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今日剛敢同他說話,喊他哥哥,他可不想將這好苗頭掐滅,便主動岔開話:「皇祖母最近總愛念叨你,等學試結束,你就趕緊回去看她。」邊說邊從懷裏掏出個小玩意丟給她。


    韶樂下意識伸手接住,攤開一看,發現是隻小巧精致的白兔泥偶,兩眼彎彎,憨態可掬,她一眼就喜歡上了。


    「謝謝四哥哥!」她也彎了眼,嘴邊綴上甜甜的笑渦。


    蕭讓耳根有些發熱,不大習慣這樣的笑。忙調開目光,抵唇輕咳:「路上隨便買的。」


    ——其實是他特地命人找城中手藝最好的師傅做的。聽說最近京城閨秀都時興這個,所以他就給韶樂弄來一個。


    但這玩意兒太娘氣,同他的行事作風格格不入,他怕被人笑話,所以不敢說實話。


    他沒有親妹妹,既然韶樂也養在皇祖母跟前,那就是他的親妹妹。


    因一隻兔子,韶樂心中戒備稍稍放下。氣氛緩和,蕭讓又叮囑了些瑣事,便稱有公務在身,先走了。


    韶樂揮著小爪子跟他道別,一回頭,看見顧泊如正隔窗看她。也不知站了有多久,像是原本就立在那的石像。雲淡風輕的麵容上,沒有泄露半點情緒。


    陽光被窗前竹簾篩成絲縷金線,蟬鳴忽遠忽近,在韶樂心裏撩起陣陣漣漪。


    你喜歡他?


    蕭讓的問話再次浮上耳畔,勾起她心口異樣的溫熱。


    顧泊如沒料到她會突然轉身,嚇了一嚇,想若無其事地走開,雙腳卻跟長在地上似的,怎麽也挪不開步。


    也許真是他不想走,可那又如何?至少比起剛睡醒時的失控,他現在已經「仁慈」很多。


    不能碰,也不能親,那就這麽看她吧。


    看那白玉般的臉頰慢慢飛起一層淡粉,看她羞赧地垂下腦袋,看她……一溜煙,跑沒影。


    風晃了晃竹影,留下一院子哄笑。


    好了,這下他的腳能動了。


    幾日後,貪瀆案了結。恍若一塊巨石砸進碧波中,呼啦掀起一陣猛浪。


    礁石上被拍打得最疼的,自然是以英國公為首的六皇子集團。六部中被摘去的官員,大部分都是蕭謙的門客。


    蕭謙心情不大妙,獨自悶在屋子裏,專心擦拭他珍藏多年的瓷器。


    棠梨宮裏,他母妃也跟瓷器杠上,劈裏啪啦,見什麽砸什麽,宮人太監伏了一地,嗓子都喊啞,也沒把她勸住。


    有人緘口不言,自然也有那嘴大的。


    說這回四皇子回京學聰明了,知道拉攏顧泊如給自己撐腰,用一個孟良平先扳倒榮貴妃,再牽扯出貪瀆案來打壓一下六皇子的氣焰,可謂一石二鳥。


    過幾日他再往六部出缺的職位上添上自己的人手,這以後的局勢可就難說咯。


    他邊說邊抬頭仰望大殿頂上飛龍盤旋的藻井,仿佛能從中預見這即將盤踞而來的重重雲霾。


    這邊朝堂風雲暗動,而那廂書院歡天喜地。


    學試結束了,韶樂還得了個優,抱著憑證發了個愣,說不盡的高興快活。


    這個「優」的意義,可比之前畫試上父皇給她的賞賜大。畫試中選,那是顧先生的本事,而這回卻是她自己實打實學出來的,不枉她這半月來一直「頭懸梁錐刺股」。


    敦儀在邊上哼哼得厲害,她隻險險及格,比最後一名的穆錚好一小丟丟。她苦等表哥幾年,如今終於好事將近,可母妃卻因這野丫頭而被禁足,叫她如鯁在喉。


    可而今這風控浪尖,六哥他們都自顧不暇,沒人能護她,她就算再不痛快,也不敢叫韶樂不痛快。


    裴蓉同她並肩而立,永遠瞧著比她冷靜,心事卻如鴆毒。不動聲色地撕了成績憑證,隨手一揚,轉身走了。


    按雲麓書院的傳統,學試結束後,還有一次遠足。


    今年由岑懋負責,他丟開醫書,捧著京城方輿圖琢磨了好久,最後敲定去城郊七裏山上的漱玉山莊避暑。


    那山莊四麵環水,依山而建。樓台掩映在樹石間,白練倒掛在山巔上,冬暖夏涼,四季花開不敗,此時過去正合適。


    況且,那裏還有……岑懋捏著下巴,笑得像個賊。


    是夜,小喜鵲忙進忙出,一麵收拾回宮的箱籠,一麵還要幫韶樂預備去漱玉山莊的行囊。


    ——岑懋不知吃錯什麽藥,立了個古怪的規矩。說所有人都不準帶隨從,必須獨自前往。若有違者,當即取消學試成績,重新再考,且還要多加試一門醫術。


    好了,這回哪個小廝丫鬟敢擅自跟他們過去,他們就呸他一臉。


    案頭燭火噗噗跳動,將屋裏渡上一層金芒。小喜鵲正清點器具,時不時抬頭瞅瞅屏風後頭。


    拔步床上,韶樂側身躺著,身上蓋著絲被,蠢蠢而動,間或還有咯咯的輕笑聲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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