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這一句話,喚醒了韶樂活下去的勇氣。


    幾碗藥灌下去,精神頭回來了,抓著小喜鵲問東問西,可小喜鵲卻一個字也不認。韶樂每每要開口,她都借口跑開,還勸她不要多想,凡事要往前看。


    韶樂遂抬頭往前看,然後看見一位稀客。


    「嘖嘖嘖,公主你可真夠點背的,竟然跟住顧先生隔壁。」李靜姝大搖大擺進門,徑直走到桌邊斟茶潤嗓子,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


    韶樂見怪不怪,這話她已經聽了足有三天,幾乎所有來探病的人,進門後都是這麽句開場白。


    隻是語氣不同,六哥哥蕭謙笑容溫和,話也說得委婉;雙生子眼珠子都快驚掉,一唱一和,言語間隱約透著同情;隻有李靜姝,話說得直白,表情更直白。


    唉,顧先生還真是威名遠揚。


    「這是裴淳那小子送來的吧。」李靜姝繞著屋子相看一圈,指著桌上的瓶瓶罐罐忍俊不禁,「千萬別碰,沒病也能給你吃出病來。」


    韶樂撲哧笑出聲,看來裴家這位當世華佗也已經名揚四海了。


    轉完一圈,李靜姝又坐到床邊,摸了摸韶樂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嗯,該是退燒了。」


    吭哧,啃了口小喜鵲給韶樂洗的梨。又忍不住戳了戳她軟嫩的臉蛋,病後氣色雖未恢複,但手感還是很不錯的。


    韶樂瞪圓眼睛,不好意思地往絲被裏縮了縮,盯著梨咽口水:「你……」


    今天似乎沒人打算聽她說完話。


    「找點樂子,去不?」李靜姝挑高眉峰,賊笑道。


    找樂子?在這守衛堪比禁中的雲麓書院,能找到什麽樂子?


    琴室裏,四下無人,兩團黑影圍著一張高凳轉。


    李靜姝遞給韶樂一罐豬油,成竹在胸道:「今兒下午有堂琴藝課,這位子是七公主專屬的,咱們就把豬油抹在這高凳上,保準能摔她個大馬趴!」


    原來如此……


    韶樂有些後怕,捏著指頭猶豫:「不好吧……」


    從小到大她一直乖乖聽話,師太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她便連半句謊話都沒扯過,更別說戲弄人。


    這事在李靜姝眼中不過一個小小的玩笑,可於她而言卻跟殺人放火一樣嚴重。更何況,戲弄的對象還是七姐姐。


    李靜姝見她扭捏,不高興了,強自把罐子塞她手裏:「怕什麽,出了事,我給你擔著。那天她給你那麽大氣受,你就這麽忍了?也太窩囊了吧。」


    她名字叫靜姝,人卻既不靜也不姝。因自小跟哥哥們混跡校武場,便養出一身男兒氣。


    也正是因為這點,李將軍夫人才會不遺餘力地押她來書院念書,盼她能做一個賢良淑德的貴女,將來許個好人家。


    知道她立誌成為像太後那樣英武的女帥,便同院首打好商量,絕不許她上軍武課,偷聽也不成。


    一身好武藝無處施展,李靜姝很惆悵,覺得天都灰暗了。


    見書院來了個軟弱的小丫頭,任人欺負還不還手,她又重燃當女中豪傑的信念。決定先從拯救韶樂開始,一步步慢慢來。


    連不近人情的顧先生都默認她終會有領兵打戰的一天,她為何要提前自暴自棄?


    韶樂心裏有兩個小人在掐架,一個勸她不可作惡,一個又不甘欺淩、跳著腳丫子催她快上。


    吵到最後,就有了這樣的情景。


    李靜姝因要上課,就直接進屋,趴在琴旁呼呼大睡。


    而韶樂因有假在身,不必上課,便偷偷蹲在窗下,探出半個小腦袋,大眼睛緊盯那張被抹了厚厚一層豬油的高凳,等七姐姐出現。


    做乖乖娃很好,但偶爾放肆一下,師太和佛祖應該不會怪她。


    因琴藝課隻對女兒家開放,學生便隻有三人。


    最先進來的是裴蓉,無論什麽課,她一直都是第一個到。是以瞧見比她早來的李靜姝時,心中微訝,訝完後又暗下決心,下次一定要再早些出門。


    緊接著是教導琴藝的女先生楊氏,瞧見李靜姝也是一驚,旋即又欣慰地點頭:李夫人的夙願總算可以了結了。心裏感動,眼圈慢慢泛紅。


    趕在她哭出來前,裴蓉搶先拿著琴譜上前求教。楊先生一高興,講得比平時還要熱絡。


    窗外的韶樂已打了不下五個哈欠,眼角掛上淚花,眼看就要蹲著睡過去,終於把人給等來。


    敦儀進屋,同樣也是驚訝的一出,不過很快就被她的一聲冷哼外加一記白眼取代。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假小子也開始學琴了?東施效顰。


    甩開袖子,哼著小曲兒,昂首闊步地朝自己的位子走去。


    韶樂的心隨著她的步調加快,咚咚咚,咚咚咚,幾乎要蹦出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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