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柳川賀的生日,不是什麽大壽的日子,僅僅隻是57歲的生日而已。但是,前來柳宅道賀的人已經占滿了柳家的車道,一些豪華轎車都排到了大門外麵。


    黑川舞發現今天自己可以稍微地清閑一下,柳家的兩個女兒們都站在門口迎接來賓,各自都有了自己的良人之後,她們看起來就更得心應手了。


    荼紫的男友叫耿博希,她的姻緣很讓人歎服。因為是名義上的養女,反而有了更多自己選擇愛人的自由。不需要擔負家族的義務,就可以任憑自己的心去選擇了吧?


    耿博希是個聰明的青年,在賣出自家農場的時候,又替自己取得了最好的福利,並且有機會來到ak集團裏工作。他前途不可限量……舅父就是看中了他這一點,才會同意荼紫和他來往的吧?


    她漸漸地退到了偏廳裏,有些不太習慣這樣熱鬧的場麵,或者說她的心目前還是不適合這樣的熱鬧。


    “沒關係的,這裏沒有其他人……來吧,寶貝,讓我親一下……”剛走到偏廳的門口,她就聽到了一些不堪入耳的對話。


    而且,這個說話的聲音很熟悉,雖然熟練但卻顯得不夠純正的中文,不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西野慎二還會是誰?


    有些尷尬,一向知道他花名在外,不過碰巧遇到他和其他的女人在調情,她還是想要遠遠地躲開。


    可是來不及了,西野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小舞。


    如果這個時候離開,那就會顯得更尷尬,她也隻能鎮定下心神,靜靜地回望著對方。


    和西野在一起的女子也發現了她,不好意思地跑了出去。黑川舞沒有去注意那個從她身邊跑過的女子,隻是繼續用冷靜的目光看著西野。


    “喲,原來是我美麗又很知大體的未婚妻。”西野的表情卻顯得吊兒郎當,絲毫也沒有緊張或者尷尬。


    “注意一下你的行為,這裏好歹是我舅舅家。”她冷靜地警告著,“我希望你能顧及我們彼此的名譽和麵子。”


    他隻是撇了撇嘴角,看起來不以為然,“放心吧,我和她隻是隨便玩玩。要娶的人還是你一個,我很清楚。”


    她沒有再說什麽,因為他已經大步向她走來,然後越過她離開。


    黑川舞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空虛、挫折感,或者更深地感到憤怒和無力……她向著偏廳裏的沙發走去,揉了下額頭,開始覺得疲憊不堪。


    她不知道有人打開了偏廳另一邊的門,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何時走到她身邊,站在她麵前的。又是何時蹲下身體,握住了她冰冷的雙手。


    當她有意識的時候,她已經被擁進了一個寬闊的懷抱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你應該下定決心了,和那個人解除婚約。”


    她感受到自己心思的瞬間動搖,在這樣溫柔的聲音裏,在這樣堅定的擁抱中。解除婚約?這原本也是她自己內心的渴望,原本她也覺得隻有這樣,自己才會得到真正的快樂和解脫。


    但是,她的身邊還是有著太多的羈絆和身不由己……


    “不要再猶豫了,難道你打算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嗎?黑川舞,不是簡單的答應就可以結婚,你要付出的是一生!”更堅定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在她心裏漾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光暈。


    她想要搖頭,想要推開他的擁抱。


    這是不合事宜的,是她不應該擁有的。


    可是她的確感到很疲倦了,對於此刻的她來說,即使是本來應該拒絕的這份溫柔,現在她也會無條件地接受。


    “帶我出去走走,我想離開這個地方。”她聽到了自己疲倦而有些沙啞的聲音。


    聶銘亮更用力地緊緊擁住了她,他點了點頭,但並沒有立刻移動。


    而對於現在的黑川舞來說,她更需要的應該是這樣的溫柔和擁抱。


    但是在門口,有一雙注視的眼睛,他們卻沒有發現。


    “現在要去哪裏?”直到坐上了他的車,黑川舞這才開始後悔自己這種衝動的行為。


    她怎麽就和聶銘亮一起離開柳家了呢?雖然賓客眾多,宴會也已經到了午夜,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在意有誰離開。


    可是這樣,似乎有一種私奔的感覺,拋下那些賓客和她自己的父母,同一個男人跑到了夜色裏——而且是她所提議的。


    “去海邊好不好?今晚的風很溫暖。”聶銘亮打開了汽車的頂篷,小舞這才發現,現在已經是春天了。


    “海邊……”她看著他,本想搖頭,但最後還是沉默了下來。去海邊吹吹海風吧,把她的頭腦吹得更清醒一些,也把她心裏的空虛與挫敗完全吹散。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振作自己的心神,調整自己的情緒。那樣的話,明天就會是真正的另外一天了。


    “對了,你肚子餓不餓?應該什麽東西都沒有吃吧?”他看到了路邊的一家小餐館,轉頭將車停了下來。


    黑川舞在夜晚的燈光裏,靜靜地看著他。


    他打開了車門,對她溫柔地笑著,“去吃煲仔飯如何?這一家的煲仔飯非常出名。”


    “煲仔飯?”她眨了眨眼,“去年在香港的時候好像有吃過。”她終於還是邁出了汽車。


    “不過,你會知道這種小餐廳裏的東西很出名嗎?”她怎麽看他都不像是會光顧這類餐廳的人。


    “聶銘仁有替我介紹過,上一次開車經過的時候。”聶銘亮很認真地回答她的疑惑,他一點也不在意她話裏的懷疑與不信任的感覺。


    “覺得你這個人有點怪……”不知不覺走進這家收拾得很幹淨的餐廳時,黑川舞在嘴邊呢喃。


    現在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但是在這家以飯食為主的小餐廳裏,卻還是非常熱鬧,幾乎沒有空位。


    他們被帶到唯一的一桌空位上,是在角落的地方,倒也正好方麵他們說話。由於聶銘亮還穿著禮服,小舞也隻是在長禮服的外麵套了件外套,兩個人還是顯得和這個幹淨素雅的小餐廳有些格格不入。


    “我這個人本來就有點怪。”坐定以後,他才小聲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嘴角邊那忽然調皮的笑容讓黑川舞有刹那的不適應,可又在驚訝過後,也不自覺地對著他露出了笑容。


    回來後的一個星期裏,真正從心底裏,而不是作為偽裝所流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排骨臘腸飯和排骨牛肉飯。”他看起來好像老顧客那樣,點了店裏最招牌的兩個煲仔飯。並且要了幾個素淡的小菜和飯後的甜點,然後叫了一瓶啤酒。


    “我們喝啤酒?”她微感詫異的同時,也很感謝他點了酒。現在的她,的確不適合喝任何飲料,除了酒類。而他則替她選擇了非常平民化的啤酒。


    他扯開了頸上的領結,也脫下了外套,微微挽起兩手的袖子,頓時從一個風度翩翩的紳士,變得有一絲絲的邪魅和輕佻。但是這種感覺又不會太強烈到讓人討厭,僅僅覺得現在的他和平常很不一樣。


    “今天當然要給你喝啤酒,不應該是宴會上那些昂貴的紅酒或者雞尾酒,隻是最普通的啤酒。”他讓侍者打開了啤酒,替他們斟滿。


    黑川舞的眼裏先是閃過一抹憂鬱,但立刻就回報給他一個笑容,“讓我痛快地暢飲一番,然後完全忘記自己的煩惱?”


    “我不喜歡你忘記,而是希望你能趕快做決定。”他做了個紳士般的鞠躬表情,目光卻仿佛黑洞似的深不見底,但又有一種吸引力,可以讓人吸入。


    黑川舞握了下啤酒杯,她仰頭大喝了一口,啤酒泡沫在心裏發酵,“我已經好久不知道啤酒的味道了,在宴會也好,家裏也好,喝到的都是一些所謂的好酒……”她微微搖了搖頭,眼神變得縹緲,“說起來,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喝啤酒?去酒吧多好……”


    “因為不想你喝醉。”他語氣沉著,“如果喝醉了,你如何能夠清醒地思考自己的未來,作出正確的決定?但又想你可以更加放開心懷,用一點酒精來幫助你思考。”他帶著這種沉著的口氣喝完了杯裏的啤酒。


    “你說得很輕鬆,不過真的要做起來卻很困難。”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告訴我,你為什麽會愛我呢?這個問題你不打算回答我了嗎?站在我背後……讓我覺得很惶恐,甚至很不真實。”她想要逃避去下某個決定,或者她更想要在搞清楚他的想法之後,再去下那個“決定”。


    聶銘亮低下頭去,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閃過一抹淺笑,他抬起來頭,看著她眼裏嚴肅的光芒,“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原因,現在我還想繼續保持神秘。”


    “可是我很想知道。”她看著推著餐車出來的侍者,看來他們點的飯已經好了。


    “還不是時候。”他直視著她的眼,“現在說出來,似乎是我依靠著它來讓你相信我愛你一般。我愛你,不是需要為什麽,而是想要你自己去感覺。”


    一種羞赧忽然湧上她的臉,她驀地低下頭去。這是個不懂得含蓄的男人,說話總是這樣赤裸裸。侍者也走到了他們麵前,將他們點的飯和菜都送了上來。


    “小心燙。”看著侍者替她打開煲仔飯的蓋子,聶明亮很自然地叮囑了一句。


    “好香。”聞到了泰國香米的香味,她才發覺自己今天根本沒有吃什麽東西。


    聶銘亮靜靜地望著她那副欣喜的表情,眼裏閃過了最寧靜的溫柔。他們彼此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沉默起來,各自安靜地吃著飯。


    他替她把微辣的調味汁澆到了米飯上,沒有問她是不是愛吃辣的。


    黑川舞心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喜歡吃辣,但是太厲害的辣味還是受不了。因為柳川賀是個喜歡川菜和湘菜的人,柳家的人沒有不能吃辣的。除了和謙,他的胃不好,吃多了會不舒服……


    她在心裏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想柳和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以後也不要再去想了。現在的她麵對著眼前這個款款溫柔的男人,她再去想其他的男人,為什麽會連自己都有一種莫名的負疚感呢?


    她吃著麵前香濃的米飯,和醃得非常入味的臘腸,這種簡單的食物也會有這樣濃鬱的香氣,有時候越簡單生活就會越美好。


    “我好久沒有吃過這麽多的米飯。”她看著自己吃完了大半鍋米飯,神情裏有絲愕然。


    “米飯多好,比起世界上的任何食物,大米飯才是最經典和最必需的。”聶銘亮帶著種高傲宣稱。


    看著他用那樣鄭重的口氣說著喜歡大米飯的話,她並不感到滑稽,隻是覺得有趣,不自覺地嘴角邊就帶上了開懷的笑容。


    “以後你的妻子一定很省力,隻要能做出一口好飯,就能完全抓住你的胃。”她笑言。


    “那麽你要不要來試一試?我真的很好養活。”他向她眨了眨精爍的眼。


    黑川舞心裏再度驚跳一下,她喝了口啤酒,以掩飾自己的驚慌,“聶銘亮,亞洲十大傑出青年,養活你應該很容易,因為你一直都是自己養活自己的啊。”她用輕快的語氣說著。


    聶銘亮隻是深沉地笑了一下,“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們就繼續我們的旅程。”


    “真的要去海邊嗎?”她忽然猶豫著,“說不定和堇會找我,說不定有人會覺得奇怪,而且西野慎二也在……”


    “你覺得他會在意你是否還在宴會上嗎?”他的問題裏沒有嘲弄,隻是陳述著事實。


    她卻露出了自嘲的笑容,“的確,他不會在意。”


    “這樣的話,你先坐著,我去買一些飲料和零食。”他站了起來,“旁邊好像有一家便利店,我去去就來。”


    她還沒來得及叫住他,他就已經走開了。黑川舞隻能抿了下嘴角,她剛才走的時候隻是告訴了和堇,說她不太舒服,上樓去休息了。如果現在和堇到她的房間裏找她怎麽辦?


    小舞一陣擔憂,她想了一下,撥了和堇的電話。還好小丫頭把手機帶在了身邊。


    “什麽,你現在和亮大哥在外麵?可是、可是……”小丫頭都快語無倫次了。


    “銘仁在你身邊嗎?你把電話給她。”小舞決定還是和銘仁說話比較快。


    手機轉到了銘仁的手裏,小舞叮囑著:“……銘仁,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不在屋子裏,包括西野慎二。宴會不到天亮不會結束,舅舅舅母應該會很早就去睡覺了,或許我的父母可能會找我。”


    “和堇還沒有和任何人說你不舒服的事。反正祝壽的時候你也在,估計大部分人都以為你在什麽其他地方。柳家這麽大,客人又很多,不會有人注意的。”聶銘仁立即就安撫了她,“如果有人問起,我們會說一直有看到你的。”


    “謝謝你,銘仁。”放心地關了電話,聶銘亮也已經買了飲料和其他東西回來。


    他看到她在關手機,笑了笑,“不用擔心,柳家那麽多人,不會有人發現我們失蹤的。”他一邊穿上外套一邊對她微笑。她也安心地點了點頭,“既然出來了,就沒什麽好後悔的!”她眼裏的光芒變得大膽起來,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夜晚的關係?她覺得自己在他的麵前,不需要活得那麽辛苦。


    聶銘亮讚賞地頷首,“就是這樣,你越是在意一些事,越是會感到束縛了自己。這樣的你……看起來非常美麗,熠熠生輝。”


    黑川舞撇了撇嘴角,“有嗎?”她美麗嗎?她覺得自己既憔悴又沒精神,無論如何都與美麗無關了……可是他能這麽說,還是讓她覺得很開心。


    結完賬後,他很自然地扶著她的腰,兩個人一起走出了這間小餐廳。


    一上車,她就打開車窗,享受著那輕撫過臉頰上的微風,舒服地閉上了眼。


    他靜靜地看了她幾秒,此刻的她看起來那麽安寧,嘴邊的表情恬靜又溫柔。他很小心地看著她,眼波柔情似水。


    真希望她能永遠都在他麵前露出這種無所防備的表情,不僅僅隻在這樣的時候。


    他發動了車子,向著海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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