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手裏端著那支空碗,碗身還殘留著中藥的溫度,眉頭緊到不能再緊,說:“媽,你…”  林媽媽閉了眼,搖搖頭,秀麗的眉也皺在一起,眉目間透著堅毅。  林沫見母親這樣堅持,便忍痛地端了碗去洗,他知道,自己是無法改變母親的心意的。  如果不是她生了病,且常年都生活得不如意,她現在一定是位很美麗的女人,他和林沫的媽媽是親姐妹,兩人長得十分相像,當年,也是出了名的姐妹花。  可殘忍的生活卻讓她現在已不複當年的光彩,身體已經開始發胖,頭發也因為得不到精心的照顧而變得枯萎枯黃。  林沫清洗了碗之後,便把碗立起來放在架子上滴水,看著水滴一顆顆圓渾地滴落下來,在狹小透著冬日嚴寒和飯菜冷掉之後油腥味道的廚房裏,林沫忽然想起白茺來。  因為兩個人人都特別的忙,之後白茺又出差去了a城,所以兩個人都沒有再見過麵。  林沫站在洗水池旁,聽到水滴一滴滴噠噠落下的細微聲音,還有客廳裏麵空曠的秒針轉動的聲音,忽然體會到,思戀一個人竟然會有讓人內心安寧的作用。  夜還是那樣的寒冷和漆黑,但是此時此刻的夜裏,又和往日的黑夜是不一樣的。冬日的夜晚特別肅殺和安靜,但是又正是因為這份肅殺而顯得祥和。  心裏想著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心裏是暖暖的,泛著柔軟的感覺,好像心底那個地方,微微地,潮濕地,但是又持續不斷地透出一小股一小股暖流,那股暖流雖小,但是卻可以慢慢地送到全身,讓整個身體都體會到想念一個人,原來是這樣柔軟微小甜蜜的感覺。  林沫臉上浮現出一個淺淺的不好意思的笑來,他為自己這樣初生的情愫高興,卻又感到難為情。  但是此時卻隻有他一個人在呢。  他卻還是感到難為情。  “沫沫,趕快關了燈來睡覺,別涼到了,天冷容易東壞人。”  林媽媽的聲音及時響起,才打斷了林沫的思緒。  “好,就來。”  林沫應了聲,立刻關上了等,踩著拖鞋回到自己床上。  寂靜的深夜裏,林沫不知道林媽媽心裏在擔憂什麽,林媽媽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心底到底為何在蕩漾著微小的幸福。  隻是,林媽媽低聲咳嗽了幾聲,躺在床上,側轉了身,怎麽也睡不好。  她想起這段時間以來廠裏人對她悄悄說過的那些閑話,說看見有很高級的車送他家兒子回來,而且還不知一次兩次了。  從那些人交談的神情裏,林媽媽看得出特有的那股打了雞血的興奮勁和好奇偷窺心。  林依蹙著眉思索,是自己妹妹回來了嗎,是她吧,自己的親妹妹,林帆,現在回來了,要回來帶走這個孩子了。    ☆、chpt 20  早自習下課的時候,忽然有同學站在教室門口喊林沫的名字,林沫從課本裏麵抬起頭來,扭頭看向教室門口的同學,對方大力向他揮手,道:“有人找你,林沫。”  林沫費神地聚集了一會兒精力,才透過教室的窗戶看到那裏站了一個女生。  林沫走出教室的時候,看見一個嬌小可愛的女生睜著圓圓的眼睛,口氣很熟稔地對他說:“林沫?最近看見白偉偉了嗎?”  林沫一愣,聽他提起白偉偉的名字,不禁才回答道:“沒,很久沒看見他了。”  他回答愣愣的,有些呆滯在裏麵,很多人見了他這樣說話,都會覺得他反應慢。事實上他也真的是慢吞吞的性格,所以和一般伶俐的人比起來,倒是不顯得太容易做朋友。  但是那女生聽了他的話,若有所思起來,說:“你也沒看見啊,我以為他和你這麽好,一定會告訴你了呢..”  林沫對對方的話不明就裏,也不太清楚對方是誰,嚅囁著正想開口問,就聽到對方說:“你還不認識我吧,我是樓上班級的安安,我聽我爸爸說偉偉哥可能要出國了,所以來問問你知道這事嗎?”  林沫在腦海裏搜索了一圈,也不知道這個名字,不過想起之前和白偉偉吃飯時候聽到白茺和沈建國之間的談話,似乎提起過一位姓安的人,這下,大概就是對方的女兒了。  林沫趕緊點了點頭,心裏也有了一些急迫,問:“你好,我不知道這件事,他是真的要出國了嗎?”  安安從小和白偉偉認識,兩個好的可以算青梅竹馬,白偉偉大半歲,所以一直都是以哥哥自居,兩家的關係不錯,小孩又互相認識,自然交情就不會淺。  安安是個長相嬌小的姑娘,一雙眼睛圓圓的很好玩,她知道白偉偉和這個叫林沫的男生關係不錯,就來班上找他問問白偉偉出國的事情,本來還以為對方和白偉偉最近關係那麽好,一定知道白偉偉的最新動態,哪裏知道問了對方才知道,對方也是一副第一次聽說的樣子。  不過,安安心氣好,性格也活潑可愛,看了林沫睜大了眼睛樣子,不由覺得這個男生麵白黑瞳的樣子真是好看,忍不住笑笑,說:“嗯,你好,我以為你是知道偉偉哥要出國的事了,所以才來問問你的,常看見他來找你學習,你們關係好?”  安安最後一句是疑問句,林沫聽出來了,點點頭,說:“嗯,他挺努力的,想要考b大建築係。”  安安眨眨眼,繼續笑,說:“哦,學建築啊,想必是為了他媽媽了。”  林沫問:“誒,你知道?”  安安點頭,說:“嗯,聽說過,他媽媽身前很喜歡建築,一心想要他長大後當建築師,可惜,後來阿姨自殺了…”  安安語氣裏透著惋惜和遺憾,林沫立刻狐疑起來,敏感地問:“自殺?不是說失足落水嗎?”  林沫記得那則報道,為什麽記得,連他自己都感覺驚異。  可能是因為當時林媽媽歎息的語氣,也可能是因為當時他和林媽媽在一起共同圍著火爐看報紙的共同回憶,也可能是冥冥之中,就是讓他記住了…  但是這一切,都忽然變得不重要,追尋自己為什麽記得,怎麽記得,都比不上一個真實的事實來的重要。  安安小小的個子,圓圓的臉頰,透著童真和可愛,他比林沫和白偉偉都還小一點,不過此刻她的臉上卻帶上了謹慎的微笑,那是透著委婉的謝絕的意思,她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所以抱歉地笑,眼角的紋路很迷人,道:“不好意思啊,快上課了,我上樓去了,等偉偉回來了,我再來找你,謝謝你。”  林沫沒有辦法,隻能目送著女生背影的離開,他眉目之間帶著灰色的憂心,淺淺的,但是卻在他秀氣木訥的臉上顯得格外清晰。  安安說得沒有錯,果然第二天白偉偉就回到了學校,直接來了林沫班上找他。  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林沫,我可能要出國了。”  林沫一愣,親耳聽到白偉偉這樣說,還是有些震撼和吃驚。  “怎麽忽然…”  白偉偉打斷說:“嗯,是挺突然的,我自己也沒料到,我本來還以為我會參加高考呢…”  林沫看著白偉偉,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  白偉偉忽然開朗地笑了笑,說:“不過沒關係,像你說的,我要考上b大,大概隻有複讀一年,這樣的話,不如出國更好。”  不知道為什麽,林沫看見白偉偉這樣故作輕鬆的笑,心裏滋味陳雜,反而不知道怎麽開口,怎麽問其中的原因,即使他知道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原因是什麽?也跟他母親有關嗎?還是和他母親的死有關?  林沫不覺得自己可以去窺探這個隱私。  “嗯,你想好就好。”  林沫說,白偉偉卻一把抓住林沫,身體重重地撞上去,說:“你怎麽知道我要出國了一點也不傷心啊,我可是要出國去好嗎?可能幾年都不會回來,我們可能幾年都見不上一麵,知道嗎?你怎麽表現得這麽淡定呢,一點都不為我擔心的樣子…”  麵對白偉偉的調笑,林沫才感覺放鬆一點,垂下眼睫毛,聲音柔和又清晰,很好聽:“嗯,我知道你要出國去,我沒有不為你擔心,你要走了,去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你英語不錯,好好學,一定能考上好學校。”  白偉偉聽了他這樣說,才算真正笑出來,說:“你這話怎麽這麽像我爺爺奶奶說的話啊..真是,對你無語了。”  林沫聽了他這樣說,也低頭笑了一下,想起那天沈建國帶了白偉偉去他爺爺奶奶家,說是要去給白偉偉做思想工作,這樣看來,這個工作不僅是給白偉偉做通了,也給白偉偉的爺爺奶奶說通了。所以白偉偉才這段時間都沒有來上學吧,多半都是去忙出國留學的事情了。  白偉偉身體高大,多了林沫半個頭,他穿的衣服也特別大,而且熱血少年一個,穿的也不多,衛衣的外套套在白偉偉身上,有些空蕩,他沒有戴圍巾,學校走廊上的風呼呼吹,雖然不凍人,但是也挺冷的。  白偉偉攔著林沫的肩,兩個人像從小認識的爛兄爛弟一樣靠在一起,白偉偉眼睛望著遠方灰沉沉的天空,語氣裏帶著些迷茫,說:“這是真的要出國了啊…”  林沫扭頭看他一眼,看到白偉偉的側麵,鼻翼很挺,眉目深邃,這一個側麵,真的很像白茺。但是林沫知道,這個人不是白茺,隻是他兒子,他的心忽然就軟了一下,想起白偉偉年幼失掉的母親。  其實一件東西,從本來一開始就沒有比起本來有然後忽然失去好很多吧。就像錢,本來就是窮人,窮慣了,也不覺得什麽日子難過,但是如果一直是有錢人,忽然來過窮人的日子,大概覺得很難熬。也好比感情,本來不懂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但是後來忽然懂了,愛了,也被愛了,嚐過了愛人和被愛的好,大抵就很難再放下了。  人,都是這樣的吧。  失去是最痛苦的事。而缺失,感覺相對還要弱一些,因為本來就不是你的嘛。  而失去,就是讓你無法再回到從前啊。  林沫眼神溫柔地看著白偉偉的臉,臉上有很柔和的表情,說:“你做的一切,她都知道,她在天上看著你。”  白偉偉沒料到林沫會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他再去看林沫的臉,一張白淨到幾乎透明的臉,瞳仁清澈深幽,安靜到像會吸人一樣。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安詳平和的,帶著虔誠的祝福和願景,讓白偉偉瞬間覺得有些感動。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這個文的題目引起了很多歧義啊,其實當初寫的時候真沒有注意到,誘惑同學 的父親, 或則,誘惑 同學的父親,哈哈無所謂啦,翻譯成英文大概就不會有歧義了。其實我覺得小林是誘受啊,不過他是屬於那種不自知的誘受。    ☆、chpt 21  早上八九點的時間,工廠裏麵的員工都已經出門上班,孩子們也都上了學,留在家屬大院裏麵的,都是一些老人和無業遊民的年輕人。  林沫自然去了學校上學,林媽媽調了時間上班,她現在終於被調到了白天上班,晚上可以回家去休息身體。  一輛黑色的轎車滑行進北區工廠的時候,整個院子裏麵都顯得安靜,因為這城市灰色的天空和灰敗的工廠,這裏的環境怎麽看起來都有種時間停滯的感覺。  林帆離開這座城市很多年了,時間久遠到現在當她再次踏上這塊曾經熟悉的土地的時候,她都會覺得有一絲恍若隔世的恍惚。  灰色的天空中依舊積鬱著厚雲層,厚厚地壓在天空上,這一切都讓林帆覺得,好似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過。  但是這其實都是她自己的錯覺,她離開這裏的十幾年裏,這裏的一切早都改變了。  肖成立下車給她開門的時候,她帶著一副遮陽眼鏡,穿著貂絨裘皮的華貴衣服坐在轎車後座上,肖成立打開車門,說了一聲:“夫人,我們到了。”  林帆的眼睛透過遮陽眼鏡打量著這裏周邊的環境,周遭的生活氣息如同久遠的世界一般,早已經不屬於她的人生軌跡,所以她看這裏的眼光,便也是淡漠和陌生的。  院子裏麵依稀還可以聽到幾聲飄渺又真切到不實際的小麻雀叫聲,越發體現出這裏日常慵懶隨意的生活氣息。  林帆眼裏帶著懷疑地透過墨色鏡片打量著外麵的一切,並沒有走下車,隻是坐在車裏看了一陣子就對司機肖成立說:“走吧。”  肖成立出了名的寡言沉默,聽了她這樣吩咐,也不問為什麽,便把車門又關上,自己上了駕駛位開車離開。  車子行駛了好一陣子,林帆才把遮陽眼鏡脫了下來,重新打量和審視這座城市。  這裏的街道和城市布局都沒有發生太多的改變,不過城市卻翻新了很多。道路變得更加開闊,路上行駛的車輛增多,道路兩旁的樓建築也變得更多,一座座大樓,在灰白霧霾的城市裏,依稀被不強烈的陽光照著,看起來還是有淡淡的金光閃閃的感覺。  這裏自然比不上k城的發達和前衛,這座中原工業城市是後起之秀,吸引了大量的年輕人如潮水一般湧入,不過林帆既不是年輕人,也不被這裏所吸引。  她是回來找她的兒子。  而她的兒子,林沫,正站在學校的走廊上,和朋友白偉偉道別。  白偉偉做得決定急,走得也急,大概是手續辦理得快,所以也沒有拖拉,聯係了學校和大使館,一切都手續下來,幾乎就可以走了。   “你過去了,記得和我聯係,讓我知道你過的好不好。”  林沫還在囑咐白偉偉,白偉偉聽了他的話,心裏蠻開心地說:“一定,一定的,你上了大學後,告訴我地址,我給你寄份禮物來賀喜。”  林沫笑著說了好,此時又遇到上課時間,兩個人便到了道了別。  他們還說好在臨行前見一次,吃一次飯,算是餞行。  隻是到了中午放學的時間,林沫像往常一樣整理好書包,走出學校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學校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窗貼的很黑,所以外麵的人也不會看到車裏麵去。  林帆坐在車裏安靜地看著一個個朝氣蓬勃的學子從學校裏走出來,那麽多的年輕學子,一眼望過去,竟然都帶著差不多的表情和麵目,很難辨認出誰是她的兒子來,而且,還是她遠離了十八年的兒子。  不過,林帆的麵色倒是很平靜,不知道是因為她臉上厚厚的妝掩蓋了她內心的情緒,還是這種平靜本來就是她內心真實的感情。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學校門口的學生和車輛都終於減少,學校門口也恢複了往日的安靜,學生們都趕著回家吃飯,林帆麵色不改地重新戴上遮陽眼鏡,對司機說了一句:“開車”,司機便開著車離開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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