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


    太霄子的麵色有點複雜,他看了殷九野好一會兒。


    卻沒有出手。


    他坐在了殷九野旁邊的椅子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不想殺你。」


    「說得你能殺我一樣。」殷九野好笑。


    太霄子卻說,「陛下擔心你會成為溫家的臂膀,也許他今日來溫府時,你應該表現得愚鈍一些,收斂一些,他會覺得你是個庸人,也就不會對你起殺心。」


    「等一下。」殷九野抬手止住他的話,「我聽著您這話,怎麽像是在跟我敞開心扉表露真情啊?咱兩……沒這交情吧?」


    「我從來不想殺任何人。」


    「嗯。」你隻是險些把我搞殘廢而已。


    「我想,似你這般聰明的人,應該早就看出,我並非三皇子一黨了。」


    「看出來了,你是皇帝送去三皇子那兒的,一來監視他,二來輔助他,不然就三皇子那腦子,不是溫家一合之敵。」


    「不錯。」太霄子低著頭,很輕的聲音說,「三皇子落得如此處境,與我逃不開關係,我知道他會走向絕路,這條絕路是我推著他走上去的。」


    「喲,您這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你可別跟我說你很內疚,很掙紮啊。」


    「我沒有,我隻是不知道,這場看上去沒有盡頭的鬥爭,要如何結束。」


    「你把太子送回來,不就結束了?」


    「離了太玄觀,他會死得更快,再者,他回京之事,並非是我能決定的。」


    殷九野看了他一眼,咋回事兒啊,個個都覺得我必死無疑是吧?那我現在是個鬼了?


    他好笑地斟了些酒,輕啜一口:「太霄真人,您不覺得,您這些話說給你的紅顏知己聽更好嗎?我是您什麽人,仇人啊,你說給我聽幹嘛?」


    「盛月姬?」太霄真人笑了下,「她若聽得懂這些,就不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了。」


    「貶低自己的女人並不會顯得你格外高大。」殷九野笑,「哪怕我的確很討厭她。」


    太霄子將拂塵放在桌上,抬眼看著殷九野:「你走吧,遠離溫家,不要跟溫姑娘成親,我可以跟陛下說,你已經死了。」


    殷九野這下是真搞不懂太霄子的意思了,這人什麽情況?


    太霄子說,「我說過了,我從不想殺任何人。」


    「可我非溫阮不娶。」


    「與天家作對,不會有好下場。」


    「我這人不信邪,不試試怎麽知道?」


    「那就得罪了。」


    殷九野和太霄子有一場酣鬥,打得沙飛石走,星月無光。


    辭花托著腮坐在房門後,聽著外麵的打鬥聲,開始沒完沒了地歎氣,惆悵。


    他記得在太玄觀那會兒,殷九野全身經脈被震碎,如個廢人般躺在床上,但那時候的他就已經顯露出非凡的智慧。


    太玄觀的小道童來給他送吃食時,他故意激怒那小道童,說等他好了,一定要把這道觀裏的人全殺了報仇。


    小道童很是不屑,說,就你這樣的廢人,隻能在床上躺一輩子,慢慢等死,絕對沒有再站起來的可能。


    殷九野說,怎麽沒有,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站起來,殺了你!


    小道童的麵色一變,眼神有些慌亂,慌張之下問殷九野可是看過了太玄觀的蠶經。


    蠶經。


    後來的殷九野想盡了辦法,求得了一個看書的機會,那時候的他已經沉默寡言,學會了將所有的恨意都深深藏起,扮作一個放棄了掙紮,在那座孤島上等死的人。


    大家都視他為廢物,他在許多許多個日夜,和許多許多個籌謀後,終於找到了那本蠶經。


    蠶死,蝶生,破繭而出,化蛹而活。


    辭花記起那些深夜裏,殷九野疼得全身發抖,汗水打濕了他一件又一件衣服,他還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的時刻。


    那該有多疼呢?


    疼到殷九野一個從來不喊苦的人,眼中都透出絕望,甚至想過一死了之。


    那些原本震斷的經脈重新長在了一起,長錯了位置,他要自己再次打斷,再次重鑄,他疼到在地上翻滾,手指深深地摳進了地裏,鮮血染紅了黃土。


    那些磨難,讓殷九野日漸扭曲,蟄伏數年,一朝龍吟,他殺了整整一道觀的人。


    他懷著滔天的恨意,瘋狂用人命來宣泄。


    那些對他唾麵羞辱的,那些說他皇子身賤奴命的,那些讓他像蚯蚓一樣在地上爬行當作戲耍的,那些說他人如其名,是個野種的。


    他一個也沒有放過。


    唯獨放過了趙鍾。


    那個對他生出許多憐惜,幫他求情讓他有書可看,以消磨時間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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