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令狐南也凝視著她,還對她施了一禮。才過幾天,他居然對她毫無印象?


    難道她長得不美?還是今天與那日裝束差異太大,他一時沒能認出她來?


    “我……”她似被貓兒咬了舌頭,頓時語塞。


    “我是……伺候公主的。”下意識地,她撒了一個謊。


    總不好告訴他,自己就是漣漪公主,這不僅會讓他尷尬,也讓她丟臉。


    聞言他笑了。“公主近日可好?過兩日便要回南齊,正想找個機會向公主辭行呢。”


    他果然不記得她了……司徒容若說得對,這場聯姻,不過是政治所驅,他對自己沒有半點愛慕,否則哪會忘了她這張臉呢?


    “公主命我替她遛馬兒呢,二皇子,失陪了。”幾乎在語畢的同時,她翻身上馬,急馳而去。


    她怕,怕自己多留一刻,眼淚便會止不住的流下來。


    馳出十步之遙,她突覺一股熱流拂臉而下,朦朧了她的視線。


    她平素練習騎術時,總有三五個隱衛跟隨在後,以免她在山林之中發生不測。


    但今天她顧不得許多,隻拚命抽著馬鞭,甩開那些護衛,隻想一個人獨處。


    她不知騎了多久,臉上淚水幹了又濕,濕了又幹,直到她筋疲力竭,才在溪邊歇下。


    陽光明亮,腳下的鵝卵石被曬得滾燙,她脫下靴子,赤腳立在水邊,她的心裏很冷很冷。


    腳心像要被燙化一般,可是,為什麽暖意不能傳至心間?令狐南不過說了兩三句話,就讓她如此難受,那將來……


    耳聞南齊美女如雲,他不記得自己也是應該。畢竟,她又不是傾國傾城之姿。


    但若成親之後,他仍對她這般不上心,那她後半輩子又該如何自處?


    賜婚的喜悅,如遭遇空降大雨,將她的熱情與憧憬瞬間衝得煙消雲散,逼她開始思考一些殘酷的問題,一些對於她這個嬌貴公主而言恐怖的現實。


    馬兒聞見林中芳草的氣息,蠢蠢欲動,她回神拍了馬兒一記,放它逕自尋覓美食,自己卻索性躺下,望著碧空白雲,怔怔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她聽見人聲。


    在這山林中,除了她,還會有誰?


    莊漣漪連忙坐起,本能地避至一塊巨岩後,未待片刻,隻見一對男女共騎白馬徐徐而至。她瞬間恍神,若非認出那兩張絕美的臉龐,真會誤以為是神仙眷侶私自下凡。


    竟是司徒容若與詩嬪?他倆為何會在一起?而且還親密的共乘一匹馬……


    她嗅出一股不尋常的味道,但念及兩人是表姐弟關係,又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白駒駐足,司徒容若先跳下馬背,再小心翼翼的將詩嬪抱了下來。


    “我自己能走。”詩嬪嬌聲道。


    “地上都是小石子,怕絆著你。”司徒容若的聲音極柔,他臉上揚起的微笑如春風般,沁入心脾。“再說,我就想這樣抱著你———”


    莊漣漪心兒一緊,神色頓變。


    如此暖昧的言語,正中了她的擔憂。難道詩嬪果真、果真與他……可他們不是表姐弟嗎?


    “若,不要這樣——”詩嬪歎口長氣,“你明明知道一切已經不同了……”


    “哪裏不同?”他口吻挑逗,“不過是換個地方而已,我的心意完全沒變。”


    說著,他握住她的柔荑,按在自己心口上。


    “讓人看見,你我都是死罪!”她一把甩開他的手,掙脫他的懷抱,“我把你接進宮來,不是為了製造麻煩。”


    “哦?”雖被拒絕,司徒容若依舊從容淺笑,“那是為了什麽?我還以為你想我呢。”


    “若,你有驚世才華,不應被俗世埋沒,隻要我在狄皇麵前美言幾句,一官半職唾手可得。”詩嬪肅然道。


    “可我是南齊人。”他語意輕柔卻透露著無比的堅持,“替北狄效力,豈不成了叛國投敵之輩?”


    “你這是在嘲諷我嗎?”她臉色不悅,“我嫁予狄皇為妃,罪過豈不更大?”


    “女子與男子不同。史上美人如西施、昭君、貂蟬之輩,委身敵方,被千古傳頌;而男子,講究的是氣節。”司徒容若重新牽過她的柔荑,“況且,你也知道,我來到北狄所為何事。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想謀個一官半職?”


    “狄皇尚未立嗣,他日我若誕下皇子,便有希望為後。”詩嬪沉聲又道:“我的兒子若做了皇帝,我定委你重任——若,這北狄的天下,遲早是我倆的。”


    莊漣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嬌小柔媚的詩嬪,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她該告誡父皇提防她嗎?可父皇寵愛此女至極,會聽她的話嗎?


    司徒容若忽然笑起來,笑中有著毫不掩飾的不屑。“對不住,娘娘,這樣的天下,容若倒不希罕。”


    “那你希罕什麽?”詩嬪一怔。


    “容若隻希望能與心上人相守——”他忽然歎身將她抵至樹幹,“詩兒,別忘了,你是我的第一個女子,而我,也是你的第一個男子……”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也不知過了多久,詩嬪清醒,一把推開司徒容若,狠狠地瞪著他。


    “這是最後一次!”她冷絕地道:“你再敢如此,別怪我無情。”


    “我不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他輕撫她的唇瓣,“方才你明明願意……”


    “我不會為了片刻歡愉而招來殺身之禍!”她退開一步,翻身上了風行白駒,“從今以後,我不會單獨見你。”


    “你真舍得我?”司徒容若素來處變不驚的俊顏,顯現出一抹痛楚,如流星般一閃而過。


    “好好教導漣漪公主,博取她的信任,將來有用。”詩嬪留下這句話後,策馬而去。


    博取信任?什麽意思?莊漣漪眉心緊蹙。


    難道,她也是他們利用的棋子之一?


    這對名義上的表姐弟,到底在背後謀劃了什麽……


    她緊貼岩壁,祈禱自己千萬別被司徒容若發現,否則,她撞見這天大的秘事,不知他會如何對付她……


    偏巧這個時候,她那匹任性的寶貝馬兒自林間飽足而返,一見她便狂奔而來,一邊發出嘶鳴,像在對她撒嬌。


    閉上雙眼,她嚇得手足冰涼,任由那馬兒舔著自己的臉龐,全身顫抖不已。


    “公主,是你嗎?”司徒容若的聲音淡淡飄來。


    莊漣漪凝息,不知該如何應付。


    “公主來了多久了?”他踱至岩邊,好笑地看著她蒼白的小臉,“怎麽不露麵呢?方才詩嬪娘娘也在呢。”


    “是嗎?”她終於睜開眼,故作驚奇,“詩嬪也在?我才來……不清楚啊……哈哈。”卻越笑越緊張。


    他挑眉淺笑,“哦,公主什麽也沒看見?”


    “什麽?”她仍舊裝傻。


    “既然公主什麽也沒看見,那在下也沒什麽好說的。”一把拉過她,“正巧,容若沒有坐騎,公主就送容若回去吧。”他輕躍上馬,順勢一拉;將她拉上馬背,納入懷中。


    夏日炎炎,林中風涼,可不知為何,她卻全身燥熱?背心貼著他的胸膛,憶起方才他與詩嬪親密的情景,她臉紅心跳,幾乎快窒息……


    一路無語,就這樣被他輕輕擁著,回到行宮。


    莊漣漪感到汗水順著額間滴落,未入宮門,衣襟已經濕透。從小到大,她未曾有過如此緊張的心情。


    為何?怕他殺自己滅口?還是因為……腦海中不斷浮現他親吻詩嬪時那香豔的畫麵?


    “公主先去更衣吧。”司徒容若注意到她流了不少汗,不動聲色的笑睨著她,“一會兒容若再教公主彈琴。”


    是了,每天黃昏,他定時教她琴瑟指法,可方才一頓驚嚇,把她嚇得什麽都忘了。


    莊漣漪低著頭,奔回寢殿,綠嫣早在那裏等著,一見她歸來,連忙迎道:“公主,鮮花素果已齊備,要先歇歇嗎?”


    “鮮花素果?”她不明所以,開口問:“做什麽用的?”


    “公主忘了?您說要祭奠皇後,稟報您訂親之事。”


    天啊,她真是豬腦!祭奠母後這麽重要的事,她竟會忘得一幹二淨?


    “先替我更衣吧。”她有些倉惶失措,“另外……派人給司徒容若傳個話,就說今日琴課免了。”


    “琴課不能免。”門外有聲音傳來,“一日不練,自己知道;兩日不練,師傅知道;三日不練,天下皆知。”


    “司徒容若,你又擅闖本宮寢殿,好大的膽子!”她咬牙恨聲道,恨他為何總是陰魂不散。


    司徒容若巧笑依然,瀟灑的邁入,方才林中的陰霾之氣已蕩然無存,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


    “皇上說,公主貪玩,命容若時刻叮囑公主,”他欠身又道:“容若隻有得罪了。”


    本想借祭奠之事逃避他,不料還是被他纏上了。莊漣漪歎一口氣,隻得回頭吩咐,“綠嫣,你就將祭案設在這廊上吧,本宮祭完母後,就隨師傅練琴。”


    司徒容若接話道:“在下亦有幾句肺腑之言要稟告皇後,正好借公主的祭案一用。”


    “你跟我母後有什麽話可說?”她感到奇怪,隨即喝斥,“少搗亂啊!”


    “一會兒公主便知。”他一臉神秘的賣著關子。


    綠嫣見兩人又開始針鋒相對,吐吐舌頭,迅速帶著小宮婢們將案幾擺好,供上香燭。


    司徒容若不再爭論,搶先跪在案前,上了三炷香,磕頭行禮後,望著空中鄭重道:“皇後西天極樂,草民司徒容若,本南齊布衣,機緣巧合榮登狄國宮閣,蒙狄皇錯愛,指予公主為師。草民雖才疏學淺,卻願憑一己之力,助公主積才累學,亦願終生服侍公主,以公主之苦為苦,以公主之樂為樂,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莊漣漪頓時呆了。


    他是間接表示不會殺她滅口嗎?


    “公主還是擔心嗎?”司徒容若祭祀完畢,起身對她笑道:“天誅地滅,可是容若此生發過最重的毒誓了。”


    莊漣漪抿了抿唇,輕撣衣袖,示意綠嫣等一幹宮婢退下。回廊上,斜陽晚照,拉長了兩人的身影。


    “其實……”她斟酌的開口,“方才在林間,我什麽都看到了……”


    “容若知道,公主早在那裏了。”他淡淡一笑,“公主如有話要問,容若知無不言。”


    “你……你跟詩嬪真是表姐弟?”她凝視著他深邃的眸子直言。


    “這身份倒不假,”司徒容若悠然坐於階前,語調偏低,回憶往事,“我自幼是孤兒,被表姐家收養,與她一同長大,我們隻差一歲而已,但她天生嬌貴,我懂事早熟,反倒襯得我像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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