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瑛一向勞心勞力,雖然長相貴氣豐腴,但是臉上卻有妝容也掩不住的法令紋,給人的感覺太過嚴肅而犀利,讓人見之便無法起親近之心。她這話一說,桌子上就是一陣死一般地寂靜。柳老爺子年紀大了,心裏盼望的是家庭和睦,子女對他恭順,偏偏柳瑛事事要強,於是,越來越讓他不喜。柳老爺子也放下了刀叉,盯著自己的二女,道,“名分之說你這是胡亂開口,不過,這裏,也的確是隻沫沫和宣兒是柳家正經孫子。”他這樣一說,桌上火藥味就特別濃了。但大家都保持了沉默,按柳老爺子這話的意思,難道柳家這麽龐大的產業,就隻給分給他的正經的柳家人嗎,女兒都是一分都拿不到的嗎?雖然其他幾位女兒都知道自己分不到柳家財產,但聽他明確表示說出來,總有些介懷。大女兒和四女兒都沒有說話,隻沉默著,心想反正柳瑛會說的。但柳瑛這次還沒說話,四太太就先說了,對柳老爺子道,“這好好的一餐飯,偏偏來說這些話,好好吃飯不行嗎?”柳老爺子一向愛護這個老婆,因為她這一說,沉著的臉也就鬆了一些。但是柳瑛卻不服,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看著柳老爺子道,“爸爸,您必須把話說清楚。我們也是柳家的子孫,嘔心瀝血為柳家做事,這些年,我們付出的心血和精力,您難道都是想要否認嗎?就是因為我不是兒子?那要說您,您怎麽沒有把我生成兒子,現在又來挑這些!”柳老爺子將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先好好吃飯。”“爸爸,您不把話說清楚,以後,我們連飯都沒得吃了,現在還吃做什麽。”還是三太太拉了柳瑛,道,“先吃飯,先吃飯。你爸爸又不是不懂情理之人,他怎麽會真的看不到你為柳家的付出,別在這裏爭吵,壞了氣氛。”柳瑛雖然還想說什麽,因為母親的話,也隻得坐了下去。她因為和婆家關係不好,丈夫也是個遊手好閑的花花公子,桑家兒子又好幾個,輪不到她丈夫獨占家業,所以,要是她在柳家拿不到一點財產,她將來的日子將非常不好過,而且位置尷尬,她是不爭也不行的。鄒沫沫一直垂著頭,他們的爭論,輪不到他說話,而且,這時候也是不說話更好。晚餐會不歡而散,晚上柳老爺子讓柳宣去陪著他下棋,鄒沫沫就在旁邊看著。柳老爺子下了一半,就推說累了,不下了,柳宣給收拾了棋盤,還為柳老爺子輕輕按摩太陽穴。房間裏很安靜,鄒沫沫坐在那裏,被房間裏的淡淡熏香熏著,就差點睡著。柳老爺子在閉目養神,卻突然問道,“宣兒,你心裏是怎麽想的現在這事。”“這事”到底是指什麽事,大家都知道。無非是柳老爺子想要將柳瑛從柳氏集團除去,並且家族財產的分割問題。柳宣是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才說道,“爺爺,我是孫子輩,您這問我,我又怎麽好回答。”柳老爺子依然閉著眼睛,緩緩道,“你說吧,你總有些看法。”柳宣看了沉默的鄒沫沫一眼,才道,“按照現在情勢,柳家產業若是分割開來,那是最最不合適的。小叔不錯,再過些年,隻會更好,由他掌舵柳家,我是信服的。”柳老爺子沒有表示,但是看他神情分明有所放鬆,就知柳宣說到他的心上了,而且是投其所好。“別的,我都是隨爺爺的安排,隻沫沫,我沒法放下心,他身體不好,沒法受累,要是沒有東西傍身,將來他身邊又無依靠之人,想起這個來,我就沒法安睡,我隻希望,柳家能夠給他以後足以安身的保障。這樣,爸爸在地下,也才能夠瞑目,我也才能夠安心一些。”柳宣說得很是動情,聲音憂鬱,柳老爺子神情也些微動容,睜開眼看鄒沫沫。鄒沫沫神色平靜,看到爺爺看過來,就說道,“爺爺,哥哥他是擔心我,所以那樣說。其實,我也並不是大家所想的脆弱,這世上,又有誰是一定要人的幫助才能活下去的?主要還是要看自己。我也並不全無謀生技能,需要仰仗家族蔭庇,……”鄒沫沫沒有說完,柳老爺子就打斷了他,道,“你是我柳家子孫,身體已經不好,斷沒有讓你吃苦的道理。”鄒沫沫垂了頭,其實這次柳老爺子讓鄒沫沫回來,便已經是柳老爺子的明確表態了。即使是鄒沫沫本人,其實也輪不到他說什麽。他的神色些微憂傷,並沒有因為柳老爺子的話有多少喜悅。他低了一下頭,似乎是有猶豫,然後才問道,“盛叔,盛叔他真的答應斷絕他和我的養父子關係了?”柳老爺子看得出來鄒沫沫對鄒家的不舍,他認為這是鄒沫沫長情的緣故,受了別人的養育之恩,不忘人家的恩情,這讓他對鄒沫沫又多了好感和同情,道,“你是柳家的血脈,他沒有不放你的道理。你感念他的恩情,這是好的,雖然在法律上解除了他和你的養父子關係,但是,人情是永遠在的。”鄒沫沫神色哀慟,交握著放在腿上的手也捏緊了,好半天才發出聲音,道,“嗯。我明白。”第62章 長大的心思鄒沫沫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手指上的戒指默默取下來,放入一隻盒子裝好,並且交給了藍管家,對她說道,“你找個時間,把這戒指送回鄒家去給盛叔,就說,等我回去的時候,我再把它戴上,先讓他幫著保管一段時間。”藍管家接了戒指後,鄒沫沫還交代了一句,“一定要把我的原話好好帶給他,不要讓他誤會了。”藍管家照顧鄒沫沫多年,眼看著鄒盛和鄒沫沫兩父子的感情深篤,以前還想著是鄒盛對他這個養子真是好,兩人感情真是深,這份感情在這種人家裏算是很罕見的。這麽多年,他們這些總是跟在鄒沫沫身邊的人,所見所聽也就多了,有時候也會不小心看到或聽到些不該看到聽到的東西,於是,大家心裏都有數,隻是全都裝糊塗,沒人會說出來。後來見到鄒盛和鄒沫沫兩人左手無名指上都戴上了同一款戒指,一看,他們心裏也就明白了。現在鄒沫沫讓她把戒指送回到鄒盛那裏去,而且又說這一通話,藍管家是不敢去猜測這兩人將來的關係會如何的,隻是趕緊應了,說一定原話帶過去。知道自己和鄒盛終究要斷了父子關係,鄒沫沫心裏非常難受。雖然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真正麵對的時候,還是心裏疼痛得難以忍受。就像是有人拿著刀割斷了他和鄒盛之間的某種聯係,以至於讓這個傷口血淋淋。鄒沫沫腦子裏很亂,他早早就洗漱了躺到床上去。他想他和鄒盛之間的關係,覺得和鄒盛斷絕父子關係是必然,畢竟不破不立,他將來,還是會和鄒盛在一起的,以另外一種形式。隻是,父子關係都不牢靠,將來的愛人關係,會是什麽樣子呢,鄒沫沫又有些不安。他想到了鄒盛以前身上染上的女人香,那個早晨由女人接的電話,他的身體原因,他和鄒盛之間的這隻是柏拉圖式的愛情,根本沒法用身體和性愛來連接的關係,鄒盛能夠忍受和堅持多久。鄒沫沫撫摸那再沒有戴著戒指的手指,心裏就像手指一樣地空落落的。他以前雖然也為自己的身體殘缺而難受過,但是卻從沒有像現在這邊難受和無依,就因為身體的殘缺,他和鄒盛之間的愛情,也好象是殘缺了一部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