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天,空氣翻滾著熱浪,樹葉被風吹得婆娑作響。


    地上枇杷翻滾著,遠處還能聽到學生嬉鬧聲,博士樓在宿舍區最裏麵,此時正值飯點,周圍倒什麽人。


    宋風晚也不知這是個什麽情況,彎腰,將腳邊滾落的枇杷撿了起來。


    尚未直起身,又聽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你這不要臉的東西!”


    男人聲音粗狂低沉,那股怒意,衝破胸腔,就連宋風晚都感覺到了。


    “爸,你別這樣,我都和你說了,所有事情都和我姐沒關係!”


    男人卻不管,抬起手臂,就準備打過去,卻被跑來的許乾一把抱住了,“爸,你別這樣。”


    “這一切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還不是我想的那樣?人家都拿著照片堵在我家門口了!”許沛民神情激動,盯著許佳木,神情凶狠得好似眼前這人壓根不是她女兒。


    男人嗓門很大,在寂靜的宿舍區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此時有住在一樓的學生透過窗戶觀望,管理員也出來了。


    “木子?”許佳木碩博連讀,一直住這裏,管理員自然認識她,“怎麽回事?”


    “沒什麽。”驕陽如火,許佳木左半邊臉麻了,過了些時候,才覺得尖銳刺痛。


    許是沒想到父母會突然衝過來,而且周圍還有自己認識的同學師長,一時竟不知該怎麽辦。


    詫異、震驚、麻木、無顏見人……


    家裏重男輕女,她自小要強,在家得不到重視,也隻有在學校,大家才會高看自己一眼,此時卻在這裏,把自己最後一層保護給揭了。


    羞憤難當。


    “先生,您這是幹什麽?”管理員看她左臉通紅,略微蹙眉。


    “她是我女兒。”理直氣壯地口吻。


    “那也不能動手吧!”而且還是在宿舍區,學校這地方,有點事傳得很快。


    “爸,您有什麽事,我們去另一邊說,別在這裏。”許乾拉著他往後麵的停車場走。


    許佳木伸手揉了下臉,抬頭正好撞到自己母親的眼睛,她扭頭,“趕緊過來吧。”


    沒有半點安慰。


    許佳木扯了下頭發遮臉,餘光瞥見宋風晚,瞧見她眼底異樣的神色,眼眶驀然一熱,咬緊牙關,跟了過去。


    “這都什麽人啊?有這麽個優秀的女兒,真下得去手……”管理員嘴碎得念叨了兩句。


    宋風晚走過去,彎腰將地上的枇杷撿起來,其中有一些已經跌壞甚至踩爛,可能自己也經曆過家庭的變數,更能感同身受。


    尤其是她最後那個眼神。


    太戳心。


    “宋小姐。”千江已經驅車回來,看到地上摔壞的枇杷,也是頗為詫異。


    宋風晚已經將好的枇杷撿起來,她心底一直思量著,要不要跟過去看看,不過那是許佳木的家事,她也不好插手,隻是看那個男人方才的做派,又擔心她吃虧。


    猶豫著,還是跟了過去。


    *


    停車場


    藍色頂棚吸熱,讓整個停車場的溫度都偏高,許佳木神情木然,“你們過來,到底是因為什麽?”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許沛民很直接,也不拐彎抹角。


    許佳木下意識看了眼許乾,倒不是不信任他,可能是本能,因為傅沉等人不會把事情捅出去,此時也就隻有許乾知情。


    “和我沒關係,我沒說!”


    許乾接到父母電話,說他們到京城了,他也是一臉懵逼,直接坐車到了車站,他可什麽都沒說。


    “你看他幹嘛,威脅你弟弟啊!”許沛民厲斥,嗓門大的,隔著很遠的宋風晚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談戀愛不犯法吧。”許佳木咬著唇,“我談個男朋友,至於你們千裏迢迢跑來扇我巴掌?”


    “那你告訴你,你男朋友是誰?”許沛民步步緊逼。


    許佳木咬了咬唇,下意識不想和家裏人說。


    總覺得家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會牽連到他,也是下意識想保護他。


    “怎麽,還不能說?”許沛民冷哼著,“可是人家上門問了,你男朋友是不是段林白,段氏集團那個!”


    許佳木沒作聲,算是默認了。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你當初嘴巴那麽硬,不肯鬆口遷戶口,我說給你錢,就算以後能多拿點錢,你也不要是因為什麽了?”


    “這是傍上有錢人,瞧不上那幾萬塊。”


    “我真是沒想到,我女兒怎麽有能耐。”


    ……


    他還沒說很髒的字眼,可是話裏話外已經非常難聽了。


    況且這話還是從一個做父親的人口中說出來。


    宋風晚此時靠在牆邊,許是想起以前的事,氣得身子發顫,抬手示意千江,“通知他一下吧,說她還被打了兩巴掌,情況有點急,讓他趕緊過來吧。”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段林白,這件事明顯是由他而起,而且他遲早也要知道的。


    有些事早點解決也要。


    而且他父親的意思,分明是覺著許佳木與段林白關係不正當,這事兒也得他親自澄清才行。


    許佳木咬了咬唇,“我把戶口遷回去,多拿的錢,有我的份兒?你們不是要給許乾買婚房?還要給自己交社保,這錢已經被瓜分幹淨了,我還能拿多少?”


    “這本來也是我們家的錢,我分配家裏的錢,還需要你過問?”許沛民強勢習慣了。


    許佳木冷笑著沒說話。


    “我就說,那個段林白,怎麽會突然針對我們,還故意找的是遷戶口的茬,八成就是你說的吧。”


    “當著那麽多熟人的麵,把我們罵得狗血淋頭,還把這條路給堵死了,弄得所有人都在罵我們!”


    “這就是你幹的好事!”


    這些事許佳木是知道的,“難道不是你們違規想投機取巧多拿錢,恰好被人看到?”


    “你這臭丫頭,你現在還護上他了?就因為那小子,你知道我們家損失多少錢嗎?”許沛民大聲怒斥。


    “還有你弟弟,他臉上的傷怎麽來得?他說你給他找了工作,安排了住處,我還覺得你這丫頭終於懂事,能幫家裏分擔點。”


    “我看你是把他交給段林白那混蛋,結果把他折騰成這樣了!”


    ……


    這人思維一旦發散開,對某個人存在惡意,就會想法設法把所有事情都往他身上堆疊。


    段林白自然就是那個背鍋俠。


    “爸,和他倆都沒關係,這是我自己打架弄的,他們還幫了我!”許乾解釋著。


    “要不是他們給你找的那破爛工作,你還不會被人打呢,在餐廳端盤子,許佳木,你就是這麽對你弟弟的?”


    許沛民也是到京之後,才知道自己兒子才餐廳端盤子,他本就重男輕女,聽到這話,直接就炸了。


    “不然以他的學曆,你讓我去哪裏給他安排那種,輕鬆的,整天做辦公做的事兒?”許佳木咬唇反擊。


    許乾隻有大專學曆,以前還好逸惡勞,京城這地方,人才飽和,就是本科畢業,怕也不好找工作,況且是他。


    “你說這話時瞧不起他了?怎麽著,讀了個博士,你就想翻天了?”許沛民聽了這話,瞬間就急眼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許佳木心底窩火罷了。


    “那你是什麽意思?上次回去,非得把戶口遷出去,你是想逃出去,徹底和我們家斷了關係吧,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隻要我不想,你死都要死在家裏!”


    許沛民隻要想起這些天被街坊鄰居孤立排斥,冷眼相對,就一次性把邪火發泄到了許佳木身上。


    他這話說得太重,不僅許佳木內心震顫,宋風晚都心頭一跳,壓著嗓子,“你通知了嗎?”


    “說了。”


    千江怕她不信,還把手機給她看了。


    【段公子,許小姐父母來了。】


    【雙方在發生激烈衝突,許小姐處於弱勢。】


    【目前在她宿舍樓後麵停車場。】


    段林白隨即回了一句:【謝謝,我馬上過去。】


    可是緊跟著千江又補充了幾句。


    【許小姐被打了兩個耳光。】


    【好像要被罵哭了。】


    【他爸讓她死也得死在家裏。】


    ……


    宋風晚瞠目結舌,聲音壓得極低,“最後這些可以不用說!”


    “您說要告訴他情況緊急,我覺得這麽說的話,他可以更直觀的感覺到。”


    宋風晚張大嘴巴,“你平時與三哥也是這麽匯報工作的?”


    這麽詳細?


    千江點頭。


    宋風晚崩潰,那豈不是自己做什麽他都一清二楚,這人有毒吧。


    段林白之前已經接到了許乾的電話,他隻說家裏人到了,要出去和他們一起吃飯,不過後來他也發了信息,告訴他可能會出事,讓他來醫科大一趟。


    許乾此時覺得段林白無所不能,牛逼死了,肯定什麽事都找他。


    所以收到千江信息時,段林白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可是收到他具體匯報,還是忍不住冷了臉,一腳油門,車速又提高了幾分。


    傅沉這丫的,怎麽找了個這麽個二逼手下。


    有他這麽匯報情況的嘛!


    他怎麽不開個攝像頭,給他進行實況轉播?


    原本就很急了,被他搞得更是心急如焚。


    宋風晚咬了咬唇:“你告訴他,有什麽事,我們會幫忙,讓他開車慢點,注意安全,安撫他一下。”


    段林白是個急性子,宋風晚擔心他路上出意外。


    然後他就收到千江的信息:【開車慢點,注意安全,出事有我們。】


    “我去,千江,你特麽……”段林白此時若是站在他麵前,真想錘爆他的狗頭,這特麽是安撫?


    還出事?


    這特麽都挨了兩個耳光,還出事?


    宋風晚看到信息,再度崩潰,她能要求讓十方跟著她嗎?這人太可怕了。


    **


    另一側的許家,已經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許沛民這話戳到了許佳木的痛點,她這般努力,就是想逃離家裏,她卻說自己就算死,也要死在那裏,她直接說道!


    “自從我上大學,沒要過你們一分錢,平時打工賺的錢,大部分也給了你們,我以前的學雜費是奶奶退休金交的,和你們也沒關係,在家也就是吃喝睡覺,這些年給你們的錢,我覺得也差不多夠了吧。”


    “以前也沒關心過我,現在卻要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你們憑什麽?”


    “我想和誰在一起,那是我的自由,和你們沒關係!”


    “你說什麽!”許沛民凶狠怒吼。


    “我的事輪不到你們管!”


    “真是到了大城市見了世麵,翅膀硬了!”許沛民冷笑著。


    “佳木,你怎麽和你爸說話的,你能有今天,難道和我們家沒關係?”一直在邊上沒搭腔的許母跳了出來。


    “你還沒聽出來嗎?這死丫頭就是個白眼狼,你看看這麽多年,我們養了個什麽東西!”許沛民滿眼的鄙夷不屑。


    “爸,姐不是那個意思,姐,你也別說氣話了。”許乾急了,他又不會勸和,隻能著急上火。


    許佳木脾氣倔,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動不動。


    雖然沒說話,但目光堅毅,一種無聲的反抗,那眼神看得許沛民心驚。


    “你這麽盯著我幹嘛!信不信我抽你!”


    “嗬——你說那些鄰居為難你,你有本事,出去橫啊,和他們對著幹啊,隻會關起門欺負女人,你又算哪門子男人。”


    許佳木今天最後一層保護殼都沒了,加上他不問緣由這麽刺激,她怎麽受得了,幹脆破罐子破摔了。


    “你這麽厲害,怎麽不去找那個砸爛我們家玻璃的人?”


    “隻會窩裏橫,不是個男人!”


    許沛民本就被激怒了,聽到這話,渾身毛孔張開,舉起手就要打她,“臭丫頭,我打死你!”


    “爸——”“沛民!”這邊的母子兩人急忙拉住他。


    他此時在氣頭上,這麽抽打過去,許佳木落不得半點好。


    “姐,你快走吧!”許乾急得直冒汗。


    “我說錯了嗎?憑什麽要我走,不問青紅皂白就打我,我是真沒見過,誰家做父親的是這般模樣!”許佳木咬牙,雙手握拳,渾身輕顫。


    許沛民被拉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整個人已經暴走的邊緣。


    “好啊,現在有人撐腰了,說話都硬氣了,敢這麽和我說話!”


    “你以為那個段林白是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


    “人家那是什麽家庭,怎麽可能看得上我們家?再說了,你也得掂量一下自己?”


    “別以為陪有錢人睡覺,拿了個幾個臭錢,他幫你做點事,就真的以為自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保不齊哪天他就把你踹了,你哭著回來求我!”


    ……


    他這話說完,就連許乾和他母親都覺得這話過了。


    “爸,我姐和他是正常交往,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些天他一直住在段林白家裏,他也談過戀愛,看他們交往,段林白給她打電話的模樣,也能猜出一二,他很認真。


    富家公子,想玩玩,幹嘛要管他的閑事,隻要和他姐關係好就行了,壓根沒必要把自己摻和到他們家事情裏麵去。


    “不是?人家記者都拿著照片來問我,是不是我女兒?問我女兒是不是被人包了,我都沒臉承認!”


    “若想人不知,就別做這些髒事啊。”


    “做沒做你那兒能知道,她自己心底最清楚!”


    許佳木也是沒想到,自己父親會這麽想自己,腦袋昏沉,隻覺得天塌地陷,最後一根稻草垮了,眼前都是黑的。


    宋風晚咬了咬牙,剛準備出麵的時候,一輛藍色超跑從她身側竄過。


    就像是一道藍色閃電,穿風揚沙,而且是直接衝著許沛民過去的!


    這邊的停車場不算大,因為學校停靠的多是電瓶車與電動車,空間窄仄,車子質樸過去,所有人都傻了。


    許沛民方才還怒不可取的指著她鼻子罵,眼看著車子過來,帶著震耳的轟鳴聲,嚇得他莫名腿軟。


    而且車子越來越近,卻沒有半點刹車停住的跡象,這眼看著就要撞過去了。


    宋風晚都嚇得跟著跑出來。


    他瘋了!


    “段林白!”許佳木喊了一聲。


    車子也伴隨著她的喊聲急速停住,刺耳的刹車聲摩擦地麵,而此時車前已經抵在了許沛民的小腿上。


    隻差分毫!


    他這腿絕對會被撞折。


    ------題外話------


    浪浪已瘋,鑒定完畢。


    段林白:被某人刺激的。


    千江:今天太陽很好。


    段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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