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九公主。」


    她醒過神,循聲看去。岑懋晃著一碟剛烤好的玉米,朝涼亭努嘴:「在下實在騰不開手,可否請公主幫忙,將這玉米給簡遠送去,他可是什麽都沒吃。」


    穆錚放下劃肉的刀子,拍去手中油星:「我去我去。」


    手伸到一半,被岑懋瞪回去:「去去去,瞎湊什麽熱鬧,專心烤肉!」轉向韶樂,又是一副笑臉。


    韶樂也沒多想,接過盤子顛顛跑去,可剛跨上涼亭,近距離看到顧泊如,心跳就失了控。摳著盤沿,哆哆嗦嗦遞過去:「顧先生,吃玉米嗎?」


    顧泊如轉過身,不急著接,隻捏著酒杯靜靜看她。涼亭內掛著燈籠,黃暈輕柔地覆在她臉上,襯得額間芙蓉嬌豔欲滴。


    他忽想起那日午後在她眉心畫上的桃夭,紅如朱砂,點在他心。


    指間一遍遍回味她下巴柔膩的觸感,念頭一轉,思及她會嫁給旁人,這柔膩的觸感將永遠離他而去,心裏就鼓起一團火。


    「吃了嗎?」他語氣不帶絲毫溫度。


    韶樂睫毛動了動,嚅囁道:「還沒。」


    「吃。」


    「……」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帶著命令。


    韶樂手指纏著絲絛,不敢動。這玉米是特地送來給他吃的,她怎好意思吃。正猶豫間,又聽他道:「還要我喂你?」


    她膽子一顫,愕然看他。卻發現,他在笑!而且笑得還……有那麽一丟丟的小奸!好像隻要她一點頭,他就真會上手。


    顧先生私底下原來是這樣的人?她以前怎麽不知道。


    不是的,顧泊如如是想,他隻是突然沒管住自己的嘴。


    韶樂怕他真上手,急忙抓起玉米啃。可啃玉米的樣子實在不雅,她不想在顧先生麵前出醜,便拿指頭將玉米粒一顆顆掰下,再秀秀氣氣地吃到嘴裏。


    很慢,很慢,慢到顧泊如都看餓了。


    不過幸好,秀色可餐。


    涼亭外,清泉順著山石輕快地流淌而下。夏日山間,雲疏風淡,山莊景致格外生動。


    許是烤肉太過火熱,大家興致頗高,合夥起哄要看蕭讓舞劍。岑懋極有眼力,命人抬來古琴,盤膝而坐,對著遙遠星河撥弦。


    琴聲悠悠,蕭讓也不再推脫,彈劍而起,合著琴音揮舞。蕭謙趁著酒興,執筷敲擊碗沿應和。


    韶樂也跟著節奏,搖頭擺腦。顧泊如偏斜著頭,見她笑靨明媚,不禁勾起嘴角。


    眾人嬉笑抱團,或鼓掌或歡呼,暫把朝廷紛擾、私人仇怨拋諸腦後,乘著清風,對著明月,共浴這漫天星辰光輝。


    鬧得正興頭上,四周的燈籠忽地一下全滅,連篝火都懨成一小團火星。


    沒有風,燈卻滅了。


    冷風習習,黑暗毫無征兆地漫來,一瞬帶走所有喜悅。


    岑懋趕緊命人重新掌燈,可燈籠卻如何也點不著,隻得將就著拿蠟燭照明。


    郎兒們還好,隻當是燈籠裏頭的燈芯不好,可姑娘家都嚇白臉。裴蓉抱著膝蓋,將臉埋在兩膝間,抖成篩子。敦儀撲到蕭謙懷中,嚶嚶個沒完。


    韶樂更糟,呆坐在石凳上,幾近石化。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實情況,她總覺有人在背後看她。


    肩上一重,她登時跳魚般彈起。回身一看才知,原是顧泊如在給她披衣衫。


    顧泊如沒被剛才的突發異事嚇著,反被她嚇了一跳。見她小臉煞白,手指都快摳紅,心裏又好氣又好笑。


    怎麽還這麽膽小?


    眼神示意她過來,可小丫頭早已嚇傻,動也不會動,他隨便一抬手,就輕輕鬆鬆地把她牽過來坐好。


    人是牽過來了,手卻沒放開。


    理由很簡單,韶樂的手太涼,他在幫她捂熱。


    那廂裴潤一拍腦袋,似有了主意,蹬蹬跳上一塊大石,白話道:「你們想不想知道,這漱玉山莊的傳聞?」


    沒人想知道,可他不管。


    「傳聞這山莊裏原是前朝某位重臣的私宅,裏頭住著的乃是他的愛妾。因是背著家裏頭養的外室,便從沒對外說起過。


    「可紙包不住火,一日,他的小廝無疑說漏嘴,叫他夫人知道了去。他夫人性子烈,當天就把那小妾拖湖裏沉塘。


    「那官人也是個癡情的,叫人在湖裏打撈了三天三夜,終於將屍首打撈上來。還置辦了一頂好的棺材,欲抬去厚葬。不想,那棺材卻重如泰山,十來個壯實的莊稼漢合力都沒能抬起,這事便不了了之,這山莊也因此荒廢。


    「可你們知後來如何?」


    大家咽了咽口水,把頭搖成撥浪鼓。


    裴潤沉下臉,低聲道:「那一家人都死了,沉塘而死,死的地點就是先前那片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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