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雨已經停了,黑子在到處找她,噴著焦慮的鼻息尋到了她跟前。黑子驚詫地望著地上的男人,一時呆住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莫小碗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搬回去再說!她雖是個女孩子,但日常砍柴挑水農活做的多,力氣不小。


    她去扛捕快,黑子似乎看出她的意圖,轉身就要逃遁,虧得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韁繩,費了老大力氣,終於將男人丟上了驢背。她握著韁繩的手一直輕輕顫抖著,等治好了這個捕快,爹就可以出獄啦!


    人太沉,驢太慢,莫小碗到村口的時候天已經蒙蒙黑,地裏幹活的村民早已收工回家。她撿了一條竹林小道往家裏走,畢竟姑娘家撿了一個大男人,並不是光彩的事情。


    見左近無人,她偷摸拉著驢進了院子,手腳麻利地將男人丟進了柴房。柴房的角落裏擱著一張沒用的木板床,她掃了灰塵收拾出來,進屋悄悄拿了一床舊棉絮給鋪上,加了床破床單,便將男人弄了上去,最後給他蓋上了一件破薄被。做完這一切,她已經出了一身汗,出來時便碰上了奶奶。


    「你爹咋樣啦?」莫奶奶拄著拐杖問,一雙銳利的小眼睛盯著她上下打量,仿佛在審視著她的異樣。她雖然六十了,眼睛卻還是很好。


    莫小碗還沒想好怎麽告訴家人這件事,她心虛地假裝拍了拍袖子,說:「他還好啊……跟上次一樣。」


    「好才有鬼!在牢裏頭的人還能好?!」莫奶奶尖刻地說,反正不管莫小碗說什麽她都是不信的。


    莫小碗癟了癟嘴:「我說的真的嘛。」他爹是個吃慣苦的,如今在牢裏,倒也跟外頭沒大差別。


    「唉,吃不好睡不好,還能好嗎?」莫奶奶悲傷地歎氣,「我苦命的兒,命衰喲!」說完拄著拐杖進了自己屋。


    莫小碗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轉身進了堂屋。堂屋裏頭燈前站著她娘,她娘姓花,村裏人叫她「花大娘」。她見閨女進屋,問了幾句牢裏頭的情況,聽說丈夫還算平靜心也略安一點。她擱下手裏的針線,又把桌上的菜給閨女熱了熱讓她吃,便繼續縫書包。


    桌上兩個青菜半碗糙米飯,都是自家地裏種的。自打爹進牢房,少不得將僅有的積蓄都拿出來打點,現如今日子逐漸著緊。


    她吃著飯,看著油燈下埋頭縫衣服的娘,想著該怎麽開口跟她說捕快的事情,哪想她還沒開口,她娘的眼淚就「噗嗤噗嗤」掉下來。


    莫小碗慌忙問:「娘,你怎麽了?」


    花氏絕望地抹了抹眼淚:「我一想到你爹,就難受。你爹就這麽關著,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因為她爹這件事,一家人幾乎都被逼到了絕望的境地。這種沒有希望看不到頭的日子,真真是難熬。


    「娘,我……我想到法子了。」莫小碗決定跟她娘說實話,擱下筷子,湊到她娘耳畔說了一回,花氏吃了一驚:「這……這樣行嗎?」


    「一定行的!」莫小碗雙眼發亮信心十足,「我在縣裏看到過那幾位捕快大人,縣太爺都給麵子的,如今咱們救了這位捕快大人,他總得替咱們說幾句好話呀。要是真管用,爹不就出來了嗎?」


    花氏聽了她這話,心中緊張又激動,緊張的是這位捕快大人不知道是什麽脾性,會不會瞪大眼睛凶人,激動的是丈夫看起來似乎真的出獄有望了。


    「可是……」她又猶豫起來,「要是村裏人問起來,咱們家這一屋子女人,怎麽多了個男人?這叫我怎麽說?」


    「叫舅,」莫小碗靈機一動,「對外頭就說是我的親舅舅。這事兒就咱們兩個人知道,其他人都不告訴。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煩。」


    花氏想起婆婆那雙懷疑又尖刻的小眼睛,不由得心中惴惴,想到這或許是解救丈夫唯一的希望,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她跟著女兒到了柴房門口探頭看了一眼,卻不敢進去。


    「我怕生人,你……你且照看他一陣子。」花氏交代了幾句,匆忙躲回了自個屋子。


    莫小碗點頭,她了解娘的性子,便是草裏的螞蚱蹦出來也能把她嚇得眼淚汪汪,何況一個不知來路的陌生男人。她本也不指望她能幫些什麽忙。


    想到這捕快大人的腿斷了,她有些幾分擔心。去廚房拿了油燈,又端了一盆熱水進了柴房查看。


    開了柴房門,裏頭十分安靜,捕快應該暈著沒有醒過來。


    她端了油燈擱在一旁的木墩上,淡淡的黃色光芒照在他的身上,莫小碗覺得他便是躺著,看起來也分外的高大。


    在廟裏頭的時候她忙著救人,也沒看清楚對方長什麽樣。她心中好奇,撥開了他的額發,乍一看,愣了一下,這人長得好清秀。微黃的膚色,長挑墨黑的眉毛、高高的鼻梁、菱形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倒是比隔壁村的教書先生還長得好看些。


    她記得在鳳頭縣城裏見過的幾個捕快似乎沒一個長這樣的,她開始懷疑眼前這人不是鳳頭縣的捕快,可他穿的分明就是捕快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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