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馬車裏。


    王氏見到外麵出了變故,唐軍全部退走,一臉欣喜之色。


    “嚶嚀!”


    恰逢此時,女兒李幼薇也終於清醒過來。


    “幼薇,你醒了?”


    王氏未語先哭,看著女兒的樣子哭出了聲。


    她失手割破女兒的右臉,深可見骨的傷口在她絕美的臉上,有種說不出恐怖。


    這張臉算是徹底毀了。


    成了這樣,女兒可如何存活於世。


    “娘!你哭什麽……”


    李幼薇見到車艙裏的三個丫鬟已經斃命,再掀開簾子一角,一眼看到父親躺在地上,隻感覺五雷轟頂。


    父親竟然已經被神策軍殺害!


    她驚駭得要叫喊出聲,卻被母親一把捂住嘴。


    “幼薇,不要出聲!”


    王氏嚇得低喝一聲,死死捂著女兒的嘴巴。


    外麵是敵是友,一概不知。


    幾天的逃亡之路,她們見慣盜匪,也見慣了奸淫,如何不萬分小心。


    如今隻剩她們母女兩人,一旦外麵的人動了歹意,可如何是好。


    什麽謝老祖,老神仙,她一概不知。


    她隻知道,外麵全是男人,對她們母女來說任何一個男人都危如猛虎。


    丈夫死了,母女再沒有任何依靠。


    可捂臉的時候,王氏不慎觸動了女兒臉上的傷口。


    這讓李幼薇痛徹心扉,實在忍不住驚叫出聲。


    叫聲引起沈浪的注意。


    沈浪隻好一把掀開馬車的門簾。


    “嘶……”


    他看著車內情形,倒吸一口涼氣。


    三個丫鬟早已氣絕多時,一個婦人想必是李訓老婆,正在驚恐地看著自己。


    她懷裏,一個容顏絕美的丫頭,死死地對視上自己眼睛。


    女孩的臉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想來是她母親的傑作。


    匕首扔在一旁,還泛著寒光。


    沈浪歎息一聲,暗道還是讓車裏的女人受了傷害。


    “別害怕,你們安全了!”


    沈浪輕聲開口。


    年幼的女孩瞪著杏眼,死死地盯著自己。


    隨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被他滿身鮮血的模樣嚇到。


    沈浪看著她淒苦無助的模樣,心裏一下酸楚起來。


    見那婦人慌忙又去捂女孩的嘴,他趕忙擺手阻攔。


    “乖,別哭,哥這裏有糖!”


    沈浪搓了搓手指,奇特地變出了一個棒棒糖。


    隨後撥開糖衣,塞進女孩嘴裏。


    李幼薇愣愣地含著嘴裏的糖,竟真的停止了哭泣。


    這是……什麽味道。


    李幼薇長這麽大,從沒吃過如此好吃的糖果。


    “這是草莓味奶油棒棒糖。”


    草莓從20世紀才出現在大夏,對方肯定沒吃過了。


    更別提甜奶油了。


    沈浪嗬嗬一笑,見她不再哭泣,摸摸女孩腦袋。


    李幼薇皺眉躲過,似乎沒想到這個男人如此輕薄。


    可躲閃的時候,不小心又碰到臉上的傷口,疼得她驚呼出聲。


    沈浪歎了口氣,一陣惋惜。


    說句心裏話,他還從沒見過如此漂亮的女孩。


    此人的顏值比顏冰冰、蘇荷都要略勝一籌。


    那眉眼間的一顰一蹙,無不透著絕色的風情。


    可惜,這麽一個禍國殃民的姿色,算是徹底被刀疤毀了。


    看到她臉上傷口還在流血,沈浪又搓動手指拿出止血紗布、消毒藥水等一並交給王氏。


    “替她擦拭傷口,撒藥水消毒後包紮即可。”


    沈浪溫和的笑容,讓王氏放下緊張情緒,明白對方絕不是惡人。


    王氏顫顫巍巍地接過。


    “……敢……敢問壯士高姓大名?”


    沈浪張口欲說出自己的名字,話到嘴邊卻道:“沈大海。”


    他心裏暗道:老爹,對不住了。


    借你的名字一用,帶個馬甲,不然不好行走江湖。


    王氏垂頭誠懇道:“多謝沈壯士搭救。”


    沈浪搖頭笑笑,就要放下簾子。


    “等等!”


    豈料王氏又忽然出聲喊道。


    沈浪一愣,疑惑地看著對方,“還有什麽事情。”


    王氏看看懷中孤苦無依的女兒,又看看沈浪,咬了咬牙做出一個決定。


    她問道:“沈壯士,你可曾婚配?”


    嗯?


    沈浪一陣懵逼,你問我這個幹什麽?


    難道單身狗到了大唐也得被人鄙視?


    他沒好氣搖搖頭,“不曾。”


    王氏大鬆了口氣,“那就好。”


    沈浪嘿了一聲,不會聊天咱就別聊了行不,他打算不再理這個婦人。


    對方卻快速說道:“沈壯士,小女乃當朝宰相之女,隴西李氏嫡係,年芳十五,未曾婚配,喚名幼薇,容貌絕色,身世清白……”


    沈浪聽著對方的話,心裏咯噔一下。


    等等!


    這女人不會把閨女送給我吧。


    果然。


    王氏繼續道:“幼薇天姿靚麗,清清白白。隻因奸宦當道,慘遭滅門!今日我做主將小女許配給你,還望沈壯士切莫拒絕。”


    沈浪頓時瞪大了眼睛。


    啥玩意?


    把你閨女許配給我,讓我當李家女婿?


    王氏懷中的李幼薇也傻了,叼著棒棒糖,仰起頭呆呆地看著母親。


    這怎麽可以?


    她不顧臉上的劇痛,開口就要說話。


    沈浪也是如此想法。


    他正要一口拒絕,王氏卻撿起地上匕首,一把割掉女兒頭上幾縷秀發。


    隨後遞到沈浪麵前。


    “沈壯士,還望您一定收留小女!”


    王氏臉色淒苦地看著對方,同時將匕首抵在脖頸上。


    哭道:“唐律,謀逆當斬!誅三族!沈壯士,我是必死之人,可唯獨放心不下女兒。我觀您身手不凡,口音怪異不像唐人。萬望您帶幼薇離開大唐,護我女兒平安一生。”


    “求您務必答應,妾身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沈浪:……


    他看著伸到麵前的秀發,一臉哭笑不得。


    打死也想不到,以身相許的戲碼居然出現在自己身上。


    古人有割發定情的習俗,男女雙方割掉頭發,綁在一起就叫做結發夫妻。


    古詩有雲: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可王氏把女兒送到自己麵前是怎麽回事。


    其實,他也能理解王氏為何提出如此要求。


    甘露之變後,整個李家都被打成謀反大罪,所有人都要株連九族。


    就算兩人活下來,隻要還在大唐境內,最後也難逃一死。


    王氏這是在哀求他收留母女,讓她們得以活命。


    可沈浪怎麽可能答應對方。


    他不是唐朝人啊!


    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離開夢境,回到現實中去。


    答應了王氏,這不是坑她們呢嘛。


    見沈浪猶豫,王氏的眼中浮現絕望之色。


    果然,對方還是懼怕唐兵的追殺,還是在意小女被毀掉的容顏。


    “娘!”


    懷裏的李幼薇再也忍不住了,張口喊道。


    “你閉嘴!”


    王氏惡狠狠地打斷女兒,“你先下去,讓我和沈壯士說幾句話。”


    “娘!”


    “還不快去!幼薇,你爹已經死了,還要氣死娘嗎?聽話!”


    李幼薇再說不出話來,深深看了一眼沈浪後,麵帶哀怨地走下馬車。


    王氏邀沈浪上車詳談,沈浪看著婦人決絕的樣子,終究是心中一軟。


    他歎了口氣上車,打算給對方說清楚,明確拒絕對方,也好過坑了她們一生一世。


    不是自己鐵石心腸,實在是無能為力。


    “額,我其實……”


    王氏打斷沈浪的話,“沈壯士,你是否在意小女的容貌,這是我失手所致,我聽聞西域有種療傷神藥,可治愈任何刀疤,隻要……”


    沈浪苦笑道:“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您懼怕仇士良他們的追殺嗎?”


    “非也!他是算個嘚啊!”


    沈浪再次搖頭。


    王氏一愣,不明白嘚是什麽意思。


    但看著對方一再拒絕,她眼中絕望的神色更濃。


    最後,咬了咬牙掏出本打算留給女兒的東西。


    這是一個密封著白色瓷瓶。


    沈浪不解的看著女人。


    王氏將手中瓷瓶塞到對方手裏,流出兩行清淚。


    “沈壯士,這是天降甘露,是妾身夫君最在意的東西。五天之前,我夫君從皇城後院的石榴樹上采集而來。”


    “此乃祥瑞之水,千年不可得天賜恩德。服用一滴即可延年益壽,永葆青春。多少帝王窮其一生,苦苦索求的東西,就是它。”


    沈浪聽聞後手一哆嗦,差點將瓶子脫手掉在地上。


    “甘露之水!”


    他沒想到,世間真的有這種東西。


    什麽叫甘露之水?


    這是甘露之變最大的起因。


    曆史上記載,正是因為李訓謊報祥瑞,後宮石榴樹出現天降甘露,才騙取仇士良和魚弘誌去查看,伺機出手。


    可這明明隻是借口啊,怎麽可能真的有這個玩意兒?


    沈浪知道,甘露是古代帝王求之不得的好東西。


    它是凝結在樹上的瓊漿,相傳乃天宮的仙人飲酒時,不小心灑落人間。


    喝一滴可百病不侵,喝一瓶則長生不死。


    雖然有著傳說誇大的成分。


    但千百年來,作為大夏國之祥瑞,它是唯一能和麒麟、鳳凰、龍並駕齊驅的東西。


    王氏見拿出甘露後,沈壯士終於露出震驚之色,她覺得有了幾分希望。


    可是,沈浪卻沉矜片刻,將瓷瓶交還在女人手裏。


    “夫人,對不起,我做不到!”


    他是真沒辦法忽悠這個絕望的女人。


    要是儲物空間能帶活人走,他見兩人可憐說不得就帶她們離開。


    可是自己不屬於這個時代,何必為了一瓶甘露,害兩個無辜人的性命。


    王氏聽到沈浪的回拒,徹底絕望。


    “夫人,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安身,就這樣吧。”


    沈浪歎了口氣,轉身打算下車。


    “等等!”


    王氏一把拉住沈浪,


    “還望沈壯士把瓷瓶交給我女兒手中,告訴她,娘要整理一下容裝,讓她稍等一下再上車,好嗎?”


    沈浪看向王氏,對方一臉哀求之色。


    “好!”


    他心裏突然感到無比沉重,拿著瓷瓶走下馬車。


    這對母女,屬實可憐了一些。


    甘露之變和她們沒有任何關係,卻要承擔所有的罪責。


    古人的連坐法,著實令沈浪深惡痛絕。


    好端端坐在家中,說不得下午就要被抓去砍頭。


    什麽狗娘養的製度。


    他胡思亂想著走下了車,見到李幼薇正怯生生站在車旁。


    想必她也聽到了兩人的談話,此刻捂著臉上的傷口,麵色複雜。


    “姑娘……”


    沈浪左手拿著女孩的秀發,右手拿著甘露瓷瓶,一時間不知道把那個還給對方。


    女孩卻什麽都不要,她哭著蒙著臉,掀開簾子就要進去。


    下一秒。


    “娘!”


    李幼薇發出淒慘悲慟的哭聲。


    壞了!


    沈浪渾身巨震,迅速轉過身呆在了原地。


    他赫然看到,王氏胸口插著那柄鋒利的匕首,已然斷氣。


    沈浪渾身發涼,嘴中喃喃自語。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王氏,你為了讓女兒活下來,不惜自裁也要把她送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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