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顧先生之課切忌忘帶書本。――這是她的血淚教訓。


    貳、顧先生布置的課業萬萬耽誤不得,且字跡必須工整。――這是她旁觀七姐姐受罰而得出的經驗。


    叁、不得與顧先生頂嘴。――他這人吃軟不吃硬,這是那頓板子告訴她的。


    肆、既來之則安之。――那晚顧先生教她的,她事後才想明白,先記下,免得忘了。


    韶樂還想寫第五點,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隻好暫且擱筆。捧著小冊子炫耀:「我把顧先生的規矩都拿筆記下來,免得以後再犯,能少挨好幾頓板子呢。這法子怎麽樣?」


    小喜鵲一挑眉:「主意倒是不錯,不過……」公主您真的隻是為了少挨罰才寫的?


    盯了半天,見她一副懵懂天真樣,小喜鵲癟癟嘴,把後半句話偷換掉:「不過咱們宮裏就有現成的冊子,公主您為何要現做一個?」


    韶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眨巴著眼呆住了。


    幹嘛不早說!


    棠梨宮內,暗紫色波斯絨毯上緋色牡丹相映,華貴又雅致,卻叫一地碎瓷片壞了美感。宮人們匍匐在地匆匆收拾,眼神瑟縮。


    「母親,您一定要為我做主!」


    敦儀沒骨頭般伏在榮貴妃膝上,兩肩顫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榮貴妃撫著她的發髻,又憐又憤。恨不能現在就把那九丫頭和李家的小賤蹄子一並收拾了。


    可如今的形勢卻容不得她妄為。且不說太後把那九丫頭護得死死,光一個李家,當下新立軍功,隆恩正盛,她也輕易動不得。


    纖纖玉指在扶手上留下深深淺淺的指痕。想她入宮這麽久,還從未這般束手束腳過,不由將怒火都遷到韶樂身上。


    十五年前,如妃那小賤人就曾威脅過她。十五年後,她女兒又來給自己添堵。罷罷罷,走著瞧!


    羊角宮燈打出幽涼的光,忽明忽滅,將她姣好的容顏晃得森冷可怖。


    敦儀抖出一身毛栗,哭聲漸止。


    於她眼中,母妃一向溫婉,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她露出這種猙獰麵容,遙遠而陌生,倒像是另一個人。她不禁惶然,她真的認識自己的母親嗎?


    「細細一想,嫵兒也到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榮貴妃再低頭已是眉目溫柔,似能掐出水來,仿佛剛剛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敦儀須臾恍惚,腦海裏突然闖入一個俊秀少年的身影,無論是靜坐閑談還是策馬揚鞭,俱是一段風流香,將她的心照得暖洋洋。


    她不覺熱了臉頰,低頭輕推了榮貴妃一把:「母親又在取笑女兒。」背過身,佯裝賭氣。


    這玩笑母親沒少開過,放從前,母親見她不虞就會來哄,但這回,她一直沒下文。敦儀的心咚的一顫,隱隱有種預感:「難道……父皇同意了?」


    明明是期待已久的事,臨確認前,反倒情怯。瞧見母親笑著點頭後,這種心情不減反增。她真的等來這一天了?真不是夢?


    榮貴妃摟著她的肩輕晃,哄小孩一樣哄道:「你是你父皇的心頭肉,婚事拖到現在,也是因舍不得你出嫁。元珩是個好孩子,文韜武略皆為人中翹楚,我同你父皇相看這麽多年,也沒找出比他更合適的。」


    「那是自然,大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兒!」敦儀仍飄在雲端,一臉得意。


    「沒羞沒臊。」榮貴妃點點她的鼻尖,「你父皇的意思是,讓我擇日先去跟你舅舅通氣,讓他領著元珩入宮提親,他再下旨賜婚。」


    敦儀喜不自勝,忘了矜持為何物:「我也要去!」


    榮貴妃拍了把她的手,瞪道:「哪有女兒家親自上門給自己說親的!」


    敦儀縮回手,調皮地吐吐舌頭。榮貴妃扯過她的手仔細揉著:「你啊,就安心待嫁,外頭的事有母親呢。」


    「母親最好了!」敦儀扭股兒糖似的往她懷裏鑽,想到馬上就能成為大表哥名正言順的妻子,心情像灌了蜜糖似的,適才的煩惱也煙消雲散。


    榮貴妃因她歡喜而歡喜。自己一雙兒女中,她偏疼女兒多些,但凡是敦儀所求,她都會無條件滿足,哪怕對方是個平民白丁,隻要敦儀喜歡,她也會成全。


    怕她高興過頭,又故意揶揄:「幾日前不還有個孟家表哥想結親麽?同樣是表哥,那時怎就沒見你笑過?」


    聽到孟良平的名字,敦儀的臉瞬時垮下,就跟吞了蒼蠅一樣惡心:「他算哪門子表哥,上京打秋風的破落戶,給元珩哥哥提鞋都不配!」


    孟良平,蜀中望族孟家之後。當初裴老國公爺未上京起事前,還隻是個在成都府靠吃百家飯過活的江湖散人。因感念孟老對他的一粥之恩,曾許諾說若有朝一日飛黃騰達,願結兩姓之好,以報恩情。


    後來,老國公爺鞍前馬後地輔佐先帝,還真混出了名堂。而成都府那頭,孟家的門楣卻日漸衰敗,到了孟良平這輩,祖產就隻餘幾畝薄田,這才動了上京討恩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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