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的黃果蘭樹上有蟬在鳴叫,滋滋滋鳴顫著,讓梁紹謙安靜了一點,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靜靜地吸著,強迫自己的思維鎮定一點。  他的思緒飄到以前,很多年前他才認識白茺,兩個人並不熟,後來是因為他在沈秋菱去世的時候幫忙搜救過沈秋菱的屍體,所以白茺才因為這個原因一直都他保持有聯係。兩個人有了來往之後,梁紹謙當時已經喜歡上白茺了,但是這些年來兩個人之間來往並不是有過曖昧之情,梁紹謙大約覺得白茺是直的,並且沒有可能扳彎他,才一直都隱藏著自己的感情。  不過,雖然他隱藏著自己的心思,旁人卻還是有人看得出來,比如說白偉偉。  白茺的性格,有些冷,他並不是生性熱鬧的人,清冷之中又有淡然,梁紹謙便很喜歡他這種樣子。想到不能做情侶,白茺做自己大哥也不錯,有了兄弟之情,至少也在白茺心裏占了一個位置。  白茺要調到a城來的時候,白茺就簡單地提了和林沫的關係。當時他口氣淡淡略略說了一句,梁紹謙麵上露出吃驚又強力讓自己保持平常的表情來,但是內心還是很受震動。  林家的那個孩子他見過,尤其是在上次看見林沫和林帆在一起,他就心裏有了諸多種猜測和淡淡的驚訝。  先不說林沫和白茺的關係,就單單是梁紹謙知道他是林帆的兒子這點,就讓他心底震動不已。  當年林家姐妹林帆生下了一個兒子最後抱給姐姐去養,而這個孩子恰巧就是林沫,梁紹謙之前還不知道這點,隻是在度假別墅玩的時候粗略見過林沫一麵,並不曾想過自己和他之間還有如此之多的淵源。後來看到林帆和林沫在一起,他才肯定了,林帆當年留下來的那個孩子就是林沫,而林沫現在和白茺在了一起,這讓他根本沒有料到,而知道了之後心裏又複雜得很。  林帆嫁到k城去,對方是個有黑色背景的老頭子,梁紹謙懷疑林沫會不會是對方當家人的兒子,但是細想又覺得不對,林帆當年在歌廳做舞女,接觸的人很雜,誰也說不定林沫到底是哪個男人的種。而且當年林帆和他姐姐一樣,同樣喜歡梁立謙,但是後來林依發現了自己妹妹和自己男友有了奸情的事,一怒之下,給自己妹妹下了迷藥。  林帆在舞廳那樣的地方做事,又吃了迷藥,被人迷奸折辱是很容易的事。  梁紹謙手裏夾著煙,並沒怎麽抽,沉浸在往事之中。  風吹得很大,很快他點燃的一支煙就被風燃盡了。  他把煙蒂按熄在銀錫煙灰盒裏,有些疲憊地抬起頭來打量天空。  這些事都是他之後聽別人說起,他才東拚西湊知道了當年事情的真想,不過說到底林沫是不是原家那邊的兒子,誰也說不清楚,而林沫不是梁立謙的兒子,這點倒是可以肯定的。  梁紹謙長籲了一口胸中的悶氣,看著淡藍的天空,天空中有一抹紅霞,顏色很淺,幾乎都是要消融的景象。他摸了摸貼近自己胸口的口袋,一個圓形的形狀就露了出來。  是一枚戒指。  梁紹謙摸著那枚戒指的輪廓,這才覺得心安了一點。  他覺得,他還有一點和白茺有聯係的東西在。  白茺在離開g城之前,兩個人約了喝茶,地方是在很公開的場合,是一家私人會所的茶館,但是場館高級,環境也清雅,適合道別餞行。  白茺比梁紹謙先去,他到的時候,白茺已經叫了茶博士在演示茶道了。  梁紹謙站在門口看了看坐在廂房裏麵的白茺,猶豫了一刻才走進去,白茺見到他倒是招呼了他,梁紹謙心裏始終都對白茺有微妙的感覺在。  當年白茺的妻子沈秋菱跳河自殺,沈建國,白茺都在現場。  沈建國是看著自己的妹妹衝到了路盡頭,縱身跳了下去。  梁紹謙他們部隊救援趕到的時候,接到任務說是搜山,其實是沿著河道往下遊走,尋找死者屍體。  因為白家和沈家都動用了關係,所以這件事也就沒有走正常程序,沒有報給消防,也沒有報給當地公安,而是請了他們特種部位的人過去幫忙。  說是幫忙,其實是覺得他們特種部隊的人更可靠精英一點  部隊到達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了,當時是開春的時候,冬末剛剛過去,深山裏冷得枯樹枝上都結滿了冰渣。漫山的巍峨都彌漫滿了仙蹤一般的霧氣,層層疊疊的崇山峻嶺,在深冬寂靜的山穀裏,帶著謎一般的森然和安靜。  呼吸進肺裏的空氣都是冰沁的,但卻讓人精神一振。  開口說話已經是一團氤氳的白霧了,更不要說這樣的天還跳進河溝裏,那定然是凶多吉少的。  梁紹謙聽說要找的是一個女人,並下達命令說一定要快,希望找到時候還有機會存活著。  但是他看了看山對麵的懸崖,雖然不算高,但是那深溝裏黑黑流淌地嘩啦啦的河水就讓梁紹謙覺得一個夜晚過去了, 而且又是在這樣夜晚溫度可達到零下的深山裏,那個女人即使沒有跳下去摔死,被水凍一個晚上,也夠要命了。  想到這兒,梁紹謙還打了一個冷顫。  當時的他,軍銜還很低,他跟著老班長一起出隊,老班長似乎和沈建國認識,兩個人在一起說話,老班長還時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眼他手下的兵,對他們指指點點的,然後又抬起手去指了指高山。  也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什麽。  白偉偉前天晚上就已經被趕來的白茭白荀接回家裏去了,這樣的場麵,小孩子太小,不對他解釋也是好的,因為根本就沒辦法解釋。  梁紹謙就是此時看到了坐在山崖石塊邊靜靜抽煙的白茺。  他當時隻看到一個側麵。  濕氣濃重白霧繚繞的山崖裏,一個英挺的男人很沉默地看著深穀裏的河水,默默地吸著煙。  梁紹謙當時不知道他就是遇害者的丈夫,還以為沈建國那樣找急忙慌模樣的人才是遇害者的丈夫。  後來班長和沈建國說完了話回來,就帶著他們一隊兵下山沿著河道走。  整整八個小時,太陽刺破了頭頂的霧氣,然後又被厚重棉沉的霧靄覆蓋,最後才在下遊一個淺灘上發現了沈秋菱的屍體。  找到的時候她已經全身都泡腫了,原本清瘦的身軀完全脹大了一倍。  梁紹謙看著這個冰冷死去女人的身上還穿著深藍呢絨大衣,皮膚潔白,眼睛是突出來的。  法醫在一邊檢查了一下,合上了死者的眼睛,說道:“是跳下懸崖的時候頭部撞擊到河裏的暗石而死,如果沒有撞到頭部,說不定還會有生還的餘地。”  一大群人圍著沈秋菱的屍體,法醫又檢查了一下她的脖子,確定那裏是完好無損的,然後才確定地說:“身體其他部分都沒有受到傷害,確定就是頭部撞擊致死。”  沈建國和白茺都趕了過來,他們其實就跟在部隊後麵,八個小時一直找,所有人都沒有停下來過。  沈建國見到自己妹妹的屍體,泡得發白發胖,遺容卻很平靜。  他心有不忍,把手搭在白茺的肩上,語氣裏帶著顫抖,喃喃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再往下漂就是長江嘉陵江,入了江,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語氣喃喃,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白茺。  當時他看著自己妹妹飛身出了峭崖,他還來不及一把抓住或者喊住沈秋菱,就隻看見沈秋菱從身旁一股風一般飛奔了過去。  白茺開始隻是讓他們兩兄妹在一旁談話,他帶了白偉偉去一旁去,並不想讓孩子聽到大人們的爭吵。他也在留意兩人的動向。  他知道沈建國這次來的意思,之前白荀也有同樣的意思,是想讓秋菱在白沈兩家之間多走動,說上話,讓白荀的母親和他父親之間關係沒有那麽僵硬。  因為這門婚事是白荀和沈建國牽線搭橋的,而白父又特別喜歡沈秋菱,覺得她是自己兒子娶到得最好的媳婦兒,所以白荀就很對自己這個弟媳抱有緩解自己全家家庭矛盾的希望。  但是沈秋菱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白荀和沈建國兩邊一直給她壓力,弄得她心神不寧,幾乎要崩潰。  白茺是為了帶妻子兒子出來散心才來的,但是哪裏料到中途白荀趕了過來,之後沈建國又趕了過來。  白茺和小保姆還有兒子站在山下的亭子裏等著,讓他們兩兄妹在上麵的山崖上說話,他淡淡地點燃了一根然,忽然就聽到了爭吵聲,然後又不知怎麽就有了哭聲。  白偉偉最為敏感,還說道:“是媽媽的聲音,媽媽哭了。”  說完拉著白茺的衣角,還仰著臉,童真的眼裏流露出一個孩子為母親害怕的心慌來。  白茺安撫了兒子幾句,叫保姆把他照看好,然後自己就跑上了山去。  等他奔上山崖的時候,發現秋菱已經不見了。  沈建國是呆了,而白茺則是愣住,反應不過來,不敢確定發生了什麽。  就像那樹上被凍出來的冰渣,根本都是一動不動。  找到屍體後,沈建國的手似乎就沒有停止過顫抖,他把白茺的肩握著,似乎想要找一點支撐,又似乎是要給白茺安慰。  隻是他自己當時就是完全沒有任何支撐自己的力量,白茺感受到他手臂抖動地太厲害,他的身體倒是沒有沈建國抖動的厲害,但是他自己覺得自己的雙手也是發冷發抖的。  家屬屍體躺在冰冷泥沙淤積的亂石灘上,梁紹謙再次見到走過來的白茺。  他身上的衣服都很幹淨,除了一雙鞋帶有些泥濘,周身其他的地方都很幹淨,一點也不像跟著他們走了八小時山路的人。  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地上冰冷的女屍,臉色很沉。  在昏暗濡濕的冬天裏,沒有人能真正看清楚他臉上當時的表情。  梁紹謙看著另外一個男人把手搭在他肩上,兩個人的表情都很悲淒,他不由得從蹲在地上站了起來。  之後又跟過來一個人,梁紹謙也不認識。  是沉家的老二,沈敬華,他顯然是今天才趕過來的,因為他們在山下河邊行走,山上麵倒是還有一條公路繞山盤旋,便可以坐車直接過來這裏。  他過來扶住白茺的身體,看了一眼地上的妹妹,小聲地勸白茺道:“走吧,走吧。”  梁紹謙此時才明白過來,那兩個男人都不是這個女人的丈夫,而一直都沉默無言的那個男人才是死者的丈夫。  梁紹謙看著白茺被帶走的背影,內心忽然就有了一股微小不尋常的感情。  沈建國他們走了,老班長就過來指揮他們收拾現場,把家屬屍體運走。  梁紹謙過去抬屍體的時候,沈秋菱的手忽然就從擔架上掉了下來,嚇得梁紹謙前麵的那個戰友“哎呀媽呀”一聲大叫了出來。  凝重的氣氛頓時就減少了不少。  幾個戰友笑出聲來,估計剛才是因為有死者家屬在現場所以不敢隨意說話,但是此時,他們一群人又困又累,笑一笑倒是感到輕鬆不少。  大家笑了一陣子,又要抬著屍體繼續走。  梁紹謙忽然這時就停下來,彎腰朝地上看去。  他身邊的戰友問他:“紹謙,找什麽呢?”  梁紹謙剛才在沈秋菱的手落下來的瞬間似乎聽到一聲清脆微小的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他下意識覺得是什麽東西掉了下來,因為冬天天黑的快,現在不到六點的天已經黑得人影重重,模糊了人影的輪廓。  他回答了一句:“找個東西。”  然後把隨身攜帶的手電筒打開,朝地上一照,果然,他就看到了地上落著的一枚戒指。  戰友不知道他找什麽,隻是問:“好了沒有啊,找到了我們就走吧,這深山野林的,到了晚上,可真夠嚇人的。”  梁紹謙站起來把那枚戒指隨手裝進了自己衣服口袋裏,跟著部隊回去了。  他一邊抬著這個女人的屍體往山上走,一邊想:這個女人是脫了戒指去死的啊,她到底對身前的婚姻生活感到有多痛苦啊。  進而,他又想起剛才看見的那個沉默英挺的男人來。  他從頭至尾都沒有聽過他說一句話,但是他卻依然覺得那個沉默不語的男人長得十分有味道,除了他身上因為剛剛妻子過世而產生的頹然,其他他身上的俊帥和儒雅一點也沒有減少,反而因為沉重的氣息,多了成熟內斂的男人氣息。      ☆、chpt 45  白茺在a城這邊的生活並不比在g城差。  他走了這麽多年再回來,首先是高升,收入多了不說,關鍵是官階升了,再往上走,就要進中央了。  隻是他如今對這些都看得很淡了。  他看著身邊坐著的林沫,長得有些長的頭發掩住了他的耳朵,低垂頭下來的樣子,發絲就拂在他的耳畔,白瑩瑩的小小耳朵若隱若現,渾身帶著安靜淡然的氣息,讓人可以輕易就在他身邊感受到久違的平和和心靈都被洗滌過得幹淨純粹。  他隻想這一輩子都陪在這樣一個人的身邊,和他在一起,也就夠了。  今天下午白茺並沒有自己開車,而是司機小張跟了過來。  出來的時候小張知道他要去學校接兒子,還多問了一句:“白總,是開公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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