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頻率不合,就連辯論也讓人覺得無力。


    「你不懂就別裝懂,麻煩回去多吸收些點新信息再來向我挑釁,省得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支撐人類活下去的東西,你浪費了我兩個鍾頭聽你鬼話連篇,要是可以,我真想向你索賠,不過我今天心情好,懶得跟你算,麻煩幫個忙,滾蛋。」滾到世界盡頭,或是拿塊遮羞布蒙臉吧,她最討厭的就是沒有自我主張又愛裝有個性的copycat。


    「楚寧!」


    「對,我是楚寧,你最好記清楚了,我是你根本模仿不來的那位楚寧,你要哭要吼要惱羞成怒,等你回到家關上門時再盡情發泄,千萬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畢竟你是我的複製品嘛,總要給我這個本尊留點麵子。」


    「好,好個楚寧。」冒牌貨總算肯挪動那顆電動馬達離開座位,並且憤惱得上氣不接下氣,美豔的臉因為嘴角抽搐而剝落一層粉屑,「我會記住你今天的傲慢與不屑,你最好小心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對你客氣。」


    「你對我客氣過嗎?好像沒有耶。」楚寧笑看著走遠之後又甩頭惡瞪一眼的冒牌貨,禮尚往來的揮手道別。「bye-bye,不送,帶著你那身俗豔的裝扮去做作樂園安息吧,天主阿拉菩薩都不會保佑你的。」


    憂鬱的「船歌」播畢,換上拉赫曼尼諾夫流暢的琴音,有些急促,像在催討著什麽,令人感到心神不寧。


    不過,會弄髒眼睛的爛風景徹底清空之後,當真是雲淡風清,蒼穹浩瀚,海闊天空,神清氣爽啊……


    「好久不見了,寧寧。」


    一記青天霹靂猝不及防的劈得她粉身碎骨,耗盡力氣才找回來的心神又開始渙散。


    腦海中那模糊不了的野蠻俊臉,張揚著可惡又狂狷的刻意挑釁。


    纖纖懶腰伸到一半,嬌憨的嗬欠僵在半空,楚寧就這麽縮在桌沿,狂灌咖啡以穩定神經,微微顫動的目光像洋娃娃轉動眼珠般僵硬,看向對座剛換上的頹廢風景。


    宛若已消失了幾百個世紀的臭男人依然沒變,懶散不可一世,單手支頷,左手端起骨瓷杯,細細品嚐濃鬱的咖啡,端詳著對座愣然失神的麗顏。


    兩人沉默良久,無聲地對視,最後,楚寧總算成功找回因震愕過度而沙啞的聲音。


    「喔,你還沒死啊?」遲遲等不到他的訃聞,害她每晚睡前都為了該穿什麽出現在他葬禮上才夠囂張而失眠。


    鐵宇鈞無動於衷,咧開嘴朗笑,「還沒找到合適的陪葬品,恐怕短期之內無法如你所願。」


    還是沒變,一如她鮮明記憶中那般可惡又可恨!「聽說你又滾回去幹起老本行,中情局那些廢物肯繼續收留你還真是夠環保。」怎麽不幹脆把他一槍轟了?!


    「記了三大過,寫了三萬字悔過書,三百萬收賄金全數充公,外加薪資減半以及反監控。」他略去過程,直述結果。


    「全是官僚體製的固定模式,有什麽屁用?你私底下還不是繼續幹著黑吃黑的下流勾當?」楚寧一點也不想聽關於他的種種,可是偏偏與他有關聯的風聲自然而然會傳進她耳中,然後悄悄蘊藏在心裏。


    鐵宇鈞彈彈指頭,耐性額度用罄,單刀直入,「夠了,虛假的表麵寒暄結束,現在讓我們談論重要的私事。」


    「我跟你?重要的私事?」她嗤之以鼻,「你弄錯對象羅,我們之間哪裏會有重要私事可談?」


    「你的心眼就這麽小,還記恨我的欺騙?」


    楚寧不禁惱火,「什麽叫作心眼小?!你那是利用加欺騙外加蓄意……」


    可惡,上當了!


    看見他臉龐上的笑意之後,她總算知道自己跳進他挖的坑裏鑽不出來,這個男人根本是刻意引導她回顧兩人之間曾有過的「過節」。


    「你究竟想廢話什麽?」她沒時間沒心情沒興趣跟他幹耗!


    「你見過他?」


    「誰啦?」什麽人她都見過,誰知道他指的是哪位?


    「小爾。」那個一個鍾頭前被他兩隻拳頭擊中漂亮的臉蛋,慵懶的捂著傷頰倒臥在沙發上狂笑不止的變態少年。


    「你見過他?」楚寧焦慮不安的敏感起來,粉嫩的頰色瞬間褪成一片蒼白。


    「這是我的問題,你幹嘛反問?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在問我。」


    「鐵宇鈞,請問你憑什麽質詢我?」去他的,她真想翻桌。


    「你跟他沒有血緣關係!」鐵宇鈞氣惱的大吼,如猛獸出閘。


    「你到底在鬼扯什麽?我跟他怎麽樣關你這混蛋屁事啊?你怎麽不滾回去你的低級世界去!」詭異的是,她的身體完全脫離大腦控製,意識明明傳達著想走,臀部卻還黏在椅子上起不來。


    「楚寧。」


    「是寧寧……」


    無心的失言泄漏了她壓抑在潛意識中最想聽見的呼喚,全然不打自招。


    每當她躺臥在世界各地頂級飯店裏的大床上,卷抱著軟綿綿的抱枕,聽著輕柔的水晶音樂準備酣然入夢,耳畔總不斷盤旋著那一聲聲戲謔的低沉呼喚。


    寧寧……寧寧……


    如此簡單,如此輕易,光憑一聲他擅自決定的昵稱,便令她徹夜難眠,幻想著傳入耳中的音符都是他熱烈的呼喚。


    但那終究是自我虛構的美好夢境,白日夢,沉睡的夢,幻想的夢,迷失的夢,每一幕都有他,但都不是真實的他。


    日日重複在相同的希望與失望之中,她將自己困在濃濃的惆悵裏,期盼著也許在某個轉彎處與他不期而遇……


    我從來不相信所謂的巧合。世界上哪來這麽多巧合?記憶中,某個可恨的男人曾經這樣說過。


    但,某位大文豪曾說,現實的人生總是處處充滿著巧合,讓你不得不信。


    鐵宇鈞好整以暇的挑高濃眉,斂起難得失控的憤怒氣焰,笑看她瞠著美眸,微張著嘴,雪頰倏然飛湧赧紅,恍惚失神的含糊喃語。


    「原來你這麽想念我,真令我感動。」他長臂一伸,橫過桌麵,拉下她緊捂著粉唇的柔荑,壓覆在寬掌下方,若有似無的摩挲著。


    「鬼才想念你!」楚寧打死不承認,雖然寂寞,雖然曾經幻想過,但是她絕不容許自己的防線在這個男人麵前再度失守,絕不!


    「是不是要我吻你,你才願意大方承認?」


    「鐵宇鈞,你敢?!」槍,快給她一把槍,鉗子、螺絲起子也好,她要捅死這個囂張的王八蛋!


    「對你,我沒什麽好不敢。」冷笑著回嗆,他說到做到,旋即壓陣而來,毫不客氣。


    楚寧傻眼,麗顏下意識一偏,及時躲開,他涼涼的吻落在她因呼吸急促而緊繃浮起的頸動脈上,整個世界開始嚴重傾斜。


    那年在台灣不歡而散,看似各自回歸原點,她卻發現,愛情是一旦開始就走不回原點的冒險,無論路途多迂回,中途多艱險,終點有多遙遠,開始之後,就失去了回頭的資格。


    該怎麽辦?她始終找不回遺失的那顆心。


    怎麽辦?她真的好喜歡這個該死的混蛋,喜歡到連自尊都能扔在地上隨他踐踏也沒關係,喜歡到迷失了自我,喜歡到舍不得從有他的夢裏醒來……


    「不要接近他。」鐵宇鈞含著她的頸動脈,不顧來往人們的側目,聆聽她失序的喘息,沉聲警告。


    「他是我弟弟……」


    「問題是對方並不這麽想。」所以他才會如此暴躁,完全推翻當初與她分手時給自己訂下不再互相招惹的規則,甚至像個情竇初開的蠢子,動用官方資源聯絡曾與她接觸過的每個人,隻為了堵這朵野玫瑰。


    「那又如何?我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礙著你了嗎?」假裝嗅不出他沉啞嗓音裏暗藏的濃鬱醋意,假裝沒看見他眼底的兩簇熾光,她不要自己被這種程度的偽裝騙倒。


    「那個小子是將道德徹底倒著寫的墮落派,你以為現在的你能改變什麽?即使你阻斷了他在巴黎的一切,就算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他依然故我,依然會再幹一樣的事,你別傻了。」


    「我不準你隨意評斷小爾!」楚寧火大的推離那堵貼近的胸膛,「你自己又高尚到哪裏去?王八蛋!你惡心透了你!」


    鐵宇鈞隨她罵,一臉無所謂,泰然自若。「一個縱橫巴黎上流社會的高級男妓,一個以肉體征服寂寞寡婦與孤單富婆的漂亮少年,比較起來,誰惡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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