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沒有第一時間進入船艙,而是走上了羽蛇神金字塔。


    他在密道處找尋了一陣,領著兩個東西走出。


    謝長安皺眉看著,暗道這人還想努力。


    怕不是要用甘露嚐試救活他們,如此聖物這般使用,真是暴殄天物。


    不過他也沒有出聲勸阻,知道這人天性如此。


    若是讓謝老道知道,沈浪用甘露修複彼得的聲帶,用甘露當大力水喝,怕不是要心疼的道心受損。


    沈浪拎著那兩個隻認識了兩天的好友,慢慢走入船艙。


    他心裏其實是非常難受。


    戰天火和戰虎原本不必死在這場滅國之戰中,若非返回救自己,怎麽能得到如此下場。


    他不敵12號水晶人,被打得滿地吐血,眼睜睜看父子倆被梟首,讓他對阿蘭特人,以及赤蝰恨意叢生。


    若非他們兩個,怎麽會又死了這麽多人,讓瑪雅人遭遇如此劫難。


    船艙裏,水晶人濤正無力地躺在地上,顯然深受重傷。


    一旁,豹頭人身的赤蝰也口吐鮮血,滿頭血汙,正愣愣地看著自己,顯然也命不久矣。


    見到沈浪進來,兩人下意識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沈浪將兩個首級放在一旁桌上,在兩人麵前站定。


    船艙裏有綠色毒液的痕跡,想必是赤蝰沾染了劇毒。


    而水晶人濤,似乎被旱雷擊中了腦袋,水晶頭骨甚至發生龜裂。


    看著兩個將死之人,沈浪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麽。


    濤回家再無希望,轉動著頭骨,下巴一張一合的竟發出慘笑。


    “咯咯咯……我沒想到,沒想到一個時空旅客,竟然破壞了阿蘭特人的移民大計。更沒想到藍星竟然有著如此厲害的存在。時空旅客,你贏了!早知如此,我們應該在宇宙蟲洞暫避片刻,再等數百年,甚至數千年再來侵襲,也好過被瞬間摧毀!”


    沈浪寒聲道:“你沒想到的太多了,讓阿蘭特人選擇藍星殖民,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或者說,任何敢來藍星的外星文明,都不會想到侵略藍星的下場。”


    濤張嘴聽了沈浪的話,失聲又笑:“你也太自大了。阿蘭特星隻不過是宇宙一級文明,你可知二級文明的發達,又可知三級、四級,甚至阿蘭特人都沒見過五級文明,又發展到了什麽程度!”


    “倘若不是我們母星因為生化獸侵襲,早已發展成了二級文明,自此便會一飛衝天,怎麽會看得上你們藍星區區不到一級的文明!”


    沈浪卻一陣搖頭。


    “別癡心妄想了,任你們母星毀滅,再過萬年也不可能發展到二級文明。”


    “什麽?”


    濤頓時愣住。


    “我觀你們所為,就算移民侵襲,也要帶著一艘生化異獸,就知道你們為了科技文明已經不擇手段。”沈浪沉聲說著。


    “若我沒猜錯的話,整個宇宙文明,最難的不是如何從六級文明進化到七級文明,而是如何從一級文明進化到二級文明吧。”


    轟!


    “你……你怎麽知道!”


    他下意識脫口而出。


    濤渾身一震,感覺自己就像未著寸縷出現在沈浪麵前一樣,被對方一言中的。


    沈浪苦笑道:“我怎麽知道?”


    “當文明進化到了一個峰值,各種天災、人禍將如期而至。”


    “人的貪欲、權欲、物欲將占據整個大腦,各種非人實驗將層出不窮,為了獲得力量和金錢,無惡不作。相比阿蘭特星生化危機,就是如此而來!”


    “我敢說,宇宙至今沒有任何一個一級文明進化到二級文明,而是所有未達到一級文明的星球直接跳躍到宇宙二級文明。因為,隻要進化到一級文明,就意味著母星將受到毀滅性打擊,是嗎!”


    濤聽了沈浪的話,目瞪口呆,醍醐灌頂。


    “原來……原來是這樣……”


    他終於明白了,明白阿蘭特星,甚至阿蘭特人為什麽會毀滅。


    一切都毀滅在人類的貪欲和不滿。


    而沈浪的確說的一點沒錯,據濤了解,整個宇宙可探索的範圍內,沒有任何一顆一級星球進化成為二級。


    所有二級星球似乎一夜之間發生了蛻變,從此一路攀升三級、四級,甚至攀升到了最高等級七級的存在。


    “我們認輸。”


    濤苦澀說道,垂下了頭。


    沈浪吸了口氣,不願再與他多言。


    此人不過是一縷意識鑲嵌入水晶頭骨之中,作為入侵藍星的先遣兵。


    他的腦袋還有價值。


    星條國或許就是發現了他,才在百年內突飛猛進,一路高歌。


    連帶濤在內的13個水晶頭骨,代表著阿蘭特人全部的先進科技。


    如何處理?


    要麽全部銷毀,要麽全部帶回大夏,交給官方。


    沈浪還在猶豫。


    他不知道,如果阿蘭特星的先進科技傳到大夏,對大夏是福是禍,都尚未可知。


    “沈浪,你要回家了嗎?”


    一聲若有若無的喘息聲傳來。


    他正思忖間,被一旁瀕死的赤蝰打斷思緒。


    沈浪轉頭看向他,心中不知何等滋味。


    蝰蛇傭兵團的七條毒蛇之首,白蝰的親弟弟,大夏人赤蝰。


    如今成了這般下場,讓他也是唏噓不已。


    豹頭人身,若換成沈浪遭遇此種事情,或許早已接受不了自己。


    而赤蝰還能搞出這麽多事情來,可見其心理素質的強大。


    “是,我大抵該回去了。”


    沈浪沒有否認,坦然相告。


    赤蝰眼中明顯亮了一下,想要脫口而出帶我回去。


    可話到嘴邊又停住。


    人之將死,很多事情已經想得明白。


    先不說他與沈浪無法化解的仇恨,隻是他本身而言。


    他已經死了。


    在濤讓人砍下他的腦袋那一刻,他已經身亡。


    如今隻不過是黑豹傳承了他的記憶,讓他還能苟活。


    回家已成絕路,隻是自己本心不願承認罷了。


    想明白這一點的赤蝰,眼角一滴清淚流出。


    “嗬嗬,不急著殺我的話,聽我講個故事行嗎。”


    赤蝰掙紮著起身,靠在操作台上,神色萎靡。


    沈浪看了他半晌,終究點了點頭,右手一搓摸出了一盒香煙。


    赤蝰眼睛亮了,驚喜地看了沈浪一眼。


    剛想說話,嘴角又溢出了混合著慘綠色的鮮血。


    他慌忙費力咽下,接過沈浪遞來的香煙和火機,迫不及待地拆開點燃一根。


    “咳咳……”


    一大口煙霧吸入肺部,讓他終於感覺好受了一些。


    “這種地方,你還有能有這種東西,沈浪……”


    赤蝰貪婪地吐出煙氣:“如果沒有那些事情,咱們或許能成為朋友。”


    沈浪扯動嘴角,沒有說話。


    赤蝰歎了口氣。


    “早知驚鴻一場,何必情深一往……”


    “沈浪,我隻想回家啊!我就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要求,也達不成了嗎……”


    他雙目再度流下眼淚,訴說起了一個幼稚可笑的故事。


    “我本命陳本初,不過這個名字被大夏通緝多年,早已不再使用。”


    ……


    “本初哥,今天又沒偷夠錢,又要被金胖子打了,怎麽辦啊!”


    黃昏下,一群半大孩子躊躇著站在街口,猶豫著不敢繼續再走。


    為首一個男孩摸了摸頭上的傷疤,咬了咬牙。


    “就說我把錢花了,我全充網吧裏了!”


    眾人一愣,見老大擔了這個責任,下意識鬆了口氣。


    “不行,本初哥!上次沒偷夠錢,金胖子就打掉了你一顆門牙,還把你頭打破了,現在還沒長好。這次再這樣說,金胖子會把你腿打斷的!”


    人群中唯一一個女孩站了出來,堅決反對。


    陳本初聞言心中一暖,看著這個小自己兩歲的結拜妹妹。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一臉痞氣


    “我怕他!笑笑,你別管!金胖子用那個手打我,我就剁了他那一隻手。”


    名叫笑笑的女孩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別鬧了!哥,金胖子會打死你的,他說了,你再領著我們和他抬杠,他就要打斷你的腿,讓你徹底變成街頭的叫花子要飯要錢!”


    一眾孩子聞言,下意識身子抖了一下。


    金胖子完全有可能幹得出來。


    陳本初滿不在乎,“他敢,逼急了我,我投奔我親哥去!”


    “你們知道嗎,他現在跟著一個大佬混,聽說都快要出國了呢!”


    “一旦出了國,就是吃香的喝辣的,美女跑車全不在話下!”


    眾人眼前一亮,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陳本初見他們相信,嗬嗬笑了。


    其實自己在吹牛批。


    哥哥陳本敬在去年就犯了事情,早就跑路去了國外。


    聽說現在外號白蝰,在給人當賭場的馬仔。


    他本想投奔,奈何哥哥言辭決絕,讓他絕不要來。


    陳本初不知為何,隻能繼續混跡在要門之中。


    他們本是一群失孤兒童,遊蕩在大都市的大街小巷。


    一年前,被一個名叫金發財的男人聚攏起來。


    告訴他們自己是江湖中八大門派中的要門。


    隻要跟著他混,吃穿不愁。


    眾人信以為真,懵懵懂懂地一個頭磕在地上,進入要門。


    當得知要門的祖師爺是鼎鼎大名的朱重八後,更是欣喜不已。


    他們幻想著有一天,能和八爺一樣出人頭地。


    卻不知,進入要門才是他們悲慘的開始。


    金發財攏聚他們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行那偷竊的勾當。


    教會他們門派三隻手的招數,讓他們在火車站、汽運站、大型商場等人流密集的地方行竊。


    他們骨瘦如柴,髒亂不堪,又是孩童樣貌,一般沒人注意。


    訓練有成後,讓他們出去行竊,每天必須偷夠足量的錢才能回來吃飯。


    不然,輕則體罰重則毆打。


    一群少年過得苦不堪言。


    可不如此又不敢反抗,因為一旦有反抗的人,就會被金胖子打斷手腳,成為那車站口跪著乞討的人。


    那些人往往豬狗不如,不僅身體殘缺,吃得也比豬食還要差。


    每天討來的錢全部上繳,經常遭受金胖子的毒打。


    陳本初這幫孩子親眼見過,一個二十多歲的健康男人被砍去雙腳,在車站口爬行討錢。


    最終因為傷重不治,死在大庭廣眾之下。


    所以他們寧願行竊,也不願去當那乞討之人。


    至於逃是更不敢的。


    江湖八門串通一氣,同氣連枝。


    無論跑到哪裏,隻要被八門中人發現,抓回來就是個死。


    進入要門美好的願望早已破滅,眾人隻能苦苦挨著日子。


    有人隻盼逃出生天,回歸正常生活。


    不過也知道這是不切實際。


    一旦進入要門,終身是要門中人,


    他們一夥共有8人,七男一女。


    八個苦命人偷偷結拜了兄弟,還效仿江湖,分別給自己起了諢號。


    陳本初受到哥哥白蝰的啟發,封了自己為赤蝰。


    蝰嘛,毒蛇。


    毒一點,在這個社會總歸是好的。


    其他孩子也紛紛按照赤橙紅綠青藍紫排列下去,一共七條毒蛇。


    至於最小的女孩,笑笑。


    因為她一笑就滿臉紅暈,大家就叫她紅蝰。


    還有人開玩笑,說赤蝰紅蝰,天生一對。


    以後長大了,笑笑要給本初哥當老婆的。


    每次說起,赤蝰就嘿嘿傻樂,笑笑則紅著臉不敢吭聲。


    “好了,回去吃飯!有什麽事情我扛著,誰讓我是你們老大呢!”


    陳本初摸了摸頭,將兜裏偷來的錢塞給笑笑。


    “這些錢存進小金庫,以後不夠了就從這裏補。”


    笑笑擔憂接過,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


    她看著本初哥領著一群孩子走回了住所。


    果不其然。


    金胖子得知陳本初又充錢進網吧之後,大發雷霆。


    他夥同三個打手,將陳本初吊在院子的樹上,開始用皮鞭抽打。


    其餘孩子則跪在地上看著,任何人不得求情,求情就是一頓暴打。


    慘叫一直持續了半個晚上,直到幾人打累了才停手。


    陳本初早已生死不知,垂在樹上陷入昏迷。


    一眾孩子們擔憂看著,想去救他又不敢,隻能捂著嘴哭。


    最終還是笑笑趁著金胖子等人喝酒,偷偷去拿了水喂給陳本初,才讓他清醒過來。


    “笑笑……”


    “哥,疼嗎?”


    笑笑哭著問道。


    陳本初吐了口血沫,笑著搖頭:“不疼,艸,癢癢……咳咳咳……”


    笑笑看他的模樣想笑,卻又哭了出來。


    “別管我了,趕緊回去跪著,省得讓金胖子……”


    陳本初正要說話,卻不想抬頭一看,金胖子已經走出房門。


    他大驚失色,嚇得張大了嘴。


    金胖子醉眼朦朧,看到有人敢給陳本初喂水,也頓時大怒。


    “誰特麽讓你給他喝水的!”


    他頓時衝了過來,一把抓住笑笑的羊尾辮子,向後拉扯。


    笑笑疼的痛呼起來,頓時摔在地上。


    陳本初看的目眥欲裂,“金胖子,你敢動她一下,我必殺你!”


    金胖子一愣,沒想到陳本初還敢回嘴。


    他一腳踹了上去,正中陳本初胸膛。


    嘭!


    陳本初感覺肋骨都斷了三根,再次大口吐血昏了過去。


    “格老子的,你小子明天就給我斷了雙腿,滾到火車站乞討去!”


    金胖子開始滿院子找家夥,可惜醉眼朦朧怎麽也看不到。


    其他孩子聽見,慌忙求情,被他一腳一個踹飛。


    “明天我必讓你知道反抗的代價!”


    金胖子罵罵咧咧,索性放棄尋找,一把拉起地上痛哭的笑笑往屋裏走去。


    “娘的,你不會喂水呢!走,進屋喂老子喝酒!喝高興了,老子辦了你,喝不高興,明天也給我滾去要飯!”


    笑笑大哭著,被金胖子拉扯進屋內。


    屋內傳來了幾個男人放肆的大笑。


    陳本初六個兄弟驚慌失措看著,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老大,怎麽辦啊!”


    “哥,笑笑要被他們糟蹋了,快拿個主意啊!”


    “哥,快醒醒啊!”


    幾個孩子再也跪不下去,慌忙去推綁在樹上的陳本初。


    陳本初被推醒,明白了一切。


    他咬著牙,“放我下來……”


    “什麽?”孩子們一愣。


    “愣住幹什麽,快放我下來!”


    陳本初再次喝罵一聲,聽著屋裏的動靜,越發焦急。


    眾人隻好手忙腳亂的放下了他。


    陳本初開始掙紮著找家夥,終於在角落發現了那柄利斧。


    他捏在手裏,一言不發衝了進去。


    很快,裏麵響起了一片慘叫之聲。


    其餘幾個兄弟相互看看,也咬著牙各自撿起板磚、石頭,一齊衝了進去。


    片刻,大火熊熊而起。


    一個小時後。


    距離最近的警署門前。


    笑笑哭著看著六個結拜哥哥,說不出一句話。


    陳本初笑著推她一把,“快去吧,再不去就不算報案了呢。”


    “哥……”笑笑不斷搖頭,“我不去……我才不去……”


    啪!


    陳本初一巴掌扇在笑笑的臉上。


    “你不去,我打死你!”


    他露出凶相。


    笑笑驚恐的捂住了臉,沒想到一向疼她的大哥突然打她。


    啪!


    又是一個巴掌。


    “去不去!不去我繼續扇你!”


    笑笑不可置信的看著其他幾人,幾人全都垂下了頭。


    她哭著大喊一句:“我討厭你們!”


    說完,埋頭奔向了警署,一直消失不見。


    眾人默默看著,有人捂著嘴嗚嗚哭了起來。


    笑笑這一闖進去,他們將再無抬頭見人的一天。


    奈何這是大哥的決定,沒人敢出言反駁。


    “走!”


    陳本初擦了把臉,也不知擦去了淚還是血。


    轉身大步離去。


    “去哪,本初哥!”


    有人下意識問道。


    陳本初站住,回頭看向他們。


    “記住,從今以後,陳本初已經死了,喊我赤蝰!”


    眾人看著他那猶如惡魔般的眼神,心中一凜。


    “是……”


    ……


    “那一場大火,我們燒了半個要門,死傷六十八人,震動整個大夏。”


    “而我和我六個兄弟,也徹底成了孤魂野鬼。”


    赤蝰扔了一地的煙頭,再次點燃了一根。


    不過顯然,他已經拿煙的力氣都沒有了。


    沈浪默默看著。


    “所以,你要我帶你回家?”


    赤蝰苦笑搖頭:“不……不,我赤蝰這點事還是看的開的。”


    “你殺我親哥,殺我五弟六弟。我……算了,不說這些了。”


    “沈浪,成王敗寇,我不抱怨什麽。”


    “笑笑如今住在大夏京都喬家胡同38號,你幫我辦一件事情,我也算能合眼了!”


    赤蝰有氣無力的說著,顯然已經陷入彌留。


    “什麽事?”


    “告訴她,哥……以後再不能給她寄錢了……她好好地……我找了個老婆……是妻管嚴……哥……走了……”


    赤蝰說完,嘴中的煙蒂落下,掉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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