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中了韶樂,也相中了那間小院,就必須得到。


    這晚,打聽到東側這邊的守備會在醜時出現紕漏,他想也不想就開始行動。那姓顧的敢用黑煙唬他回去,他就先把他的藏書全燒了再說!順便賞「月」。


    爬樹翻牆一氣嗬成,以矯健的鷹隼之姿瀟灑落地。然後,踩到了什麽柔軟之物;再然後,一聲狼嚎般的叫聲不講道理地灌入他耳中;再再然後,十幾雙綠油油、陰森森的眼睛齊刷刷地轉向他。


    皇城腳下自然沒有野狼,但有惡狗,或者說是餓狗,餓了好幾日的餓狗。黑的黃的白的,足有十來隻。


    「啊——」


    淒厲慘叫幾乎震落天上的星子。不遠處巡邏的護衛急匆匆趕來,張大嘴巴,看著俊逸風流的安王殿下率領他的十幾隻犬兵夜奔集訓。


    燦爛星河下,馥鬱花香間,紅袍奪目,金發飄揚,耀眼塞月光!


    那廂,韶樂和小喜鵲也被驚醒,以為出了什麽要緊事,匆匆跑出門,卻隻看見顧泊如立在月光下,輕袍緩帶,薄唇微勾,心情很是不錯。


    「發生什麽了嗎?」韶樂睜不開眼,紅撲撲的臉蛋上還留有淺淺的睡痕。


    顧泊如嘴角含笑,仍望著遠方,餘光中卻全是她。見她站都站不穩,便柔聲道:「沒什麽,野狗吵人,已叫人帶走。你快回去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去書堂上課。」


    他都這麽說了,那肯定沒事。韶樂揉揉眼睛,小嘴兒張圓打了個糯糯的哈欠:「那……顧先生也晚安。」


    顧泊如輕聲一笑,他今晚,確實很安。


    翌日,安王殿下就被罰禁足一個月,理由是半夜翻牆欲圖謀不軌。考慮到九公主的清譽,對外稱是突染惡疾,亟需靜養。


    門裏的穆錚心情不爽,門外的幾個守衛興致也不高,圍在一塊吃酒打諢。


    「老張,那晚你咋提請離崗了?」一人抱著酒囊吹得正酣。


    老張臉色難看,咬了口肘子嚷嚷:「我也不曉得呀,說是臨時改了換崗時辰,咋就沒人來接班呢?」


    「還好九公主沒事,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咱哥幾個的命,可就全賠進去了。」


    「你說這安王咋想的,說了院子不給他,他還偏要,要不到就搶,得虧顧先生明智,放幾條狗在那看著,不然都得玩兒完!」


    宮裏禦書房。


    「顧泊如罰那穆錚禁足一個月?」延熙帝手一抖,碩大的墨點落在紙上。


    大太監崔臨拱手道:「是。」


    延熙帝收回筆,山眉絞在一塊,琢磨了會又搖頭失笑:「安王頑劣,身份又特殊,也就他敢罰了。」


    關一個月也好,也能叫他少操些心。那顧泊如不算朝中官員,所行之事便也不代表朝廷,由他看著那西涼質子,正正好。


    換了新紙,剛欲落筆,又問:「上次榮貴妃舉薦的那後生,叫什麽來著,孟、孟……」


    崔臨麵上堆笑,小聲提醒:「孟良平。」


    「對,對,就是他。」延熙帝恍然大悟,又拉下臉佯怒,埋怨他,「朕知道。老東西。」


    崔臨笑著低頭,歉然道:「是,皇上英明。」


    「切。」延熙帝眼一瞪,笑了,「明兒就讓他去書院報道吧。」


    隨手將案邊的折子一丟,崔臨剛要去拿,他又補了一句:「快五月了,書院的畫試也該操辦起來。難得今年人多,就辦得熱鬧些,朕也去一趟。」


    所謂畫試,實則為書院小測之一,意在讓書院學子全麵修習,不偏頗課業。


    而今年,延熙帝剛好有空,便決定親臨書院主持比試。除了禁足在院的穆錚外,所有學生都要參加,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脫。


    這可愁煞韶樂。


    縱觀書堂所有學生,似敦儀和李靜姝那樣尤不擅心丹青之人,因常年受熏陶,多少也能拿出個把畫作,而她……


    低頭瞅了眼宣紙上的幾團塗鴉,倒抽涼氣,心口一陣絞痛。


    書桌前頭,丹青先生竇明陽跟她一塊直抽涼氣。


    剛看完蕭謙和裴澤的畫,本還手癢得緊,打算下學就回去畫上兩幅過癮。可現在……山羊胡子一抖,翻起個大大的白眼,直接昏倒在地。


    幸虧岑懋此時恰好在書堂陪郭院首下棋,蕭謙和裴澤便一人架一條胳膊,幫忙把竇先生扛過去。


    「九妹妹這是畫了什麽,竟能把竇先生嚇成這樣?」敦儀反手抵唇,鳳眼斜出一絲輕蔑。


    因知曉母親已著手準備與舅家商討親事,為了在大表哥麵前掙個好表現,她最近性子已收斂許多。即便仍瞧不上韶樂,但已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罵罵咧咧,甚至大打出手。


    韶樂的臉轟然燒著,抬手把畫擋嚴實,叫敦儀瞧了個空。


    邊上裴蓉偷摸溜過一眼,極力維持臉上常色,一門心思全灌注於筆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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