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心驚膽戰。


    她深怕嫡小姐火氣上湧,衝上前去拉開那對糾纏的男女,暴露了她們跟隨在後的行蹤,又怕在這古府裏上演血光四濺的慘劇,但她縮著身子,幾乎想掩麵不看的時候,羅薇薇卻回過頭,臉上未無表情,隻是瞥她一眼,便不作聲的沿來時路回去了。


    喜兒愣了一愣,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嫡小姐那一眼瞥來,已經不隻是冰冷,更是戾氣十足!


    喜兒想到薇薇小姐那慣來喜歡遷怒的性子,她這身好不容易才養回來的皮肉,恐怕又要被打爛一次,還附帶耳邊回繞的,小姐尖刻惡毒的咒罵。


    她幾乎想死了。


    但她要是死了,家裏正等著她拿錢回去葬的父母弟弟,又要怎麽活下去昵?想到這裏,喜兒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跟著羅薇薇身後走。


    羅薇薇倒是安分了一陣子,既沒有打罵身邊伺候的婢子,也沒有遷怒到羅永晉身上去,但看著羅薇薇這樣的態度,喜兒反而更恐懼了。


    事有反常即為妖。


    這樣忍氣吞聲,不潑灑脾氣的嫡小姐,簡直是陰森得讓人生寒。


    不隻喜兒這樣想著,就連沒有眼見古家二少與那秋舞金釵甜蜜相處的羅永晉,也覺得在羅薇薇的平靜底下,潛藏著更洶湧的惡潮。


    有一日,在喜兒伺候羅薇薇歇下,她睡到外間守夜的時候,夜半之間,她正閉目養神時候,卻聞到一股香氣,正覺得奇怪,卻一陣暈眩上湧,她大驚之下,掐住了手,正好弄破了舊傷,那股激痛讓她勉強維持了一絲清醒。


    她閉著眼,聽見羅薇薇所在的內間,傳來又輕又低的說話聲,嫡小姐像是在跟什麽人對話,但喜兒聽了半天,也隻聽見嫡小姐忽高忽低的聲音。


    嫡小姐的聲線尖刻淩厲,刮紙似的。


    “當真查清楚了?那三千閣的女人會去紅花酒肆?”


    “邀了古家二少爺?”


    “約了什麽時日?哪個時辰?”


    “不知道約在哪間廂房?都查了這麽多,竟還查不出他們要在哪間廂房碰麵?那我要怎麽找人呢!這是不是在耍弄本小姐?”


    “哼,本小姐自然是知道那青樓賤婢的樣貌!她穿的那身衣飾,化成了灰,本小姐都認得出來!”


    “隻要約出了人,本小姐就有本小姐的手段!竟敢狐魅二少爺,搶奪了本小姐的夫婿,本小姐就要她知道厲害!”


    “不弄出人命就好了吧?本小姐也有分寸的,一個青樓賤婢,本小姐還不屑為她髒了自己的手。”


    “……好了,就這樣吧,我提供了羅家產業讓你們隱密行事,你們要讓我知道那賤婢的行蹤,當初的合作就是這樣談的。如今時間地點都談妥了,你也可以走了。”


    跟著便安靜下來了,連羅薇薇的聲音也聽不到。


    喜兒一陣迷惑。這夜半時分,竟然有人闖到小姐閨閣去,還與小姐密談?這樣的事情,該不會是她在做夢吧?


    又倦又困,心裏驚疑不定,卻沒有多久,喜兒便真的昏睡過去。


    隔天醒來,她也沒有多思多想,更不敢在羅薇薇麵前顯露出疑惑之貌,隻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這個陰睛難測,手段恣意的主子。


    如此相安無事了幾天,一日午後,羅薇薇忽然說了要出府去,還主動拖上羅永晉相陪。看著義子也會跟去,心裏擔憂的羅老爺眼見女兒一臉倔強,即使不放心,也隻能揮手放行。


    羅永晉與羅薇薇各乘一頂轎子,喜兒是侍女,自然是跟隨在一旁步行,羅老爺對羅永晉耳提麵命,囑他要好好保護羅薇薇。


    羅永晉應了。


    喜兒一路上跟著,左順右盼,心裏還在想著為什麽今日小姐非要嚷著出府,又挑這時辰……她恍惚著,又想起那像是做夢般的一夜。


    小姐該不會要去紅花酒肆吧?


    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去那裏拋頭露麵,傳出去,可難聽了。


    她心裏正惴惴不安,也沒有留煮不遠處也有一頂轎子飛快的越過,那轎裏的人還掀起一角窗簾,往他們這方向看來一眼。


    喜兒更不會留意到,那抬轎的幾名大漢,在袖口繡有的一雙刀劍。


    她始終低頭跟著轎夫走,等她回過神來,轎子停下,一抬眼,她就見到轎子竟然停在一段矮階前,懸在上方的匾額,寫著“紅花酒肆”四個大字。


    喜兒張大嘴,心裏一下子冷了。


    “愣著做啥?你這蠢婢!”以紗巾蒙著臉的羅薇薇捏她一把,將她細瘦臂上掐出青紫,“快跟上!”


    喜兒吃痛,也不顧羅永晉憐憫目光,急急忙忙跟上去。


    羅薇薇跟著前方引路的店小二走,那全然沒有開口吩咐的樣子,像是早就已經訂好了包廂,指定過時辰,才能這樣一言不發,就讓店小二領著人走。


    後頭的羅永晉心中疑惑,低頭緊跟的喜兒卻沒有說什麽,隻是那嬌小身子不住的發抖,抖得連注意到她的恐懼的羅永晉都皺起眉的地步。


    喜兒卻沒有留意他的目光。她隻是一心的想著,她相信了,那天夜半聽到的說話,絕對不是她在做夢!


    嫡小姐想要用什麽方式,羞辱那金釵姑娘呢?


    不能傷人命,難不成是想打那秋舞金釵一頓?又或者毀她容貌?但是連義少爺也跟來了,難不成是要叫義少爺動手嗎?一個大男人的,卻要去打一個弱女子……


    喜兒胡思亂想著,跟進了包廂。


    羅薇薇坐下沒有多久,酒便送來了,她隻是讓羅永晉將酒碗擺好,跟著便將喜兒叫來。


    “你,去繞繞!”


    “小姐想和義少爺獨處嗎?”喜兒小聲問了。


    然後她挨了一個耳刮子,“蠢婢!誰給了你這樣質問本小姐的膽子!本小姐要你去繞繞,你便出去繞繞!——那天,你也看見那青樓賤婢了吧?”


    羅薇薇斜眼睨她,目光陰狠,像淬了毒的刀,“去!本小姐不管你用什麽手段,去把那賤婢弄來這裏!你這事辦成了,本小姐就多賞你些銀子,讓你拿回去養你那一家老小!”


    喜兒抖了一抖,“小姐……小姐,喜兒、喜兒不知道那青樓……青樓女人在哪間廂房……又、又如果,她身邊有人……”


    她的聲音收住了。她看見羅薇薇睨著她的目光。


    像在看一件死物。還是可以隨便打砸弄爛的那種死物。


    她從骨子裏冷出來,轉過身,逃命一樣的衝出門去。


    小姐簡直是瘋了!喜兒心裏驚悚不已,尖叫著想。——她還不想死,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要找出那個秋舞金釵,她記得她穿的衣服,記得要把那個青樓女人弄到嫡小姐跟前去!


    她不想死。喜兒一心的想。


    她眼裏血絲畢露,在長廊上繞了幾圈,沒有看見那個青樓女人,但她知道,如果找不到人就回去見嫡小姐,她一定會被生生打死。


    於是她繼續繞著,等待著。她也記得,那與小姐夜半密談的人,告訴小姐,那青樓女人一定會到紅花酒肆來。


    她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滿心想著要等到那個青樓女人,然後她忽然瞥見在她一直沒有留意的長廊死角,那裏竟然也有包廂!


    一個女人,漫不經心的走出來。


    喜兒盯著她,發現自己不認得她的容貌,但那個女人的衣服,喜兒卻是認得的——雪紡為底,金色雲紋,綴著晶石與鈴鐺……她看過的,古家二少摟著那青樓女人的腰,一旁的侍從喊著“秋舞金釵”——


    這個女人,是秋舞金釵!


    陷入恐懼的喜兒被狂喜淹沒。


    她不用死了!她還可以拿銀子回去給家中父母!


    她撲過去,嘴裏胡言亂語的哄騙著,又是哀求,又是哭泣,她眼珠子亂轉,狀似瘋狂,那讓她拉住衣袖的女子臉上驚訝疑惑,卻始終沒有承認自己就是秋舞吟。


    喜兒卻管不了這麽多,她聽見身後廂房門扇拉開的聲音,嫡小姐那尖刻刮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她簡直魂飛魄散,拚了命的將那女子拖進房去。


    那女子敵不過她的力氣,被扯進門,喜兒又趕緊將門關了,守在門邊,深怕那女子逃出門去,反而害死自己一條命。


    接下來嫡小姐與那女子之間針鋒相對的說話,以及羅永晉閃閃躲躲的目光,又或者那女子一直沒有自承是秋舞金釵的異狀……喜兒一概是沒有留意的。她心魂未定,整個人昏昏沉沉,直到聽到嫡小姐一句尖厲的喊聲——


    “喜兒倒酒!”


    她身體僵硬,速度卻不慢,立刻撲上前去,將酒水倒得半滿,塞到那讓她強硬拖來的女子手裏。


    那女子望她一眼,拿起酒碗便喝。


    喜兒卻沒留意那女子的目光,她隻是偷看一眼,見嫡小姐也拿著酒碗,喜兒愣了一下,迷糊的想,小姐也喝酒嗎?可是,酒壇裏明明下了迷藥,她親眼看見小姐放了的。


    也許,小姐有自己的打算?


    她想著,然後垂下眼睛。眼角餘光,還看見義少爺在二女喝完酒後,也跟著拿著自己酒碗,喝個精光。


    跟著喜兒卻莫名的曼倒了。


    秋舞吟不知道原本降臨到她頭上的惡運,卻讓春亦尋去承受了,她在古和齊獨占欲濃厚的擁抱中,看著她的二少爺和菊雨蝶說話,聽他們討論著要如何讓閣主點頭,允許金釵姑娘出嫁,還可以不必讓夫家捧上全部的家產。


    至少也要留下一星半點,讓小夫妻可以活上些幸福日子吧?


    尋到了如意郎君,卻始終無法讓閣主點頭,以至於滯留在閣內,與看得到卻吃不到的情郎大眼瞪小眼的菊雨蝶,真是很認真的想要嫁人啊。


    秋舞吟心裏想著,一邊慢吞吞的喝著自己的酒。


    古和齊卻看不下去她的漫不經心。


    “秋舞,你都不急嗎?”他咬她耳尖。


    她躲著,“要急什麽呢?”


    “秋舞不想嫁我嗎?”古和齊惱了,又覺委屈。


    她卻笑了,“二少爺在煩這個嗎?”


    “你沒瞧雨蝶金釵那麽努力的想要嫁?”古和齊與她瞪眼,“就你毫不在意!你怎麽也不急呢——”他鬧起小孩脾氣。


    秋舞吟隻好哄著,“沒有不想嫁啊。秋舞的夫君就隻有二少爺了,別的人來,秋舞還不會點頭呢,二少爺莫要擔心。”


    “可你一點表示也沒有。”他還是嘟著嘴,一臉惱怒。


    秋舞吟茫然了,她望望古和齊,又望望假裝自己不存在,掩命灌酒的菊雨蝶……然後,她抿抿唇,瞥了一眼自己帶來的一小壺桂花釀,跟著她含了一小口,挽過古和齊,便往他嘴上堵去。


    二少爺愣住了。


    連一旁偷看著的菊雨蝶都愣住了。


    但緊跟著,意識到他的秋舞竟然自動獻吻的古和齊,立刻反手抱緊她,兩人滾在榻上,親得難分難舍,連氣都不用換。


    這對小情人如此熱烈,惹得旁人坐立難安,隻好一概當作沒看到。


    “秋舞,秋舞……”古和齊氣喘籲籲,卻又舍不得放開她。


    “二少爺,再親下去,秋舞就走不出門了……”她羞澀想躲,這唇被吻得這樣紅紅腫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啊。


    古和齊卻得意洋洋,又滿心愉快。


    “秋舞是我一個人的,讓旁人知道最好了!”


    “二少爺真是壞心。”她歎息。閣主一定知道二少爺對她如此執著——再加上三千閣長久以來對二少爺的幫助,多少次的救命之恩。


    秋舞吟完全可以確定,將來她的出閣費,一定是這一代十二金釵當中,最為高昂的一個。說不定,她與二少爺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分次還清了。


    可惜二少爺還傻乎乎的,想著可以和閣主合理談判,定出一個不必傾家蕩產的贖身費……雨蝶姊姊也是傻瓜,竟然找上二少爺來討論這種事。


    秋舞吟想得透徹,卻不知道,原來和菊雨蝶一樣傻瓜的人,還有那個代她承了惡運的好姐妹,金釵春亦尋。


    跟著她才疑惑起來,“春尋還沒回來?”


    菊雨蝶亳不在意,“還在外頭玩著吧?她前陣子才傷透了心,這會兒看著你們小兩口親匿,恐怕也不是滋味。”


    古和齊不滿秋舞吟的分心,又鬧著咬她,秋舞吟很快就被引走注意力,狼狽的逃躲起來。


    他們一行人在廂房裏等了又等,卻沒有見到出去透口氣的春亦尋回來  時間一久,連一開始不上心的菊雨蝶也迷惑起來。


    九九首先衝了出去,卻怎麽繞,怎麽掀著酒肆,都沒找出人來。


    菊雨蝶慌了。她原本想,這紅花酒肆怎麽樣也算是老地盤,怎麽自家姐妹出來透口氣,也會鬧得不見人影?


    走丟了一個姊妹,她回去怎麽跟閣主交代?


    她手裏冰涼,被匆匆趕來的蓿北珣握住,身為紅花酒肆的幕後老板,三千閣的姑娘在他這裏丟失,蓿北珣也是要遭到三千閣主白眼的。


    這一對小情人冒著冷汗,那一方,幾乎站不住的秋舞吟偎在古和齊懷裏,她心裏升起濃濃不安,覺得像是要出什麽大事。


    古和齊卻在心裏想,這眼皮跳啊跳——卻不是大凶的右眼皮,而是左眼皮啊。難不成左邊是吉利的意思嗎?


    他很困惑,卻沒有對秋舞吟說起這事;他還是懂得看眼色的,眼下兩名金釵都心急如焚,他還不至於這般的不識相。


    緊跟著,不祥的消息傳回來。


    出外找人的暗衛,拿回了葉暗衛破碎的金紋黑珠。卻是在城外找回來的——那樣的兩個大活人,竟然無聲無息的被帶到了城外?


    看著破碎的求助黑珠,秋舞吟幾乎要昏過去。


    菊雨蝶卻神色一凜,竟顯出十二萬分的殺伐。


    沒了玩耍興致的眾人匆匆回到三千閣,向閣主稟告此事去了。


    秋舞吟在三千閣裏左等右等,沒有等到春亦尋平安的消息,卻先聽到了羅家嫡小姐的傳聞。


    聽說羅家嫡小姐竟不顧自己未許人的閨閣女子身分,出入酒肆之地,還與年輕男子同行,後來更與那男子行了苟且之事,如今人盡皆知。


    但說到那年輕男子,卻也不是旁人,正是羅老爺所收的義子,羅府裏的義少爺,永晉公子。


    然而若隻有這一雙男女,便也就算了,畢竟羅老爺當初收下這義子,也不乏為女兒找良人的意思,但真正教人私下說嘴的,卻是那日與羅永晉在床榻上滾著的,不隻是羅家嫡小姐,還有她身邊那個侍女喜兒。


    莫名其妙失去清白,對象還是讓她一貫隨意打罵,鄙視嫌惡的羅永晉,心高氣傲的羅薇薇在清醒過來之後,氣得一頭往桌角撞,卻讓羅老爺攔住了。


    羅老爺痛心於女兒的不堪,恨得一反寵溺女兒的常態,竟然讓人將她軟禁在房內,不許她出門,更不許羅永晉探視。


    喜兒則讓羅老爺命人痛打一頓,幾乎死過去了,才像是扔垃圾一樣的,隨意棄在柴房內,也不讓人敷藥,像是要就這麽由著她死去。


    若不是羅薇薇發話了,要喜兒進去房裏陪伴,喜兒真的會就這樣死了。但她畢竟是嫡小姐的侍女,嫡小姐又發話了,於是下人們還是將喜兒的傷包了包,才把她放進小姐房中。


    但這一放,竟然出了事。


    一開始是心裏有恨的羅薇薇打罵著喜兒出氣,不停的責問喜兒怎麽會暈過去,是不是喜兒把藥弄錯了,才害得她失身的?又不停的拿東西砸著喜兒,凶狠得像是要生生弄死她。


    喜兒哭著要嫡小姐饒命,又看她實在停不下手,於是哭求羅薇薇允諾照順她一家老小,她來世做牛做馬的回報。


    羅薇薇恨極,回了一句,喜兒早該死了,等喜兒死了,她就讓羅老爺去把喜兒一家老小買來,再一個一個弄死了,送到地府去陪喜兒。


    她這話隻是說說而已,先別提羅薇薇有沒有這麽狠毒,但這樣麻煩的事,她是懶得做的,隻是聽著喜兒哭聲,讓她很煩,她隻是要出氣,喜兒隻要像平常一樣閉嘴讓她打罵就好,哭什麽呢?吵死了。


    所以她隨口便說了這麽一句話。


    但羅薇薇卻沒想過,已經被身體的傷痛逼得恍惚的喜兒,會被她這麽一句話給逼得崩潰了,喜兒呆呆的讓她又打罵幾下,忽然撐起了傷痕累累的身體,手裏抓著地上尖利的瓷杯碎片,向她撲來。


    羅薇薇愣住了。她沒有尖叫。


    等她意識過來,她一手一腳已經讓碎片割傷,然後她被喜兒用枕頭悶住了臉麵,於是她的哀號便傳不出去,她拚命掙紮,但喜兒那瘦小身子整個壓在她胸腹,讓她動彈不得。


    若不是後來每天都要來上一趟,與她隔著門說些話,試著哄她麵對現實的羅永晉聽見房裏聲響,叫來下人破門而入,羅薇薇真的會被喜兒弄死了。


    她逃出生天,花容失色。


    在她眼前被拖下去的喜兒,已經瘋了。


    羅薇薇很錯愕。這侍女,怯懦蠢笨的小女孩,就這麽瘋了?


    她……她把喜兒,逼瘋了嗎?


    喜兒瘋了,還要殺她這個小姐……她又看看緊抱著自己的羅永晉,她幾乎已經認不出來這個年輕男子是誰,但她知道,她還記得,就是這個人,占了她的身子,奪走她的清白。


    她還要嫁給古家二少的,怎麽可以這麽不堪?


    全都是這個男人的錯!她想。都是這個男人,都是他,他把自己的幸福都毀了!他怎麽可以碰自己呢?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羅薇薇披頭散發,那一手尖利指甲,瘋狂地往羅永晉臉上抓撓而去。


    又是一陣混亂。


    ……後來,市井間便傳著,羅家嫡小姐失了清白,又逼瘋侍女,後來更殘了一手一腳,不僅如此,她還抓爛了羅家義少爺一張臉,跟著自己便瘋了。


    羅老爺痛心不已,短短時間便迅速蒼老。


    反而是那羅家義少爺,不顧嫡小姐已經瘋狂,執意娶了她為妻。但他那張被嫡小姐弄爛的臉麵,卻是好不了了。


    秋舞吟聽了這樣傳聞,卻不知道該有什麽想法。


    她現在已經知道了,那日在紅花酒肆,春亦尋的失蹤,與羅家嫡小姐脫不了幹係。但是,在還找不到春亦尋下落的時候,便聽見了羅府內的一串慘烈之事,她很茫然——


    即使要說是惡有惡報,但這樣的下場也實在太狠。


    她心裏惶恐,又憂煩著下落不明的春亦尋,她就想著要見二少爺,而一旦想念起來,便止不住。


    在閣裏坐立不安,秋舞吟悄悄帶上悅悅,出了閣去。


    她來到古府後門,等了一會兒,她聽見門內有匆匆奔來的腳步聲,她認得出來,那是二少爺在奔跑。她心裏一陣暖,想笑又想哭。


    門開了,探出身來的,果然是二少爺。


    秋舞吟露出了笑臉,卻見到她的二少爺先是勾著唇要笑,跟著那笑意便僵在唇邊,接著成了驚恐之色。


    “不要!”


    她聽見二少爺的嘶吼聲。


    轉過頭,冰冷寒光貼著她皮肉揮下。


    秋舞吟隻來得及將古和齊推回門內,保住他的安全,跟著她肩上一痛,血便噴了出來,披頭蓋臉的。


    她看見羅薇薇張大著嘴,襟上滿是口水,在胡亂嚷嚷,一手握著銳利的瓷器碎片,拖著不良於行的一腳,滿麵瘋狂的癡笑模樣。


    當真如同市井傳言,嫡小姐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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