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她不穩的音調,鐵宇鈞探出雙臂輕輕圈攏僵硬的嬌軀。她毫無反應,像尊木頭娃娃,唯有虛掩的一雙濃密長睫不住顫動。


    來自他胸膛的暖意稍稍驅逐了她打從心底竄至全身末梢神經的冰冷,已經好久好久,除了那位羅蘭家短命的菁英曾經與她短暫交心外,再也沒有人曾經像現在這般觸動她的內心。


    「老玻璃碰了你弟弟?」


    「他曾經想碰,卻被我擋下。」楚寧皺著眉,目光迷失在壓抑於記憶黑盒子裏的不堪回憶,細細啜顫的聲調像一片薄玻璃,稍一失衡便會摔得粉碎。「我恨死他盯著小爾的眼神,惡心透了!每天晚上,小爾總是在我懷裏哭著醒來,苦苦哀求我帶他離開,可是我卻無能為力……無能為力。」


    鐵宇鈞將她的臉壓進胸膛,她咬破了嘴唇也想拚命忍下的哽咽,死命閉緊雙眼也不準溢出來的淚水,全都埋進這座不安穩的避風港,她幾乎卸下所有戒備,隻想緊攀住這唯一的依靠。


    「哭不能解決事情,但能宣泄情緒。」他難得柔軟的嗓音,狀似欺哄她已經紅透的雙眼幹脆哭個徹底。


    她睜開盈滿水霧的幽眸,張嘴咬住他的襯衫,寧死也不肯哭出聲,最後,還是他伸出大掌扯開她,還紅腫的小嘴自由,也讓壓抑得太過的哭嗓自由。


    「你是想看我笑話嗎?」恨然轉開狼狽的臉,楚寧改為咬住白嫩的手背,不肯輕易在他麵前認輸示弱,盡管她的身子早已經背叛了意誌。


    鐵宇鈞的臉龐一寸寸湊近,與她鼻頂鼻,眼對眼,「我看起來在笑?」


    不,一點也不,他的表情沉重凜冽,雙眉間摺痕深烙,如此肅穆冷硬的姿態,象是正在聆聽一則遙遠的淒惻傳說。


    是嗎?關於那些將她一顆心割裂得血肉模糊的傷痕,對別人而言不過是一種傳說,他聽了之後又是怎麽想的?


    她想知道他的感受,但又不想知道;因為害怕,所以矛盾。


    「老玻璃是一時心血來潮,他把小爾當作一個賭注,讓我變成他的助手,潛移默化之下,我慢慢接受了他那一套貪婪法則。雖然他惡心得教人反胃,但在他身上我學會了唯有適者能生存,唯有站上欲/望的最頂端,消除所有軟弱,才能不再受製於這汙濁肮髒的世界。」


    「他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你接收他的資源。」


    「為什麽不可能?」楚寧淡淡地反駁,漾開極為嘲諷的苦澀笑容。「當老玻璃得知自己染上愛滋之後,當他終於覺悟自己窮得隻剩下錢,當他發覺自己身邊僅有想藉由肉體關係賺取金錢的小狼狗,才明白唯有手中調教出來的狗才能夠信任。」


    「你和……小爾?」鐵宇鈞以不確定的口吻問,沉重的聲調藏著連自己也未察覺的萬般小心,那是種害怕會帶給她二度傷害的小心翼翼。


    「不,小爾不是。」隻要提及小爾,她的雙眼立即湧現無限哀傷,以心碎的淒涼自我折磨。「因為一次犯錯,按照賭注,我親手拋棄了小爾。」


    「什麽樣的賭注?」


    「不要問……求你不要問……」淚水浸蝕了眼前的一切,濃重的自厭擊垮了最後一絲假裝的堅強,她一直是那麽努力地想洗刷淤藏心底的罪惡感,無論砸下多少金錢都不曾猶豫,努力找尋小爾的下落,可是,威廉帶來的訊息無疑是一則判她此罪無期徒刑的惡耗。


    鐵宇鈞攬起癱軟的冰冷馨軀,讓無助的她蜷縮在他的懷中,大掌輕輕地撫慰著她不斷顫抖的纖背,平緩她緊繃得幾近痙攣的身子。


    他可以揣測得出,狄威廉帶給她的,肯定不會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他討厭哭哭啼啼的場麵,一句慣常掛在嘴邊的「不要哭」卻堵在喉嚨深處出不來。那些陳舊的傷痕對她而言是割除不掉的瘡疤,她選擇將這些醜陋曝露在他麵前,代表她……


    如玫瑰嫣媚舒展的高傲姿態不再,他成功拔下了那一身尖銳的刺。


    他闖入了她心扉緊鎖的那方禁地。


    鐵宇鈞完全感覺不到勝利的驕傲,更感受不到絲毫的自負,看著懷中這朵憔悴的玫瑰,她被攀折的痛,他感同身受。


    彷佛能夠穿透時空,越過歲月的禁製,他幾乎能看見一個披垂著黑色長發的東方女孩,仰著一張哭泣的脆弱臉龐,在痛苦的煎熬中放開了她最親愛的弟弟。


    她等待,她忍耐,在金錢世界的追逐與殘酷現實的淬煉下,成為貪婪帶刺的玫瑰,隻為了找回那些曾經想守護卻不得不放手的美好。


    鐵宇鈞的薄唇挪移到她白皙的耳後,輕輕貼著低語,「你辦到了,現在的你就站在頂端,再也不必忍受刻意挑剔的目光,也不必為了愚蠢的賭注而放棄誰。」


    「是呀,我辦到了……我真的辦到了。」


    被圈在堅固胸懷的小臉茫然的抬起,楚寧失焦的瞳眸中盈滿淚水,在柔和燈光的映照下,宛若有著碎成千萬片的琉璃嵌在眶內,閃爍著迷離的色彩,惘然的回視著他專注的鎖視。


    那雙深邃的俊目完全攫奪了她滿心的悸動,即使那是兩簇會灼心的烈焰,她也甘心陷入熾熱的焚燃。


    幾乎是迷戀般不由自主,楚寧伸出泛涼的柔荑,纖美的手帶著無法遏抑的顫抖,撫上他英挺的臉部線條。


    眉眼鑿刻的深度,一雙總凜眯著的陰鬱眼睛,刻薄不饒人的薄唇,隨著呼息起伏的喉結,最後,她的手滑入一隻粗糙的大掌中,與他十指交錯。


    他的擁抱,他輕輕的盈握,像鎮靜劑,更像止痛的嗎啡,麻醉了她疼痛不堪的一顆心,那種無止盡空蕩蕩的痛,因為他的存在而補滿。


    「如果……我要求你吻我,是否需要什麽理由還是借口?」楚寧唐突地開口,末句的啜泣聲音隱沒在他嘴裏。


    「我從來不接受女人的理由或借口。」鐵宇鈞睜亮凝聚著情欲風暴的雙眸,讓她清楚明白她的要求將會招致什麽樣的結果。


    「那你為什麽吻我?」她濕潤卻堅定的眼神清楚宣示了不顧後果的決心。


    「因為我想吻你,就這麽簡單。」


    「一個男人不會無緣無故想吻一個女人,不管是單純的欲/望還是發自內心的渴望都好,至少該有個答案。」


    鐵宇鈞質疑地挑眉,湊近鼻息,看盡她隱藏得很好的熱烈期待與微弱的怯畏。「難道喜歡也需要答案?」


    一聲清晰的「喜歡」像透風射來的箭,將她的心釘死,再也不能動彈,掙紮亦是徒勞無功。


    毀了,一切都毀了……


    哪怕是無心的戲言,即使是隨口敷衍,楚寧的心都已經困死在他這聲宛若談論天氣般漫不經心的「喜歡」,駐足在有他身影佇立的一座心城裏,哪怕這是一座廢墟,她也甘心自囚。


    冰冷的空調吹滅不了情熱的火焰,他們深深地纏吻,壓坐在整片吊牌未拆的華美服飾上,用溫熱赤裸的身軀蹂躪這一堆堆滿足世人虛榮的美麗包裝。


    所謂高貴,不過是一顆真心。


    外在的華麗隻是掩飾內心虛偽的多餘之物。美麗,是透過層層包裝的醜陋;醜陋,是剝落層層虛偽,呈現最深沉的真實美麗。


    當鐵宇鈞吻過楚寧一頭染得瑰麗的紅發,彷佛用嘴唇觸碰一團熾熱火焰。當他用吻吞噬了她僅存的意識,她根本已經分辨不清此刻人在何方,高級飯店還是廉價旅館,此時此刻,在她的感官認知裏都是一樣的,毫無分別。


    初見時,他光憑一記眼神便看透她,而今,他光是一句「喜歡」就擄劫了她的心,這樣的男人太危險,太詭譎,如果夠理智的話,她應該將他推離身邊,應該板起高傲的嘴臉,讓他倒盡胃口,興趣盡失……可是她辦不到,真的辦不到。


    其實她很軟弱,很沒用,一旦舉了白旗,就決定了接下來潰不成軍、一路敗北的結局。


    鐵宇鈞洞悉了她的分心,遊移的大掌擒握住她纖細雪嫩的細頸,挑動火苗般輕輕摩挲,逗惹她最敏感的界線,連最後一絲絲渴望守住的抗拒都瞬間瓦解。


    一朵帶刺的玫瑰就此選擇臣服,彎下傲挺的莖枝邀請他動手攀折。


    「我隻問你一次,」體熱交融之前,他吻著雙眼迷亂的她,唇抵住她的唇,親昵地喃語,「你確定要這麽做?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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