是無能為力的,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無能了呢?但是師傅對我說,盡人事,聽天命。”“天命?”步朗尼不屑地哼道,“沒有天命,隻有無能。”做不好的事情怪什麽天命,隻是自己的無能。黎向榮向前跨了一步走出樹蔭,試探著將手放在步朗尼肩膀上,“隨便吧,但承認無能就是用勇氣了嗎?”“承認無能承認懦弱又怎麽樣呢?沒有努力改變的話,不是活的更加失望嗎?”黎向榮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卻比任何時候都讓人感到可靠和安心。兩人在沉默中慢慢前行,隔好長一段距離才有一盞昏黃的路燈,投出搖曳不定的光線。這條既陡且窄的上坡小路,路旁的房舍和圍牆相當古老,腳下踩過的老舊的水溝蓋發出沉悶的響聲,泛黑的枯葉打著旋兒飛舞。步朗尼幾乎從沒有在晚上走過這條路,但這是通向停車場的捷徑,白天的清冷在夜晚尤其陰森,黎向榮走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呼吸輕不可聞。突然從身後照過來兩束明亮的車燈,伴隨著車輪壓過路麵的聲音,步朗尼才長呼一口氣,往狹窄的路邊靠了靠。車子行駛過來的時候在他身邊停下,有人叫他的名字,步朗尼定睛一看,前排坐得正是樂正純和陳知晴。陳知晴笑嘻嘻地伸手搖了搖,“步朗尼,要不要送你一程?”步朗尼拉住黎向榮的胳膊,上次黎向榮抽風拿菜刀嚇唬陳知晴的事他可沒敢忘記,陳知晴看見阿榮的正麵後果然有點變色,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樂正純。樂正純咬著香煙偏了偏頭,喉嚨裏哼了一聲。步朗尼幹巴巴笑道,“教授、陳老師,你們先走吧,我的車就停在前麵。”陳知晴點點頭,“哦,那好,回頭見。”樂正純踩了油門,車子轟然滑走,步朗尼一直覺得樂正純對自己的不快是突如其來莫名其妙,此刻更是窩火。他氣呼呼地嘟囔了幾句,加快了腳步。“哎,我就這麽招人討厭?”步朗尼的嘟囔沒有得到回應,不得不挑明了提問。可惜黎向榮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很久之後輕輕說道,“還有兩天就是重陽節了。”“嗯,老人節,你要回家嗎?”步朗尼抬頭遙望夜空,彎彎的月亮細細的浮雲。“不是,我是想這個節日挺好的,很多地方都在做活動促銷,”黎向榮排列語序,力爭簡潔地表達意思,“我們有什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