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蒼白的小臉滑落兩道淚痕,最終啞聲啟口,「爺兒,我隻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尹府這扇大門,我注定跨不進,就讓我在此拜謝爺兒十年來的照顧吧。」


    他誤會了她,一切就當是夢一場,夠她往後回憶一輩子了。


    尹子蓮動也不動地看著眼前人跪下磕頭、抹去淚,頭也不回地離開,他想要呼叫,卻發不出聲音,黑眸燙著熱淚,腳步虛浮地走回案邊坐下,神色恍惚地看著桌麵的畫本。


    翻開一瞧,裏頭是滿滿的她。


    八歲的她,九歲的她……十五歲的她……而十八歲的她,則是決絕的頭也不回,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她並不愛他,不愛他……


    尹子蓮緩緩勾笑,唇角汩汩滑落赤黑色的血,他重擰著畫,狠狠揪成一團,突地放聲大笑,血水不斷從他的唇角淌落。


    紅袖跑得飛快,下了樓,還未踏出拱門,便險些和迎麵而來的人撞在一塊。


    「嘿,紅袖,你跑這麽快,是要去哪?」


    她抬眼,是廉貞。「……沒事。」她連告別也不想說,從他身邊鑽過。


    「等等,爺在哪?」


    「他在書房。」話落,她閃身便走。


    廉貞不解地看她一眼,決定先到書房告訴爺兒好消息,然而當他三步並作兩跑進書房時,隻見主子趴在案上,走進一瞧,案上竟是一灘血,嚇得他急忙出聲高喊。


    「爺兒?!快來人、快叫大夫!」


    原本已跑出拱門的紅袖聽聞呼喚,頓了下,急步再往回走,一踏進書房,便見昏厥的男人,滿嘴鮮血,當下怔得說不出話。


    雪夜裏,尹府一片混亂,隻見大夫不斷搖頭,臉色沉重。


    「大夫,他的情況如何?」尹夫人啞聲追問。


    「夫人,爺兒的狀況極為不佳,你……要有心理準備。」大夫語重心長地說。


    「別……別這麽說,我才剛喪夫而已,你怎麽忍心讓我再失去兒子?」尹夫人哭吼,淚水滑落。


    「我也沒法子,當初我便說過爺兒的體質特殊,再加上不知身中何毒,隻能清心寡欲度日,切忌大悲大喜,但如今爺兒一看便知是大悲大慟,現下毒已攻心,要怎麽救?」


    尹夫人聞言,整個人如泄氣般坐在床畔,看著麵無血色的兒子,又緩緩抬眼看向站在床邊,同樣臉色蒼白的紅袖。


    「是你!」


    被她的怒吼聲嚇了一跳,紅袖回神。「……夫人?」


    「他的情緒不能大悲大喜,你豈會不知道?!」尹夫人悲憤難遏。「你是他的貼身丫鬟,跟在他身邊十年了,你會不知道?!到底是發生多麽天大的事,要你這樣傷他?你知不知道這麽做,等於是你殺了他!」


    方才已將兩人發生爭執一事簡單告知眾人的紅袖一聽,豆大的淚珠在眸底打轉,卻說不出半點反駁的話。


    是她,確實是她。


    她一時惱極,忘了爺兒不得動氣,非但指責他,還激怒他,甚至說走就走,連誤會都不想說清。


    看見他就連昏厥手中都緊抓著畫,可以想見他有多悲痛,多氣她。


    而且,沒想到那本他不讓她碰地畫本裏,畫的竟然都是她,有逗趣的她、傻笑的她、學琴的她、習字的她……十年來,她所會的一切,全都是他耐心教導的,她卻一時氣瘋了,竟說出無數傷他的話……真正該死的人,是她。


    「你給我走!現在馬上走,我不要再見到你!」尹夫人失去理智的大吼,沒了平常地溫婉柔媚。


    「娘,這其中有誤會,你別——」


    「住口!少竹,我不想聽,你趕她走,叫她走!」


    尹少竹見狀,不禁歎口氣。


    「夫人請別動氣,我這裏有爺兒特地要我到溫州去尋來的延命草,也許可以派上用場。」廉貞趕緊將他身上的簍子遞給大夫。「大夫,你瞧瞧,這裏頭的藥要怎麽使用?」


    大夫趕緊拿起一株查看,眉頭擰得更緊。「這確實是延命草,然而老夫卻不知道該如何使用。」


    聞言,廉貞不禁問向尹少竹。「可否請二爺聯絡宋大人?延命草是大人跟爺兒提起的,大人說有個大夫知道如何使用這藥,大人已經聯係那位大夫前來,說不準已到金陵城了。」


    尹少竹聞言,正要差人去通知,便見宋元熙從外頭走來。


    「不用找了,我說的那位大夫被困在開封的大雪中,趕不來了。」他沉著臉透露。「也不知道怎麽搞得,今年的風雪大得嚇人,運河都結冰了!」


    當少竹派人通知子蓮時,他正和子蓮在撈月閣裏說那位大夫恐怕趕不及的消息,原以為再等上一陣子也無妨,誰知道他此刻竟被氣得氣血攻心,就算特地要廉貞找來延命草,也沒有大夫可調配藥方!


    眾人聞言,方燃起地希望瞬間破滅,神色皆是凝重不已。


    「那……我走一趟雋王爺府。」許久,開口的人是紅袖。


    當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她時,仇遇春倚在門外低問著,「你去雋王爺府做什麽?」


    「爹爹,你怎麽起來了?」


    「這府邸鬧哄哄成這樣,我能不醒嗎?」他邊咳邊走向房內,瞥了昏迷的床上人一眼,濃眉微揚。「他中了如意草的毒。」


    話一出口,大夫立即驚訝的看向他。「如意草?你說的可是西域的如意草?」


    「有些高官重臣喜歡在自家宅院裏種來自西域的如意草,隻因其形似繡球花,又有多種色彩簇繞成一團,極為賞心悅目,然而卻少有人知如意草幾乎全株含有劇毒。」


    「爹爹,你知道怎麽解毒嗎?」


    「……不知道。」


    「爹爹怎會不知道?」紅袖抓著父親,想起小時候確實在縣太爺府邸的圍牆邊見過,那花就跟雋王爺府裏的一模一樣。「沒關係,我有法子!」


    朱鎮平曾說過他有解藥,而雋王爺府裏亦有如意草,代表當年下毒的人,極有可能是他!


    「紅袖,你要去哪裏?」宋元熙疑惑地喊住她。


    「我要去找朱鎮平拿解藥!」話落,她健步如飛地跑了。


    宋元熙蹙眉,隨即跟著離去。


    仇遇春原本也想跟上,突地聽見細微聲響,不禁側眼探去,就見床上男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盡管已病入膏肓,但瞳眸仍清雋有力。


    「……袖兒在哪?」


    「子蓮,你別管她了,你盡管養病,沒事的,你會沒事的!」尹夫人一見他清醒,欣喜若狂地輕撫他的頰。


    「娘,袖兒在哪?」他閉了閉眼,微微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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