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抵達拉薩後,迎麵而來的是沁涼空氣,光是飛機降落的地方就和台灣玉山山頂差不多高,一行人加緊戒備,不敢大口呼吸也不敢高聲喊叫,以免頭痛的高山症很快將自己襲倒。


    十二人的小巴士載著他們前往下榻的雅魯藏布大酒店,那是banco特意為黃螢安排的五星級住所,就怕這位天後因太過勞累而無法展現最美的一麵,當然其他人也沾光分到四人房。但光是車程就要花上六小時,一路上都是空曠的草原、峻岩、石塊,不但罕無人跡,就連經過的破舊房舍,不是少了一麵牆就是根本沒屋頂。


    關樂樂看到這些風景,卻泛起了心曠神恰的微笑,舉起相機就連連拍下。


    這是summer曾經熱愛的地方!這是summer曾經拍過的風景!


    “離開機場已經三個半小時,都沒有人想解決一下內急嗎?這裏是雅魯藏布江沿岸,除了對岸有人放牧以外,就沒有人車經過,沒有人會看見的喔,放心吧!”當地地陪用小擴音器,熟練的鼓勵大家。


    男人們當然無所謂的一一下車,有的要抽煙、有的要趁機伸展筋骨。


    “等一下,讓我先過!”本來專注拍風景的關樂樂快憋不住了,忙搶過眾男士的前頭,不顧一切的往前衝。


    “欸……”夏澤治還想喚她等一下,卻從車窗看見她已連跑帶跳奔向岸邊。


    關樂樂找了個比人還高的巨石群,正安心的要脫下褲子,背後卻被人戳了好幾下,她忙起身往回看,那景象差點嚇死她--竟是一隻長了尖角的大水牛,朝著她噴氣!


    她跟牠的距離之近,近到可以從牠烏黑的大眼裏,清楚的看到自己緊張而扭曲的臉。天!牠不但噴氣,一腳還在地上不斷的踢。


    難道……難道牠在發情中?她會不會被牠戳死在岸邊,血染雅魯藏布江啊?幸好她還沒脫褲子,不然要是被發現的時候是半裸,那可就糗了!


    “我、我是人,不是牛,您……您看清楚好嗎?”嚇白了臉的地,結巴的跟牠澄清。


    誰知大水牛又靠近一步,關樂樂下意識緊閉上眼,隻能聽天由命,可過了十幾秒,卻感覺本來噴到臉上的熱氣似乎消失了,她戰戰兢兢的睜開眼,一個有著淡淡黃發的小牧童正展露天真的笑靨好奇的看著她,同時手上拿著一根不屬於原始地帶的棒棒糖。


    她再狐疑的往上看,夏澤治的笑臉躍然於眼前。看樣子,是他給小牧童棒棒糖的。


    難道,他發現她有危險而前來救她?可她躲在巨石後,他怎麽會發現呢?


    “你怎麽跑那麽快?我還在想問你,有沒有帶衛生紙呢。”他說。


    “哼哼,女生都會帶的。”她不甘示弱的拿出一包麵紙。


    “看來我是白擔心你了。”


    “你擔心我?”她心跳變快。


    “一個女生單獨下車,我不該擔心嗎?”他反問。


    唉,他還是一樣的風度翩翩啊!夏澤治身上那金黃色的天使光芒是不是不曾消失過?他總是會在人不經意的時候出現保護對方。好久沒有聽到他柔聲關懷的關樂樂,突然感到無比安慰,卻又為先前沒能好好珍惜而心情一沉。


    “隻有我下車嗎?黃螢呢?”她想起同車的女伴。


    “她不願意在大自然解決,說那是原始人才幹的事。”


    “千萬不要憋出病來才好。”


    “你才令人擔心咧!就算沒有憋出病,你突然快跑,都不怕喘不過氣嗎?我看你是低估了高山症會帶來的頭痛有多厲害。”


    “說得你好像經曆過一樣。頭痛就頭痛,能有多厲害?”她不知不覺又恢複往常的態度,無論他說什麽,她都得跟他抬杠一番。


    “我說你啊……”夏澤治還想更靠近她一步,大腳一踩--怎麽軟軟的?他低頭看,是一坨濕軟的黃金,他不敢置信的慢慢抬頭看著她。


    關樂樂也看見了,正為他感到悲哀,卻見他挑著眉望著她。“你、你該不會以為那是我的吧?”


    “除了你還有誰?”夏澤治不高興的回答。


    “喂!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我可是連褲子都還沒拉下來就被牛威脅了,那不是我的……啊,肯定是那隻牛的!”她急忙澄清。這可是關係她畢生的尊嚴,一個男人踩到一個女人的屎,這傳出去能聽嗎?


    “你別以為牛不會說話,就亂栽贓給牠!”


    “那你也別以為牛不會說話,就認定這是我的呀!”


    “我擔心你有沒有帶麵紙來救你,沒想到你用一坨屎來報答我?”


    “就說不是我的!聽說牛糞是不會臭的,不然你聞聞,一定沒有臭味。”


    “萬一是你的,不就臭死我了?”踩到屎已經很倒黴,他不想連嗅覺也遭殃。


    關樂樂聽到這話簡直是怒火中燒。這可是對她高風亮節的一生最嚴厲的指控!


    她沒了理性,一時憤既就亂講話嗆回去,“你說你喜歡我,結果連幫我證明清白的事都不願意做,這算什麽喜歡我?”


    夏澤治一怔,“什麽?你想憑著我喜歡你這一點來奴役我?”


    “我隻是希望你相信,呃啊……”慘了,真的如他所說,剛才急著快跑的她突然頭一暈,就快昏倒了。


    “你沒事吧?”氣歸氣,他仍是擔心她,忘了腳下的事,搶前一步抱住她。


    緊密挨著他厚實的胸膛,在陽光下,他俊美出塵的臉更顯得明亮純淨,凝視她的雙眼,透露著對她綿密而溫暖的關切,她再也不想逃避了!在他深情的注視中。


    他們像戀人般的挨著,關樂樂在他懷裏聞到他的淡淡香味,在他灼亮眼瞳的凝視下,很快就臉紅了。


    夏澤治跟她一樣,享受這久違的近距離接觸。在心曠神恰的自然美景裏,如果可以再吻她一次,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順從心,他忘情的低頭尋著她的唇,一點一滴的試探銜吮,而關樂樂也不再抗拒他,甚至不自覺的在腦海裏不斷重溫他給過的熱吻,兩人沉浸在甜蜜的親吻中,忘了他們在遙遠的西藏,忘了這隻是中途下車休息的短暫時間,忘了他們是來工作的,忘了自己……


    好久以後,夏澤治才戀戀不舍的離開她的唇,深情又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凝望著她。


    “我沒說讓你吻。”關樂樂窘極了。


    “對不起,我……就是忍不住……”他愛戀不舍的撫摸她的臉。


    在這天地如此開闊原始的景色下,沒有牽絆、沒有顧慮、沒有五光十色的幹擾,她像要把他望進心底似的凝視他,她想自己應該對他說出真心話。


    “我要跟你說,其實我--”想跟他說對不起,也想說她沒有不喜歡他。


    夏澤治正要聆聽,但是腳下那令人不舒服的東西再次掃了他的興。


    他扭曲著眉,“我特地買了雙耐操耐磨又帥氣的真皮休閑鞋,打算迎向大自然的,沒想到這計劃這麽快就胎死腹中……”


    “那邊有水,去那裏洗好了,濕淋淋也總比踩著一團黃金好吧?”怕他再度提起這到底是誰的老問題,關樂樂叫他脫掉鞋襪,一手勾著他走去江邊。


    汩汩而流的雅魯藏布江在眼前綿延著,像是一條龍劈開冷岩峻壁那樣磅礡,沁涼微濕的水氣拂在兩人臉上,沒有人事幹擾、與世隔絕的江邊,就佇立了她和夏澤治,耳邊隻有江水流動的琤琮聲,好像這世界隻有她和他兩人。


    “國中地理課都要認識中國大陸的每一省、每一種氣候、每一項農作物,雅魯藏布江出現在課本的地圖不少次,那時我還用手指劃著地圖上的雅魯藏布江,想著這裏好神秘啊……沒想到此時此刻我就站在這裏,原來有一天我真的能來到隻出現在地理課本上的遙遠地方。”關樂樂眺望著這一片山水。


    “對呀,隻是沒想到第一件事是來把大大洗幹淨。”夏澤治順著她的話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喜歡潑我冷水?”她出聲抗議。


    “我想問你,你為什麽會想到讓黃螢來西藏拍照片的劇情?”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是金蘋果樂團的summer引我踏入攝影路的事嗎?他第一次吸引我的照片就是西藏風景,那時我心想著--哇,享受樂迷崇拜和搖滾樂洗禮的男人,也會自己一個人去西藏!如果我可以拍到跟他一樣的風景就好了。”


    “看來,他真是啟蒙你的第一個男人。”夏澤治隱隱有得意之色。


    “你的臉色為什麽這麽怪?這話是不是雙關語?”她懷疑的打量他。


    “哪有什麽雙關語?說他厲害也不行?”坐在石頭邊,他將鞋襪浸在流動的江水裏,關樂樂卻搶了過去,他忙又抓了回來,訝異道:“沒叫你洗。”


    “你會踩到牛糞也是為了來救我,至少讓我把鞋子和襪子洗幹淨吧。”她又將鞋子搶了回來,仔細清洗。


    夏澤治看著她倔傲又認真的神情,她的側臉在明豔的陽光下如此純淨,愈看就愈愛她,他忍不住偷偷的想吻她臉頰,關樂樂正要轉頭叨念他幾句,卻意外變成她自動湊上他偷襲的嘴。


    她羞紅了臉,夏澤治卻得意的笑她,“原來你這麽喜歡我啊?哈哈!”


    “你……對每一個女人都一這樣子?”她忍不住囁嚅問道。


    “沒有。”定定看著她,他記得在他告白時,她拿這一點吼他。


    她除了相信他,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關樂樂決定勇敢的麵對他。因為沒有戀愛的經驗,所以她總是害怕他的每一次引誘和關心,可逃避傷了他也傷了自己,這一刻,她想學會愛他,鼓勵自己去麵對他眼裏對她翻湧的感情。


    從她的眼裏,夏澤治讀出了她的心。終於--


    他激動的摟住她,並深情的親了親她的額,“今天你幫我洗鞋子,明天我幫你洗衣服。”


    正沉浸在浪漫氣氛裏的關樂樂,不禁噗哧笑了出來,“這是什麽爛台詞,你都是用這種話去把妹的嗎?”


    “好聽又不用負責任的甜言蜜語,是對別的女人說的,對你,我要實際一點,妳懂不懂?”


    雖然他的答案讓關樂樂很滿意,但還是抓著語病不放,“原來別的女人都可以聽到你說一些好聽的話,我就沒有。”


    她是在吃醋嗎?夏澤治喜出望外的看著她。原來理性又有原則的她也是會吃醋的,但他喜歡她這樣。本來女人的陰晴不定最讓他心煩,但一向不給人找麻煩的關樂樂卻故意煩他時,他居然不討厭,還很開心。


    “你可以幫我洗鞋子,別人也沒有啊。”他用手肘頂了頂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問:“你為什麽忽然改變心意,決定接受我這個不正經又愛搞曖昧的男人?”


    “其實在對你說了那些拒絕的話之後,黃螢來找過我跟我說,她喜歡你,想要我幫她,我卻突然整個心情不好了起來。我以為我不在乎你,以為自己跟那些女人一樣,一時為你的魅力所迷惑,可是……要把你真的推向黃螢,我卻不願意。”


    “原來是有人搶的東西比較有價值。”他順口接了一句。


    “才不是!你少挖苦我!那我們也可以就此打住啊……”


    夏澤治用手輕摀住她倔強的嘴,“分開的話,不要隨便提。”


    拉下他的手,“我知道了。”她為自己的輕率紅著臉點頭。


    他的認真讓她原本浮在半空中的心踏實了不少,不禁傻笑起來。


    “m7是你自己的,不是banco給你的,對不對?”她旋即問了另一個在意的問題。


    “誰跟你說的?”他笑了笑,不回答。


    “你給的,是不是?”關樂樂堅決要知道答案。


    “買它是為了拍前女友,我想用最好的相機拍她,以為隻有最好的相機才配得上她。除了愛情之外,我們也有很多理想,包括合作拍片。本來,她會是‘倒數黑暗’的女主角,但是後來我們分手了,m7也用不著,閑置工這麽幾年,你喜歡攝影又有天賦,又是我欽定的攝影師,所以就送你嘍。”夏澤治瀟灑的坦白一切。


    “原來除了怨念的豬內雜,連相機都是有怨念的。”關樂樂幽幽的說。


    “哪有什麽怨念啊?你想太多!”


    “為什麽你一開始就選我當攝影師?那時你根本不知我的攝影技術如何,我們也沒有經紀關係。”他怎麽那麽大膽點名要她?


    夏澤治把某一天站在東區電視牆下,看黃螢演唱會雙cd廣告,而發現內頁拍得很特別的事跟她說。他眼中有明顯的欣賞,“所以不是因為你是我經紀人,我才讓你拍我,而是我一開始就被你掌握的氛圍吸引,才讓你當我的經紀人,想要跟你長期相處,想要知道我們合不合得來。”


    原來,這些不是巧合,而是他刻意的安排。沒想到她在當苦命助理時,曾有一個男人抬頭瞧見了她在攝影上的努力,他的賞識和對自己的看重,讓她獲得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我拍的照片,真的讓你……這麽喜歡?”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喜歡你的風格,你看這個世界的角度、掌握黃螢每一個特別的瞬間、還有你拍的每一個我,與其說我是想讓黃螢演出我的劇本,不如說是我被你鏡頭下的黃螢打動了。”夏澤治親密的捏了捏她下巴。


    原來在他眼中,她是那麽美好。


    關樂樂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這個男人愛她,也支持她剛剛才嶄露的才華,她不會再為了聽不到他對別的女人說的甜言蜜語而生氣了,因為,還有什麽話比他的認同更好聽呢?


    幾天後他們下榻在一家中高級賓館,黃螢不但高山症益發嚴重,還發燒,到了半夜燒還沒退,竟又開始吐。


    關樂樂為了照顧她,忙裏忙外,借賓館的廚房煮粥、燒水,一刻也不得閑。


    高原少見的水氣集結成雨,夏天也隻有攝氏十三度左右,氣溫因雨驟降,眼見工作日程一天拖過一天,預算、租用機器、貨機的高額費用才不管閑不閑置,還是繼續往上攀升,這是林桑和banco團隊極少遇見的困境,就算拿來當廣告畫麵的照片並不需要黃螢自己拍,但是因為下雨也沒有趕拍的可能。


    大夥兒雖不時苦中作樂,但心中卻都為困在遙遠的高原上而暗暗發愁。


    某天,一陣清脆的琴音從不遠處慢慢蔓延到房間,好像是鋼琴,關樂樂和黃螢兩人安安靜靜的在房間聆聽,生怕這荒涼曠野難得一聞的樂聲是幻覺。


    在這粗獷原始之地,為什麽會突然傳出這悅耳優雅的鋼琴聲?


    “是夏澤治。”關樂樂從那落指的習慣聽了出來。


    “是我們帶來的那台鋼琴嗎?”黃螢忽然想起,廣告團隊空運了一架鋼琴來,原本要在廣告最後的高潮點使用。


    關樂樂扶著孱弱的她循聲而出,來到賓館中庭,整間賓館的旅客早已陸陸續續圍到這裏觀看。


    夏澤治一如往常輕鬆駕馭鋼琴,他彈的是“沒有煙抽的日子”,從慢板漸漸彈到副歌的高亢激昂,沒想到張雨生創作的這首懷有無比熱情,時而強烈高亢、時而展現倔強的旋律,他竟都能用鋼琴表現得如此精彩!


    所有人都被他的琴聲給震攝了,與其說是技巧,不如說比完美技巧更令人歎為觀止的是,他對這曲子投入異常熱烈的感情,像是整個靈魂進入到旋律裏,但從他微微掛著笑容的表情裏,卻又像他輕鬆便做到。


    “這首歌對他而言,該是有特別的意義吧?”關樂樂自語。


    他也喜歡金蘋果樂團嗎?因為這是金蘋果每次登場必唱的歌曲。


    “……手裏沒有煙那就劃一根火柴吧,去抽你的無奈,去抽那永遠無法再來的一縷雨絲……”身為歌手的黃螢忘了自己重病,不知不覺跟著琴聲哼唱。


    黃螢原本不知道這首歌的呀!關樂樂驚訝的瞧著她。現在她居然會唱了,這是否代表她後來看過了夏澤治的劇本,甚至去找了曲子來聽?


    林桑及工作人員聽見黃螢因身體不適而沙啞卻真摯的嗓音,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唱,而賓館本有一些中國旅客,也忘情的跟著唱和,一下子整個中庭的人們都跟著琴聲高歌。


    大家都在唱!夏澤治更起勁的彈奏著黑白鍵,抬頭笑望周圍這動人的景觀--感覺又回到昔日金蘋果樂團叱吒風雲的時刻,他們開演唱會、開限定人數的live、突襲街頭的登台演唱,那時不也是這樣嗎?他彈琴,所有樂迷瘋狂似的合唱……


    原本他隻想用最愛的音樂解悶,想到工作團隊運了一架鋼琴來,於是就請他們幫忙運到中庭,彈最愛的鋼琴來紆解連日來的心煩,卻沒想到大家也能因此高興。


    這就是她愛的男人啊!關樂樂注視著這小型音樂會的中心人物--夏澤治,不禁為他感到驕傲。


    這時,從他那不羈的背影和叼煙的嘴角,她忽然想到了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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