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對,”謝雲讚同的再次點頭,接著起身以一種悠閑的速度慢慢踱到楚淩身邊,身後倚著辦公桌,水晶眼睛下麵,看著楚淩的眼睛銳利烏黑,瞳仁深不見底:“在我沒有給你命令指示的情況下,你的確對相當多的事情有自主的決定權。但是,今天我已經把我的意思告訴給你了,你,為什麽不按我說的去做?謝氏有成千上萬名員工,如果他們每個人都如你一樣按照自己的行為方式去做每一項工作,還要管理層幹什麽?”說著,謝雲頓了頓,嘴角上挑扯出一絲涼薄的,咄咄逼人的弧度來:“是不是以後做事隻要是你認為是對的,你就要忤逆的我意思?那莫不如,我這個家主也讓你來做?”楚淩看著此刻離他很近的謝雲,那目光中帶著倔強,帶著不可理喻,帶著無法理解……他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簡直霸道強權得不可理喻!難道說,他想法設法跟溫子淵周旋談判為謝氏牟利這也是錯的了?謝雲當時又沒有在場,不清楚情況的他給自己下達一個相對保守的命令,自己雖然違背了他的意思但在當時自己的決定無外乎是對謝氏最有利的,難道說,這,也是錯的?楚淩的眼神,謝雲看得一清二楚。其實,就整件事情來看,楚淩這麽做的確沒有錯,並且如他所說一樣,讓謝氏的利益最大化了。但是沒有一個家主可以容許自己的權威被家奴侵犯,謝雲,他當然也不例外。更何況,在楚淩剛接觸公司運作,第一次著手處理這種事情時他就敢擅作主張違背自己的意思,現在不處置,以後難保會更加膽大妄為。他需要的,是一個有頭腦的工具,而不是一隻會自作主張的手下。“我要說的就這麽多,”謝雲看著楚淩,隨手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放在桌子上,“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的話,你就在這兒好好反省一下吧。”謝雲說道反省的時候,原本毫不避諱的跟謝雲對視的楚淩身子忽然輕微的顫抖了一下。在那之後他微微睜大了眼睛用一種複雜的說不清意思的目光看著謝雲,然而,謝雲卻在他那種目光中毫不留戀的轉身走出了書房。在書房的門開了又關之後,楚淩一直安靜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緩慢的,緊緊的攥成了拳頭……他明白謝雲所說的“反省”,那是謝家給專屬家奴的家法中最基本的一種懲罰方式,在他十四歲之前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去熟悉一番的。他記得……最後一次被命令反省,是在他十四歲的時候,記不清當時被罰是因為什麽原因了,隻記得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給過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或者機會去以這種最基本最簡單的方式懲罰他。隻是沒想到,在多年後的今天,在自己已經到了家主身邊的現在,他竟然要重新體會一下小時候被罰的經曆!楚淩這麽想著,微微眯起了眼睛,這個時候耳邊卻聽見書房的門被規律的再次敲響。他應門之後,就見謝家的一個侍者獨自搬了一張小桌子,手裏拿了個本子,走了進來。看著他,那個三十多歲的大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搬著桌子對楚淩說道:“打擾到你了嗎?少爺他讓我搬這個給你送過來,我也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用的。”本來就是,這個高不夠高,大不夠大,上麵還繁複的刻著花紋的桌子似的東西,雖然是用上好的紅木加烤漆做的,但根本派不是什麽用場的這個東西放到這個什麽都是高檔貨的書房來,看著根本就是寒磣人!楚淩聞言輕輕的點頭,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告訴大叔把那詭異的小桌子放到謝雲辦公桌的一側,便禮貌的請他出去了。楚淩看著腳邊這個做工相當精美的30公分高50公分長的紅木桌子,看著上麵用深刻的紋路雕刻著的那隻落在樹枝上一隻利爪上被上了鎖的雄鷹,微微冷笑……其實,謝雲所說的反省很簡單,不過就是跪在這小桌子中間把剛剛那位大叔一並拿進來的那個本子放在大桌子上,一條條的把自己所犯的錯誤寫出來罷了。這對楚淩而言並不困難,所以他當下一點沒猶豫的就著平整的西褲屈膝跪在小桌子上麵,但在雙膝都落入桌麵上那隻鷹被雕刻得精美深刻堅硬的羽毛中時,那一瞬間,一種熟悉而陌生的情緒直直的捅進了楚淩原本那沒有一點防備的心髒!沒有肌肉覆蓋的膝蓋支撐著全身的重量深深陷入紅木印紋中的時候,那種熟悉的刺痛並不是楚淩所不能忍受的。但他所沒想到的是,小時候因為身高的關係跪上去並不會有太大突兀的小桌子,此刻讓身高已經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他重新跪在這上麵,他原本均勻有力的小腿以一種無力的姿態有一半懸在桌子的外麵,高大的上身超過辦公桌不至一個高度,他這麽跪在這裏,竟然莫名的給了他一種無力且恥辱的感覺……是的……那是一種……強大且讓人無法忽視的……羞辱感。楚淩的眉頭不自覺的緊緊皺在了一起,這種恥辱感混合著他在剛剛燃起的,還沒有消退的對於自己的功勞被人全盤否定的憤怒一塊兒衝進他的大腦,緊接著,楚淩提起筆,大筆一揮,在紙上條條框框的寫得都是他在當時的情況下這麽處理問題是多麽的正確……然而……在那一頁白紙快被寫滿的時候,楚淩忽然輕輕的歎了口氣,伸手把那頁白紙撕了下來,丟進了一旁的紙簍裏……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他現在這樣意氣用事,到頭來,受苦的也不過隻有他自己而已……想到這裏,楚淩忽然把另一隻手狠狠的攥了起來,指甲瞬間劃破掌心的刺痛讓他心裏的一個深刻的信念刹那燃燒了起來!總有一天,他會離開謝氏,他會得到自由的!這樣被人如同工具般使用,被毫無理由的懲罰的日子,不是他想要的!想到這裏,楚淩緊繃的嘴角忽然微微上挑,一絲淩厲而自信的笑容兀然凸顯出來——總有一天,我會得到我想要的東西!第11章 認錯日月交替,天色將白的時候,楚淩終於把自己所謂的錯誤條條框框的在本子上羅列好,放下了手中的鋼筆。他差不多在那小桌子上跪了一夜,全身上下除了胳膊外沒有一處不酸麻的地方,膝蓋更是被桌麵上那隻被困的蒼鷹深刻的紋路硌得疼到不行。隻覺得那個小小的著力點上麵好像被放了千萬根針一樣,密密麻麻的把他紮得從膝蓋一直疼到腳腕……楚淩皺眉忍了忍,勉強把身體上各種各樣的酸痛不適壓下去,一雙漆黑的眼睛卻是忍不住向窗外的天空看過去,看著那裏的顏色,一點點變溫暖,一點點變明亮……其實,連他自己都是無法否認的,他在期待,期待在天大亮起來的時候,這座房子的主人會推門再次走進這間書房……可是,終究沒有。他看到外麵的天色逐漸變亮,聽到謝家的工人們都已經起來輕手輕腳的在外麵忙著什麽,他聞到了從門縫透過來的,樓下廚房裏做的早餐的味道,直到……聽到一陣幹淨利落的馬達聲響起,緊接著那聲音漸行漸遠,消失在了耳邊,然後,外麵的忙碌似乎逐漸緩和了下來,逐漸的,這所大宅裏麵又恢複了一片寧靜……外麵在冬日裏不多見的暖洋洋的陽光照射下,一群小麻雀嘰嘰喳喳的在後院的花園裏撿草籽吃,那歡快的叫聲,卻是讓楚淩的心逐漸冰涼……他知道剛剛的那陣馬達聲是謝雲開車去上班的聲音。所以,他也就明白了謝雲的意思——謝雲根本就沒有現在讓他從這該死的桌子上起身的意思!說白了,也就是最起碼在謝雲下班回來之前的一整天時間他都要在這個桌子上麵度過了。這麽算起來,其實,他要在這個滿是紋路的桌子上麵跪足一天一夜的時間……以這種滴水未進,且膝蓋不能挪動一下的姿勢……按理說,謝雲的書房不可能安裝監視器,在保證沒有人會進來的情況下,楚淩完全可以起來活動緩解一下自己身上此刻酸痛不已幾乎要僵硬得壞死掉的肌肉,即時他就這麽在這書房裏以他覺得最悠閑最舒適的姿勢待上一整天,隻要保證他在謝雲回來之前重新跪好,都是沒問題的。但楚淩偏偏不能那麽做。這種小心思是他六歲之前才會去動的。那個時候,這種反省的方法對於小小的他來說是相當沉重的懲罰。他至今還記得當時想方設法想要去緩解膝蓋上痛苦的急切,直到,他在某一天終於大著膽子在根本沒有人監視的房間裏自己從那個小桌子上爬了下來……那個時候,當他的老師進來的時候他仍舊端端正正的跪在桌子上,兩隻小手握著拳死死的貼在大腿兩側,低著頭咬著嘴唇,前麵的大桌子上,規規矩矩的放著一本筆記本……老師照例來檢查他的膝蓋,然後沒有對他說任何原因的把他從桌子上拎下來,隨後抓起一直放在抽屜裏的繩子,把他一路拖到了訓練場的最中央。那個時候正好是正午,亞熱帶的孤島上方一輪火辣辣的太陽烤得人皮膚生疼……老師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命令他重新在桌子上跪好,拿著繩子繞過小桌把他雙腿牢牢的綁在了桌子上,就讓他這麽直挺挺的無法抗拒的跪在太陽下麵,一直到毒辣的太陽消失在海平麵上……直到那時他才明白,原來,每次反省之後的例行檢查並不是為了確認他們膝蓋處的傷勢,而是為了了解在受罰期間他們有沒有自作聰明的擅自挪動或者起身……桌子上那個蒼鷹的紋路其實是很有說法的,跪在上麵的人每一次的挪動或者取巧都可以在膝蓋傷口印痕上麵深深淺淺的痕跡中找到完全準確的答案。雖然說,雖然楚淩認為謝雲不一定會有那個閑心來檢查他的膝蓋,但就此刻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一時的取巧去換更多的痛苦,不值得。但即使意誌再堅強的人,他所能堅強的東西,也不過是對抗痛苦的能力而已,而不可能是減少消滅痛苦的力量。所以在這麽硬撐到了快十點的時候,楚淩選擇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來讓自己分散精力繼而轉移自己對膝蓋上那折磨人的刺痛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