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刺客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


    譬如在太子書房裏——


    她才正想替段子讓磨個墨,好讓他習字,刺客卻突然闖入。


    「看我的絕招!」


    好不容易擊退了刺客,但她也搞得滿頭滿臉都是黑墨,而段子讓早巳倒在一旁的椅子上笑翻了。


    而在禦花園裏——


    剛擺好點心,才正要開始賞花,刺客又從花叢中竄出,她又是一陣賣力搏鬥。


    「別跑——」最後雖然打贏了刺客,但她人也落人鏡月湖中,成了落湯雞,又惹得段子讓一陣大笑。


    而夜裏——


    「有刺客!」


    段子讓一聲驚呼,根本不敢熟睡的淩皖兒立刻破窗飛人,拚死扞衛他的安危。


    下場是,她數個夜晚無法安眠,臉上掛著兩個好大的黑眼圈。


    「噗!皖兒,你瞧起來,真像蜀地裏的黑眼熊哪。」段子讓很壞心地,取笑她像隻熊貓。


    淩皖兒沒到過四川,沒見過什麽黑眼熊,不過她想,那模樣絕對好看不到哪裏去。


    「這都是因為你們沒能從那名女刺客嘴裏,問出同黨下落!」她不隻一次對段子讓如此抱怨。


    沒錯!絕對是因為他的疏忽,才會導致事情演變成現今這種無法控製的狀態。


    話說在抓到女刺客的隔日,淩皖兒立即追問起昨日訊問的結果,沒想到段子讓這才像想起什麽似的,輕描淡寫她說:「喔,她呀?死了。」


    「死了?」淩皖兒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怎麽會死了呢?」


    「服毒自盡。唉,我們本是打算好好拷問她的,哪知道,她事先在牙齒裏藏了毒,才一轉眼工夫就口吐白沫、魂歸離恨天了。」


    段子讓說得一派輕鬆,彷佛刺客的死,與他毫無幹係似的。


    淩皖兒連吸了三口氣,才能製止自己再度劈頭臭罵他的衝動。


    他手下的人明明可以更謹慎的,而他也明明可以督促底下的人小心審問的,可他們卻滿不在乎,才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這個人永遠都學不會珍惜生命,他真以為自己有九條命可以死?


    「以後抓到的刺客,都由我親自來審問!」真是太讓人生氣了,她絕不會再讓機會白白從眼前溜走。


    可遺憾的是,縱使那天之後,刺客依然潮水似的不斷湧入,但卻再也沒抓著半個,這教她深深抱憾。


    「所以我說嘛,當初你們就該小心審問那名女刺客,現下,就不會有這麽多麻煩啦!」淩皖兒第一百次抱怨。


    「是嗎?」段子讓不以為意地輕哼。


    有件事他倒覺得比較奇怪——怎麽她到現在都沒察覺不對勁?


    防衛如此嚴密的皇宮,刺客卻像走自家廚房似的天天報到,她不曾起疑過嗎?


    「我說,段子讓,宮裏是不是有內奸呀?」淩皖兒忍不住問出擱在心裏好久的疑問。


    「喔?你怎麽會這麽想呢?」原來她不笨嘛!


    「因為刺客對宮裏的地形太過熟悉,我懷疑,是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淩皖兒一直忍著,不想做無謂的猜測懷疑,以免胡亂猜疑傷害了他人,但幾回下來,她實在很難不這麽想。


    這幫刺客委實太過神通廣大,厲害到她不禁疑慮,若是無人指點,他們根本不可能把宮裏的地形摸得這麽熟,因此她不得不考慮,是否有內奸暗中通報消息。


    「是嗎?你這麽說,也有可能,我馬上命人調查。」


    其實哪需要調查呢?「刺客」對宮中的地形熟悉,那是因為他們全是由宮中的護衛假扮的;而真要說內奸……唯一的一個,應該就是指他自己了吧?


    不過他想,她不會高興聽到這消息的,所以,還是繼續瞞著她好了。嘻嘻!


    段子讓毫無愧疚地,把良心這東西,拋到腦袋瓜後頭去。


    每日的早膳過後,段子讓固定有一堂晨課。


    所謂晨課,就是由數名飽讀詩書、對治國大業有獨到見解的太傅們,親至太子書房,與他探討治國之道。


    以前教導他晨課的人,是他的皇姑丈們,但他弱冠之後,幾位皇姑丈認為他已長大,再加上大理內祥和外安穩,他們的任務已盡,所以就各自帶著皇姑姑們,出宮雲遊天下去了。


    自此之後,替他上晨課的,便換成了幾位老太傅。


    晨課之後,一直到午膳為止,他仍得在書房裏讀書。


    他雖貴為皇子,但打小所接受的嚴格教育,不但不允許他奢遊放蕩,還得花上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加倍用功,研讀治國寶典與聖賢書冊,以做好未來接位的準備。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太子,有應盡的責任與義務,現在與未來所做的一切,都必須以大理這個國家的利益為優先,所以他沒有奢侈放蕩的權利。


    平日他可以嘻笑散漫,但該用心的時候,絕對必須用心。


    段子讓褪下嬉鬧的麵具,認真與太傅們討論書籍中的治國道理。


    淩皖兒在書房外候著,透過窗欞,往裏窺視段子讓與太傅談話的樣子。


    他微擰著眉,神情肅穆,極力向太傅陳述己見。


    平常看他總是笑眯咪的,神情一派輕鬆自在,沒想到認真起來挺有模有樣的。


    嘻笑的他風流俊俏,但嚴肅的他,卻格外有魅力。


    淩皖兒下覺紅了臉,微微出了神。


    段子讓一直給她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似乎是個很難捉摸的人。


    他有時溫文儒雅,有時戲謔譏諷;有時冷漠疏離,有時又認真嚴肅,好像在一個身體裏,藏有好多個不同性格的他,因應不同的場合各自現身。


    他們相處了好一陣子,但她卻還沒摸清楚他真正的性格,或許,她還得花更多時間來了解他。


    溫文的、戲謔的、疏離的、認真的,她說不出自己比較喜歡哪個他,也許——


    她每個都喜歡?


    啊!糟糕糟糕,我好像太激動了,得趕快冷靜下來才行。


    淩皖兒捂著燙紅的雙頰,試著平穩呼吸。


    將注意力拉回太子書房裏,段子讓方才的疑問似乎得到解答了,臉上綻開一抹笑;那抹笑,像道溫暖的陽光照人淩皖兒的胸口,幾乎融化了她的心。


    她感覺自己的心兒怦哆怦哆,在胸口跳得好急好快,好像擂鼓似的,十分急促有力。


    她這才想起來,剛才她胡思亂想時,竟忘了注意四周的狀況,真是太糟糕了!


    淩皖兒趕緊拉回飄散的注意力,密切觀察四周的動靜。


    幸好不遠處還有護衛隊巡邏走過,看來應是沒有問題,她才暫且放下心底的擔憂與自責。


    「謝太傅教誨。」書房門口傳來段子讓的聲音,原來是晨課結束了。


    淩皖兒趕緊退到一旁,讓道給太傅們通過。


    晨課結束,段子讓的心情明顯輕鬆很多,臉上又恢複閑適自在的表情。


    「我餓了,你替我吩咐人,送茶水和點心進來。」他對淩皖兒下命令。


    「是。」淩皖兒呐呐應了聲,認命地去傳話。


    她雖是護衛,但現下是以貼身婢女的姿態掩護著;為了不讓人起疑,丫頭的活當然也得乖乖做。


    反正隻是跑個腿,也不算辛苦啦。


    回到太子書房,段子讓已翻開上回沒讀完的書冊,繼續研讀。


    「吩咐好了?」段子讓見她回來,兩眼仍盯著書冊,頭也沒抬地問。


    「吩咐好了。」淩皖兒趕緊回答。


    「嗯。」段子讓滿意地點點頭,不再說話,趁著用點心之前的空檔,把握時間多讀點書。


    不一會兒,茶和點心送來了,淩皖兒把東西放在一旁的茶幾上,便不再動它。


    段子讓等了一會兒,卻沒見她有任何動作,於是抬起頭,以一種忍耐的語氣提醒:「你嚐過了嗎?」


    「嚐?」淩皖兒詫異地看看他,然後指著那盤茶水點心。「你是說——這些點心?」


    「嗯哼。」段子讓以一副「你終於發現了」的眼神瞧著她。


    「啊?可是,這不是你要吃的嗎?我怎能先嚐?」淩皖兒傻傻地問。


    「你不先嚐,我怎麽吃?」段子讓無奈地翻翻白眼,實在受不了她的遲鈍。


    「你……要讓我先品嚐?」淩皖兒受寵若驚,眼角含淚,胸中的感動充盈到快要炸開了。


    沒想到他待她這麽好,有好吃的,還禮讓她先吃,這……這……哎呀呀,她怎麽承受得起呢?


    「我知道你對我好,可你才是太子,應當由你先吃啊,我想這樣比較好……」


    淩皖兒還在自我陶醉,段子讓已經受不了地搖頭歎息。


    「請問,你不先幫我試毒,我怎麽用?」


    「咦?試……試什麽?」淩皖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試、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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