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遠要是知道他的心理活動是這樣的,必定會慚愧傷心至死。林立夏有這樣的心理活動卻是很正常的,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還未將自己居然有個父親,李修遠是自己的父親這兩個論題結合起來,在他眼裏看來,李修遠是李舒格的父親,而從趙明瑄那裏偶爾透露的,那是一個寵女兒到極致的父親。 林立夏秀氣的眉毛糾結到一塊兒,不知道要回應什麽,隻是禮貌地做一個傾聽者,很是專心地聽著。 “我知道提補償什麽的,都是笑話,現在,你都這麽大了,也不需要這些。爸爸,爸爸我隻是想可以偶爾見見你,有需要的時候照顧到你就行了。” 林立夏嘴唇動了動,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用的,我又沒認你。” 這話明顯是刺痛了麵前的老人,林立夏暗暗自責自己真是嘴快了,最近跟趙明瑄鬥嘴習慣了,幾乎是想什麽說什麽。 李修遠眼神一黯,苦笑道,“我知道讓你原諒我,喊我一聲爸爸很難,但是,立夏,請給我一點時間,我相信,我可以做好舒格的父親,也可以做好你的父親。” 林立夏又喝了口茶,想到趙明瑄說的最不喜歡拖泥帶水的理論,於是斟酌了好一番,在李修遠的期待下說道,“其實真的沒有什麽願不原諒。”他可不懂這些人為什麽把他的心思想得那麽複雜。 又接著道,“真的,我對你,之前沒有任何概念,又何開願不原諒的說法呢。” 李修遠已經開始有些明白林立夏想要表達的意思,他想過怨恨想過冷漠,卻沒有想要林立夏的態度是這樣,仿佛毫不相幹的人。可他又何曾深切體會過立夏的心情,那些踽踽獨行的歲月,又何曾有過本應該相幹的人給他關愛與扶持。 孤獨長大的人,其實骨子裏有揮之不去的淡然。 “伯父,我今天來,隻是想和您說,謝謝您的房子,但是太貴重了,我真的承受不起。還有就是,那天訂婚的事情,我事先不知道明瑄和媽媽是那樣策劃,否則我也不會……實在是不好意思。” 林立夏又恢複到初見時的樣子,那個彬彬有禮的小青年,像冬天的鬆柏一樣。李修遠卻是心抽得一陣慌,他對任何人都有手段,可對著林立夏,他毫無他法。 “但是,希望伯父和李小姐能明白,趙明瑄,我們是一定會在一起的。不要再做一些無所謂的糾纏。”林立夏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李修遠已經明白,他們不是玩玩那麽簡單,但是從未想到兩個男人之間,也會有這樣的愛情。 一時之間雙重打擊,神色黯然,年齡的痕跡驟然顯現出來,掩飾不住的老態。 “好的,立夏,要是不想要,我可以收回,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決絕,我們不當父子,就當個忘年交怎麽樣。把我當一個普通老人來當朋友,如何?”李修遠終究是不忍心失去兒子,即便是時不時可以給他打個電話,那也是願意的。 林立夏瞧著他抓著自己的手,皺紋遍布,像羊皮卷的地圖,畢竟還是狠不下心,點了點頭。 “雖然知道,你跟趙明瑄感情很好,但是男女之間都說不準,更可況是……我不是想阻止你們,隻是,多為自己想想,各種情況都要考慮好。”李修遠斟酌著說道。 林立夏又何曾沒想過,可經曆過著這些,未來如何不重要,當下把握最幸福。 “有血緣關係的人都會被拋棄,但是,我又沒有活不下去,誰離了誰不可以好好過日子。我一個人,其實也可以好好的。隻是有趙明瑄,是我的福,才是我這麽多年的補償。” 林立夏倒不曾說過如此感性的話,此時躲在車裏聽歌的趙某人要是親耳聽到,估計會歡欣雀躍地露出狐狸尾巴。 但沒有聽到又如何,有些感情,有些愛,本不必說出口。說多了,反而是多餘。 第91章 尾聲二 再香的茶葉也彌補不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尷尬氣氛,林立夏本就是個納於言的人,更何況此時對著身份尷尬的李修遠,除了偶爾回答幾句話,他是實在不知道在這兩人的小雅間裏該發出什麽樣的聲音,說些什麽。 李修遠這大半輩子還未遇到這樣的情況,官海沉浮多年,對什麽人都遊刃有餘的他也有詞窮的時候。見坐在自己對麵的青年時不時地抿一口茶,到後麵卻是有點眼神飄離懵懵懂懂的樣子了,顯然是有點沒耐心了。還是有點小孩子心性,李修遠如是想。 長歎了口氣,心裏雖是極想與這兒子多呆哪怕一分鍾,但也不願勉強他。心念一動,拿過他一直放在手邊的手機。林立夏就這麽瞧著李修遠靈活地在手機上摁了幾下。 “來,這是我的私人手機號碼,除了家人朋友一般沒人知道,要是有什麽事情,記得,記得給伯父電話,我想有什麽事情,能幫上忙的,一定會盡量。時間不早了,出來有兩個多小時了,立夏,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出去吃個飯,平時都喜歡吃些什麽?哪個菜係的?” 李修遠砸了一連串的話過來,林立夏抬手看了看腕表,略顯歉意地說:“呃,李伯父,不好意思,我以為隻是喝個下午茶,明瑄和媽還等我回去吃飯呢。” 李修遠沒有忽略林立夏提到兩人時如釋重負的感覺,叫沈麗華的那一聲媽是那麽自然,對比今天的這一次見麵,不覺得心頭一黯。但很快又釋然,總歸會有接受自己的一天。 林立夏與李修遠並肩走了出去,等等,這車怎麽越看越熟悉啊,果不其然,趙明瑄搖下車窗衝他璀然一笑,“來,立夏,趕緊上車,外麵冷。” 林立夏疑惑道,“不是跟你說我自己回去的麽,也沒告訴你時間啊,怎麽我剛好出來……”林立夏了悟,趙明瑄大概從他進去到現在兩個小時都未曾離開過。 趙明瑄笑著道,“沒事,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反正也是閑著。”然後仿佛這才看到就站在立夏身邊的李修遠一樣,禮貌地向長輩問好道,“李伯父好。”笑容恰到好處,熱情卻又不諂媚。 李修遠冷哼一聲,隨即假裝沒見到一樣,又轉頭囑咐立夏道,“有空給伯父打打電話,要是有時間來北京玩,好不好?產權我可以收回,房子我給你留著,好不好,立夏?”兩聲略帶討好的“好不好”讓原本覺得自己已經足夠鐵石心腸的林小貓暗恨其實還是不夠立場堅定,隻好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李修遠終是舒心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趙明瑄穿著黑色大衣,那年夏天見到他時的小麥色已經褪了下去,倒是顯出了原本的白皙,高鼻深目,側麵看,還真有幾分混血的味道。見林立夏盯著自己的側麵觀察不已,趙明瑄勾起了個笑容,“是不是覺得,你老公我,帥得不行了?” 林立夏覺得這人不僅長得跟初見時有那麽點點不同了,原來的紳士風度,翩翩灑脫也全然蛻變成了痞子樣,厚顏無恥到驚人的地步,於是毫不客氣地說;“完全沒有,我後悔了,我覺得你沒有第一見麵時候那麽好看了。” “難道你一直不知道麽?”趙明瑄格外認真地問道。 “什麽?我要知道什麽?”林小貓疑惑,溫溫潤潤的眼睛又帶上難得的迷茫色彩,看起來圓潤可愛。 趙明瑄最最受不了他這樣難得迷糊的小神情,像之前做過千萬次的那樣,伸出手,在立夏的頭上一陣撲騰,摸著他短短的頭發,感受那柔軟的觸覺從他掌心劃過,就像此刻,這樣的立夏,觸到他心中最柔軟的那一片一樣。 “我一直就不好看啊,打折商品,一旦售出,概不退換。”老趙狐狸一臉意味深長地總結。 +++++++++++++++++ 雖然老媽極力想帶著林立夏回美國一趟,但是一想到去了那邊,又是些自己需要處理的人際關係,比如跟——繼父,林立夏就不自覺地想要皺眉頭。更何況,他也實在是想薛濤,許悠揚等等難得的幾個朋友。之前單位的處理是停薪留職查看,林立夏想著,大概查看完也就要從那裏離開,畢竟是自己一出校園就工作的地方,那麽多同事朋友,要說不難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卻又沒想到,在北京養傷期間,又接到通知,要是願意,可以重新回去上班。彼時,趙明瑄聽到這個消息,先是眉頭一挑,很是不懷好意地笑道,“那,你又可以穿上交警製服了……”後半句沒說完,林立夏也很是鄙夷地丟給他一句話,:“我穿不穿製服,跟你的幻想可沒有一點關係,幻想永遠是幻想。”老趙摸摸鼻頭,複又繼續低頭看報紙,心裏的一肚子壞水卻是要沸騰起來了。 沈麗華拗不過兒子,隻得叮囑趙明瑄帶著林立夏回長洲,她可是沒看出來,站在馬路上吃灰塵有什麽好的,不過林立夏既然堅定地說出“我很喜歡這份職業”這樣的話了,她也沒辦法。前腳兩人一走,自己也隻好收拾收拾先回了美國,等忙過這一陣了,再飛過去看兒子。 帶著活潑可愛的燒餅,兩個人又飛回了那座立夏出生到長大的城市,那座夏日炎炎長的時候,遇到燒餅,被燒餅牽著遇到趙明瑄的城市。 竟是小張來接的機。意外地看到老熟人,讓林立夏心情格外好,你看,這座城市,冬天也是綠油油的,翠綠的葉子未曾凋落,要不是迎麵而來的陰冷空氣,你是感受不到冬的氣息。一切都是那樣熟悉,熟悉的景色,熟悉的空氣味道,熟悉的人,好像走到哪裏,外麵的世界再好,都沒有可以讓自己如此親切的感覺。 “小張,麻煩你了,今天還是上班吧,還麻煩你過來接我們。”趙明瑄道。 “哪的話,趙哥,雖然我還在公司掛職,不過你知道的,我可就是你一人的秘書,你真要回不去,那我也不幹了,就跟著你。”小張邊開車邊道。 又從後視鏡打量了林立夏兩眼,打趣道,“立夏小子,腿怎麽樣了啊,看來北京很養人啊,你小子,怎麽變得這麽白這麽帥了啊,哈哈。” 林立夏跟小張倒是算很熟悉了,隻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應道,“哪有啊,張哥,我是到冬天就會變白一點,你看,明瑄不也是麽。” “腿都好了吧,是不是要回交警大隊上班了啊?”小張在他們回來之前已經照趙明瑄的囑咐去好好調查了一番,林立夏的表現固然是不可磨滅的因素,但是據說有上頭的指示,看來,李修遠是交代過一聲。趙明瑄倒是不動聲色,想著自己知道就成,林立夏喜歡幹什麽無所謂,但是要是知道自己複職有李修遠的因素在裏頭,這傻小子估計又要糾結一番,隻要他開開心心便好,那這樣,還不如不告訴的好。 “都好很多了,休養了這麽久。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去上班了,每年年關的時候都是最忙的。”某人大概是回到熟悉的地方,連語氣都帶上了平時少有的歡欣雀躍。趙明瑄瞧著他眉梢眼角亮晶晶仿佛看得見的喜悅,很是憐愛地在他頭上輕輕摩挲了兩下,看來,還是這裏最適合我的立夏。 林立夏轉過頭,見趙明瑄少有地不逗弄自己,側著頭,歪歪著看了他一眼,心有靈犀般地回答道,“我還是最喜歡這裏了。” 趙明瑄瞧著他略帶孩子氣的動作,隻“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立夏,你不知道,在哪裏都無所謂,而我在你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小區門口,林立夏抬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之前自己住在對麵的宿舍時,每天都要看好幾遍的樓盤廣告,那幅夕陽落幕,漁燈唱晚的水墨山水畫,還有那句自己第一次看到,便心念一動的廣告詞——“水岸年華:心動而至吾家歸處”,想起這一路走來,真是感慨萬千呐。難得自己居然也有這麽感性的時候,不覺得瞧了兩眼,複又低頭歎氣微笑。 趙明瑄順著林立夏的視線,喲,原來是這幅廣告,自己可是再熟悉不過了,見他又是歎氣又是微笑十分感慨的樣子,好奇問道,“怎麽,這幅廣告,能讓我們的林大帥哥如此感慨?”林立夏沒好氣地對上趙明瑄的眼神,“單純好看不行啊。” “行……”趙明瑄故意拖長了聲音,“怎麽樣都行……林警官,你就是蹂躪我侮辱我都行啊,不過記得要放床上蹂躪。” 林立夏差點因為趙明瑄嚴肅認真的蹂躪宣言噴了出來,“我回去之後,讓薛濤跟公安局掃黃分隊的同仁聯係聯係,盡早將你送進去,你的存在,簡直就是破壞社會和諧。” 趙明瑄將眉頭皺成了一個標準的“川”字,倏然道,“這可不行,我一走,你就不和諧了。”林立夏瞄了他一眼,牽著燒餅,徑直加快步伐進了電梯,留給趙某人一個很是傲嬌的背影。趙明瑄琢磨著,這林小貓該不會炸毛了吧,未及好好思索,連忙追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地擠進了堪堪就要關上門的電梯。 燒餅抬頭瞄了自己的前主人一眼,很是不屑地從鼻子裏噴了口氣出來——“哼”,無視趙明瑄犀利的眼神,緊緊貼在林立夏的大腿上,哼哼唧唧地蹭了兩下,博得林立夏安撫似的摸了摸,很是得意不已。 趙明瑄帶著寵溺的笑容看著燒餅,又看了看林立夏,仿佛考慮了很久似的商量道,“我總覺得,就隻有一隻狗,家裏冷清了點,要不,我們再去領養隻貓吧。” 林立夏依稀記得趙明瑄好像在北京的時候就提過一次,自己倒是無所謂,要是趙明瑄喜歡的話就好,於是隻含糊地點點頭。 燒餅呈呆立狀,狗眼無神,僵在那裏了。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趙明瑄鬥,你又不是林立夏,分明找死咩? 幹幹淨淨的家,每個角落都是自己之前離開過的樣子,林立夏進進出出地將房間的所有窗簾都拉開來,冬日暖陽就那樣一下子撒了進來,近似透明的高遠,很亮很亮的光線,但是不刺眼,帶著冬天特有的通透清亮。 林立夏感覺自己的心,仿佛都在一杯熱茶裏,舒舒服服地舒展開來,趙明瑄已經在忙裏忙外地收拾起來了,燒餅躺在自己的老位置,很是熟練地在遙控器上亂摁一通,還真給它摁了開來,電視裏嘈雜的廣告聲音從壁掛式的液晶屏裏傳出來。 這才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歸處。 趙某人回了長洲,處於暫時失業的狀態,林立夏離自己上班的日期還有那麽幾天,兩個人每天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往返於超市與家,每天就是鬥嘴做飯溜燒餅,很是安安靜靜地過著小日子。 薛濤和許悠揚的騷擾那自是不必說的,倆人約了時間,相當不懷好意地無視趙明瑄眯著眼睛滿滿都是介意的眼神,來兩人的小家串門。 趙明瑄不僅不能抗議,還得乖乖地去洗菜做飯,林立夏下來命令,得做一桌子好吃的!不過圍著圍裙的趙明瑄擇著手裏的青菜,豎著耳朵聽到林立夏開心爽朗的笑聲時,倒是一肚子怨氣都煙消雲散了。 總不能限製他的生活是吧,除了自己,立夏還應該要有自己的工作,朋友同事,私人空間。趙明瑄如是想完,暗暗讚歎自己的大度,接著歡快地洗菜去了。燒餅趴在廚房邊上,瞧著忙活得不亦樂乎的趙明瑄,恨鐵不成鋼地哼唧了一聲。 趙明瑄一邊將青菜衝洗著,一邊漫不經心地與之說道,“騷餅啊,立夏就要上班了,他一上班,就很忙了,到時候你肯定會覺得孤獨。我琢磨著,這兩天就跟你立夏哥哥把小貓領回來好不好,領個弟弟,名字都想好了,跟你很像,叫做煎餅,你喜歡麽?” 燒餅君立馬跳將起來,“嗷嗚”一聲,連蹦帶跑奔到了立夏身邊。隻惹得林立夏不時地望望趙明瑄,不滿他又欺負燒餅。趙明瑄手裏拿著一把菜,兩肩一聳,琥珀色的眸子都是迷茫,茫然,疑惑之類。林立夏連忙摸了摸燒餅的頭,安慰之。 趙明瑄做起飯菜來倒是不含糊,一個多小時的功夫,五菜一湯倒是上齊全了,於是便招呼他們過來吃。許悠揚正扯著林立夏的手臂講到隊裏的新八卦,“哎呀,立夏,我說,你可不知道我們隊裏剛來的那個小男生,哦,現在是我閨蜜了,我倆好得跟姐妹似的,對了,他還是彎的。我覺得,你要是回去會十分危險的,他已經對著你貼在宣傳欄裏的工作照花癡很久了。” “可不是,”薛濤從與許悠揚鬥嘴的戰爭中中立出來,難得沒有反駁她的話,“娘得不得了,每次都站那裏呆半天,看見他我就想揍一頓。上次還想偷你照片,可被我逮著了……不過,人還是不錯的,呃,蠻好玩的。” 林立夏已經被倆人之前唧唧哇哇念叨了一個多小時的話,滿是頭昏腦脹了,什麽,男生,還閨蜜,自己是一頭霧水。趙明瑄笑了笑,“好了好了,你們再不吃,就涼了。你們不吃可以,餓到立夏,我以後絕對不讓你們進來了,還馬上搬家。” 許悠揚很是不在乎地瞅了趙明瑄一眼,“隻要立夏說個不字,你敢麽,敢麽~”薛濤倒是很識趣地說道,“悠揚,這就是你不對了,這麽不給人家麵子,雖然是事實,但也別這麽直白地說出來啊,我說,做人要委婉一點。” 趙明瑄低頭替林立夏舀了碗湯,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兩個人,委婉在哪裏。 林立夏尷尬地咳了下,“這個,這個,我們吃飯,吃飯。”貓兒眼似的黑眼睛瞪得溜圓,可看著,是掩飾不住的歡喜。趙明瑄不以為意地一笑,自己可是不把他們的調侃放在心上。 林立夏被這笑容煞到,還未喝酒,臉就先紅了大半。 這頓飯倒是吃得十分盡興,有薛濤和許悠揚在的地方,就不會冷場。連帶著趙明瑄都覺得,這段時間來的所有晦氣,都在這頓飯裏終結了。 這裏是他們回歸的終點,卻又是另一段新生活的起點。 可算是挨到了要上班的日期了,想到明日就可以回到隊裏,林立夏這是又激動又開心,居然還有一點緊張,就跟自己回到了當初剛剛上班時候的樣子。趙明瑄站在一旁,麻利地將他放了幾個月的製服拿出來熨著,見自家林小貓躁動不已,便想說說自己的事情,“我說立夏啊,你今天一天都沒消停過了,隻是回去工作而已,至於麽?” 說到工作立夏終於是把自己心裏忍了好久的疑惑問出來,“你還回公司麽?”趙明瑄察覺到他語氣裏的忐忑,“公司嘛,大概是回不去了。”林立夏自然明白,曾經的趙明瑄,多麽意氣風發地在這裏開拓自己的事業,要說就此放手,就是他也明白,對於趙明瑄而言,不消說也是個巨大的打擊。 趙明瑄不甚在意地說道,“放心,我想,憑我的能力到哪裏都可以混得風生水起。更何況,你媽打算挪點事業回國,希望我接著幫她,總之,我是不怕失業的。失業了,還怎麽養我家立夏是吧。” “你爸媽那邊,不需要交代麽?”林立夏擔憂地問道。 “你說工作還是感情?我正要跟你說呢,明天可能回香港一趟,不過,晚上就會回來。其實感情的事,我不摻和父母的,父母也不要摻和我的。工作的事情,還有些需要交代清楚,當然,我還可以再去重申下我的感情立場。”趙明瑄邊說著,邊將袖子換了一麵,熟練至極。 “立夏”,趙明瑄突然開口道。 “嗯?怎麽了?”林立夏應道。 “還記得我以前給你帶的糕點麽,第一次。” “當然記得了,你還讓我按順序吃呢。”林立夏也想起那時候,跟趙明瑄還隻能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當時覺得趙明瑄分外的自來熟,現在想來,事實當然不是如此。 “那是以前我家裏的一個師傅做的,還記得麽,我跟你說過,我媽因為我喜歡廚藝,就把人大師傅趕走了,後來他開了家點心店,很有名氣。那時候,我買這盒點心,他跟我說,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是富有了。”趙明瑄醞釀了很久似的,緩緩而道。 “我想說,沒有家族財富,沒有公司也無所謂。因為我現在真的很富有。”趙明瑄好似要強調一樣,又重複了遍,“很富有。” 林立夏了悟般地朝趙明瑄很是燦爛地一笑,長長地舒了口氣,極是舒服地靠著了床上,看著趙明瑄認認真真地將自己的製服整理齊整,熨帖有型。 趙明瑄見林某人窩在了床上就發呆,於是將弄好的衣服仔細掛了起來。靜靜上前,倒在他身側,輕輕擁住,在他耳側問道,“怎麽了?一回來就發愣?剛剛還不是好好的麽?” “我以前住在交警大隊的宿舍的時候,每天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這個小區的廣告,是你們的啊。那幅畫真好看,暗下來的天色,亮起來的漁燈,配上那句話,心動而至吾家歸處。那時候我就想啊,要是我有錢,肯定在這小區買房子,這廣告做得真好。”林立夏似感歎地說了這句話。 趙明瑄又何嚐沒有聽出弦外之音,還未遇到自己時候的林立夏,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林立夏,他必然心動過,可是,從未有過歸處。難怪,剛剛看到那幅廣告,他會有那樣的神色。趙明瑄隻緊了緊自己的手臂,恨不得將此人揉進自己的身體。 昏黃色的壁燈,光線投在林立夏的臉上,光影交接處,眉眼分明。清清亮亮的眼,溫溫潤潤的人,這是,屬於他的林立夏。而林立夏臉上的知足安逸隻梢看上那麽一眼,就足以將趙明瑄自己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