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天, 穆沛沛轉身就跑去跟連棣通風報信。隻是出於姐(?)妹(?)情誼, 還算有原則地刪掉了照片沒給他看。 連棣原本是有些擔心的。得知真實情況後忍俊不禁, 卻終究沒舍得戳破,順著冼子玉的意思, 又等了一周才去劇組探班。 這天上午,劇情進度拍到一起拋屍案。 年輕的女孩被灌入過量的啤酒和頭孢致死,被拋屍在河邊。警方從遇害女孩遺體穿戴的外衣口袋裏發現了一條手鏈, 經過詢問得知是她外婆的遺物, 向來都是由她佩戴在手腕上的。 女孩微胖,腕上有一條淺淺的痕跡。本以為是生前被人捆綁囚禁時留下的傷痕, 經過比對後發現是因為佩戴過緊的手鏈勒出來的。 線索到這裏就斷了。方袁卻由此心生疑問私下展開調查,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女孩幼時居住的山村裏,最終鎖定的嫌疑人,是她從前最好的玩伴。 昔日的小男孩長成了木訥沉默的漢子,在大城市的工地上出賣力氣賺辛苦錢。方袁輾幾經輾轉, 終於找到他住的地方。 就在距離女孩屍體被發現的現場的十幾公裏處。一排排集裝箱改造的工人宿舍破舊悶熱, 散發出經年累積的汗臭和垃圾味兒。男人皮膚粗糙黝黑,身上的舊汗衫已經洗得稀稀落落將近透明, 掛在身上像一片破布。 見到方袁, 他並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撈起衣角擦了把臉就跟著走到了工地外麵。 身後的人喊他問毛哥去哪兒, 他也不回頭。走得比方袁還快,像逃一樣。 方袁心裏有了些底。卻沒也沒想到隻三兩句話的功夫,他就對自己殺死女孩的罪行供認不諱。 然而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她從前是多好的一個女孩兒, 老實又賢惠。她外婆從前親口說,說要把小妹兒交給我當老婆……”男人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掌看,“還用那條手鏈,把我們的手拴在一起,說給我們牽紅線。” “結果呢?就因為進了城見過這花花世界,開始變得貪心。” “她不配再戴那條手鏈。” “你為什麽覺得她不配?” 方袁皺著眉頭問,“就因為她在娛樂會所裏當前台收銀員嗎?” “收銀員?” 男人的表情瞬間扭曲了起來,“那樣的地方,她掙的都是賣身子的髒錢!” 從她上班的會所同事那裏聽來的風言風語,深夜裏會所門口對她上下其手的“老板”,一點一點地,把他的自尊和信任壓垮。 “我真喜歡她呀。” 男人的眼神變得癡迷,“她笑起來真是好看。在別的男人床上,是不是也那麽笑?” 那個夜晚,他找到女孩家裏把她灌醉,再次用手鏈把兩個人拴在一起。 他不知道女孩感冒在吃藥,看見她抽搐掙紮時驚慌失措,扯下了手鏈塞在她口袋裏躲到一邊,卻並不喊人救人。 “要是她肯跟著我回鄉下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就好了……” 他覺得這是老天對她“不檢點”的懲罰,冷眼瞧著她沒了氣息。 方袁的眼神悲哀又憐憫,冷漠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從口袋裏拿出兩張折疊的a4紙來,扔到他麵前,“這是去她的出租屋裏取證時拍到的她的日記,我打印了出來。” 男人一愣,撿起日記,顫抖著看了下去。 “今天毛哥又來接我下班。會所裏的那些女人嫉妒得眼都紅了,還一臉看不起的樣子。我知道她們在想什麽,她們男人挺多,個個有錢。可有什麽用?就是沒有我這樣踏實肯幹的對象。” “今天又有個喝醉的老板對我動手動腳,好商好量的不聽,非要叫保安來拉走,真惡心。要是毛哥過來接我,那麽魁梧的漢子,往那一站,肯定就能把那醉鬼嚇跑。” “毛哥今天來找我,遲到了也沒跟我說一聲。我生氣又著急,等了半天。後來才知道他是手機壞了。他說他不想讓我在這會所裏幹了。我有點可惜這兒的工資,不過還是準備跟經理辭職。” “不行,想想還是應該再幹一個月,起碼走之前存點錢給他換個新手機。” “大城市裏掙錢多。多攢一點,萬一毛哥到時候來提親彩禮不夠,我還能幫著他湊一湊。反正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也不分這些。” 身材魁梧的漢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手裏捏著兩張薄紙,額頭抵著地麵狠狠地哭了起來。 “你是不是來抓我的?我這樣的,坐牢得多長時間?” “我現在去自首,還來得及嗎?” 他低著頭,意味不明地念叨著,“能不能給我減點刑,少關幾年。我還得娶媳婦兒,過日子……” “你是被我抓到的,自首也沒用。” 方袁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冷聲說道,“更何況,像你這樣的人,就算法律對你網開一麵,後半生,你的良心能放過你嗎?” “不是她不配。” 方袁語氣冰冷,嘲諷地說,“配不上她的人,是你。” “卡。” 冼子玉瞬間出戲。略一回味,嫌棄地罵了一句,“人渣!” 還正跪在地上演人渣的大哥:“……” “不好意思。”他趕緊打了個補丁,“我不是說你啊哈。” “冼子玉!” “哎來了來了。” 冼子玉聞聲而動,馬不停蹄地跑到諶述身邊,“怎麽了導演?您說您說。” 一聽見諶述的聲音他心裏那根弦就開始繃緊,都快成條件反射了。 諶導私底下很好說話,可工作的時候都是六親不認的。再加上冼子玉是他的重點關照對象,這些日子以來,除了拍戲以外,他倆每天都得在片場都得給大夥兒直播表演“冼子玉今天是如何挨批的”。 “你能不能別像個正義的裁決者一樣。想想你自己的反應,方袁也是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年輕人,親眼見了這麽令人悲哀的事難道不該激憤嗎?” “他最後說想自首居然還是為了減刑出來娶媳婦兒!你好好品一品,就這種男人,誰敢嫁給他!你不生氣嗎難道!不想揍他嗎?!” 諶導一把年紀,吐槽起來居然還有點上頭,“你就這麽平靜地把日記交給他,跟寺裏看破紅塵的老和尚有什麽區別!” “……抱歉導演。” 冼子玉聽話地品上一品,覺得自己確實是演得不對,卑微.jpg:“那我們……再來一條?” “趕緊的。” 諶導大手一揮,“各部門注意!熱血一點!把你自己帶入進去!” 連棣遠遠地站在人群外,怕打擾他們工作,暫時沒有靠近。 他來前已經跟冼子玉打過招呼,但沒說會來得這麽早。也是有點想看看他不在的時候,冼子玉是怎麽工作的意思。 沒想到是這麽……慘兮兮的。 連棣遠遠地看著他轉身背對導演的一瞬間表情全部垮掉,苦哈哈地皺著小臉跟人渣哥溝通。接著就在開拍前迅速準確地調整成自己想要的狀態。 有點想笑,又覺得神奇。 從前冼子玉彈琴練字,剪紙種花,都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一時興起就玩一玩,興致過了就隨手丟在一邊。又或者是中途碰到了什麽挫折,也就輕易地撂下,尋找下一樣能挑起興趣的玩意兒。 他從沒見過冼子玉為了做好一件事,這麽努力的樣子。 會自己私下用功,一遍遍地嚐試,即使是努力的結果不被認可,也要繼續去做。 那麽愛麵子的小公子,即使是挨了罵沮喪得不行,也會一聲不吭地調整好心情,認真地去做。 連棣心裏突然湧起一陣驕傲。 又慶幸。自己能給他支持,讓他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去做喜歡的事。 卡了三條,諶導終於點了頭。 中場休息。冼子玉走回自己的地方,接過助理遞來的保溫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 眼神卻不受控製地往場外瞟。 他其實早就發現連棣了。可是一條戲沒過,心裏總得繃著根弦,沒法兒分出精力去過多地關注。 這會兒再一看見他,分分鍾就想跑過去要個抱抱充下電。 可周圍還有那麽多人看著……他多少還是有點顧慮,覺得不太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要抱抱!轉圈圈的那種! 今天是冼小驕傲鴨o(* ̄︶ ̄*)o 零點前還有一更~第59章 冼子玉正猶豫著, 心想要不還是忍著等晚上收了工回酒店再好好待一會兒, 諶述那邊就已經發現連棣來劇組湊熱鬧了。 他又看了看冼子玉, 見這小孩兒一臉糾結的樣子,心裏就有了掂量, 露出個迷之慈祥的笑容,一點兒不含糊地招呼連棣過來一起聊天。 按理說,他對那些真正沒天分的小孩兒, 隻是覺得可惜, 也不會太勉強人家什麽。畢竟幹這行不是光努力就行的,要想真正做出成績來, 還是得靠祖師爺賞飯吃。 但對冼子玉,他總覺得還能再搶救一下。 諶述看這兩人在自己麵前還是客客氣氣規規矩矩的作態,越發覺得有意思,故意逗連棣,“怎麽樣。看我對你這位小公子這麽嚴厲, 心不心疼?” 冼子玉正捧著保溫杯喝水, 聽見這句差點兒沒忍住往外噴枸杞。 他使勁兒把嘴裏的養生溫補茶咽下去,豎起耳朵想聽連棣怎麽回答。 “您是導演。當然應該要求嚴格些, 對劇的質量是有好處的。” 連棣一開始答得還挺官方, 說著說著瞥到冼子玉乖巧的表情,語氣越來越軟, “……對他當然也是件好事。” 諶述:“嘖。” “……” 心懷鬼胎的兩個人被他嘖得臉上發燙。 “雖然我好些年沒見你了,聽說倒還是有的。” 諶述看著昔日的小少爺長得比他還高,一時有些感慨, “我從前以為,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按著大概率的劇情發展,底下的人生軌跡應該是找個什麽房地產大亨家的千金聯姻把自己賣了,或者像他爸一樣娶個貌美如花的當紅女明星之類的美化下一代。” “當然,我也不是說你不夠貌美。” 他拍了拍冼子玉的肩膀,安慰道,“咱不學那些花裏胡哨的。就這樣兒,幹幹淨淨的就挺好。喜歡你這樣的可多了去了,是吧連棣?” 連棣笑了,“您說得對。” 冼子玉:“……!” “看你這會兒大驚小怪的樣子,怎麽不本色出演?說不定就能把方袁那冒冒失失的勁兒演好。” 諶述抓住機會再次吐槽,“真當我老人家不會網上衝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