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雷特先生,謝謝你送我回來。”


    當車子停在大樓前方,戚蘭立刻轉頭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溫雷特,微笑用英語道謝。


    “不客氣。”透過擋風玻璃,溫雷特仰頭看著眼前的大樓。“我聽羅副總說過,這裏的房子是他轉讓給你的,屋裏設計的相當舒適,夜景也相當美麗,不知道我有沒有這份榮幸讓你請我喝一杯茶,順道欣賞台北美麗的夜景?”


    死羅朗,竟然背著她煽風點火?就知道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沒料到單純的帶客戶逛台北,竟然變成追求戲碼,戚蘭不禁在心中咒罵起好友。


    “抱歉,我不善家務,家裏總是一團亂,陽台也堆滿了東西,恐怕會讓你很失望。”她以極為流利的英文婉拒他熱情的追求。


    “那真是太令人遺憾了。”雖然聽出她話裏的拒絕,溫雷特卻依舊維持著紳士風度,臉上掛著微笑。“既然如此,那請讓我送你到大廳吧。”


    “這……”


    “護送淑女回家,是男人應盡的責任與任務,請你千萬別拒絕我,否則我會很不安的。”


    他故意做出非常誇張的表情,逗得戚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她對他沒感覺,卻一點也不討厭他,經過一整天的相處,她甚至覺得兩人其實還挺合得來的,或許就像羅朗說的,交個朋友也不錯。


    “那就麻煩你了。”她終於點頭,讓他陪伴自己走入大廳。


    溫雷特不愧是羅朗掛牌保證的紳士,果然送她到大廳後便爽快的轉身離開,並沒有借故繼續糾纏,而和保全打過招呼後,她也心情愉快地搭上電梯回到住處,隻是才剛出了電梯門,手提包裏手機卻忽然響起。


    看了來電顯示一眼,她立刻將手機接通。


    “媽,什麽事?”說話的同時,她也快步來到門口。


    “還在加班嗎?”另一頭的張雪華問。


    “沒啊,我今天休假,和朋友逛了台北幾個地方,才剛到家。”她順手將手機耳側與脖子間,伸手到提包裏找鑰匙。


    “休假?你今天休假?老天,我聽錯了嗎?”手機裏立刻傳來驚呼聲,彷佛是天空突然降下紅雨。


    戚蘭忍不住翻白眼。


    “媽,你到底有什麽事?”她沒好氣的問,將鑰匙插入鑰匙孔。


    誰知手機那頭的張雪華卻不理她,依舊不停的大呼小叫,甚至還興高采烈的喚來丈夫,分享這大好消息。


    拜托,她隻不過是休假出去玩,有必要這麽大驚小怪嗎?


    直到打開兩道大門,脫下了高跟鞋,手機裏才又傳來母親的聲音。


    “既然你在家,那馬上下樓去找學溫報道。”


    正打算走到客廳的小腳,瞬間停了下來。


    “為什麽?”她莫名其妙的問。


    “當然是為了禮尚往來啊,人家學溫平常那麽照顧你,不時還會煮飯給你吃,你卻隻知道上班、加班和出差,一點也不懂得回報,既然你今天難得有空,就該去打聲招呼。”張雪華理所當然的說道。


    “我哪裏有不懂禮尚往來,公司每次團購,我都有買東西送給他,還有為什麽一定要現在下去打招呼,而且說不定他根本就不在家。”


    “他在,我剛剛打電話確認過了。”


    戚蘭聞言皺起眉頭。“有事嗎?”


    “你下去就知道了。”張雪華故意賣關子。“我可是和學溫都約好了,還拜托他買了一大堆的東西,你一定要下去。”


    “媽,你到底——”


    “就這樣,掰!”張雪華完全不給女兒說話的機會立刻切斷了電話。


    瞪著毫無聲息的手機,戚蘭除了莫名其妙還是莫名其妙,卻不打算照著母親的命令下樓。


    自從小櫻去世後,她就不曾再踏入那間房子了甚至刻意和他保持距離,如今又怎麽可能……


    就在她打算漠視這件事的時候,手機卻忽然傳來簡訊。


    上頭隻寫了一行字——


    現在馬上下去,否則就回來相親!


    她幾乎是忐忑的按下門鈴,本來還期望不會有人來應門,誰知大門卻是很快的被人開啟。


    看著半個月不見範學溫,一瞬間,她竟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反倒是他迅速露出笑容,彎腰將室內拖鞋送到她腳邊。


    “你終於來了。”他深深凝視著她,有些一語雙關。


    “呃……我剛才接到我媽的電話,她叫我過來,卻不肯透露原因。”在他的注視下,她連穿個室內拖鞋都有些笨拙。


    “因為她怕你跑掉。”他拉高嘴角。


    “什麽意思?”


    “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學習該怎麽煮菜做飯,由我教你。”他公布答案。


    “什麽?”她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爸媽竟然要她向他學煮飯?


    雖然自從他幫她洗衣服後,她早已不奢望自己還有什麽形象可言,但她還是會羞愧啊,沒想到爸媽又要她跟他學煮飯——


    老天!


    “嶽父嶽母的意思是你也自由了二十多年,所以希望你能學習一技之長提升優勢,若將來依舊是單身女郎。至少還可以照顧自己。”他一邊和她閑聊,一邊轉身走入客廳。


    “才怪,我爸媽說話才不可能那麽委婉。”她有一點尷尬,忍不住嘟嘍抱怨,雖然躊躇,卻還是跟上他的腳步,來到客廳。


    即使時隔一年,屋裏的擺設卻沒有絲毫變動,家具依舊還是一塵不染,唯一有改變的,是客廳裏多了好幾個相框。


    那些全是小櫻和學捷的相片,她記得那些相片原本是學捷屋裏的擺設品,恐怕是空難之後,他從學捷家中拿過來的。


    看著相框裏一張張的相片,她好高興他依舊如此的深愛小櫻,卻也對自己再度踏入這個地方而感到濃濃的罪惡。


    “他們說隻是希望你吃的更健康,不過你如果不想學煮飯,我也不勉強,以後你來這兒,就當做是來吃飯。”他凝視著望著相片的她。“就跟以前一樣。”


    她轉過頭,看著總是好溫柔的他,竟忍不住搖頭反駁。


    “不,已經不一樣了。”以前他們明明有四個人的。


    “對我而言,卻是一樣的。”


    他依舊溫柔的凝視著她,不管說話的神情還是說話的語氣,讓她不禁想起小櫻、學捷還在的時候,甚至更早之前。


    當時他總會邀請她一塊兒吃晚飯,而她也會在休假的時候請他出去吃飯,和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麽的快樂……


    “不管一不一樣,對我而言,有些事就是變了。”她揚起笑容,阻止自己回憶那段太過美好的過去,甚至刻意改變話題。


    “算了,不說這個了,既然我都來了,那還是認命一點吧,煎煮炒炸隨你教,省的我爸媽又要囉嗦。”


    她可不想又被逼去相親。


    皺著鼻子,她邁開腳步正打算進入廚房,卻發現他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


    “怎麽了?”她立刻停下腳步。


    “你應該已經吃過晚餐,現在再學煮菜,你還吃得下嗎?”他轉過身問,目光幽暗的望著她。


    她忍不住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吃過晚餐了?”


    “剛剛我在露台澆花,碰巧看到你和朋友一塊兒下車,你身上的裝扮不像是剛下班,比較像是出去玩。”他語氣沉穩的敘述自己的觀察所得,臉上的表情讓人讀不出他的想法。“難得你終於休假了。”


    七樓的高度從來就不影響他的視力,而大樓外一盞盞的壁燈和路燈更提供了良好的照明,總是可以讓他得知大樓門口的動靜。


    在她搬來的最初那個月,這個露台便是他觀察她作息的最佳場所。


    他們之所以總能在大門口外巧遇,從來就不是因為巧合,而是他精心統計的結果,隻是她從來沒發現而已。


    “呃……溫雷特先生是公司新客戶,為了盡地主之誼,我才會陪他四處逛逛,過幾天他就會回英國了。”


    “過幾天?”他將雙手插入牛仔褲口袋,狀似冷靜地問:“所以,你明天還得繼續陪他?”


    “事實上,我答應陪他三天。”她小聲回答,在他的注視下,竟莫名覺得有些心虛。“他是相當值得投資的客戶,資金雄厚人脈又廣,如果關係建立的好,能幫公司拓展潛在的客戶,這全是為了公司的利益著想,剛好我又很久沒休假,幹脆就……”她吶吶的解釋,卻不明白自己幹嘛要解釋。


    “原來如此。”他點頭,表情還是冷靜,卻不再開口說話。


    他的沉默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先是站在原地觀察他的神情,接著才鼓起勇氣走到他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角。


    “那你晚餐吃了沒?如果沒吃的話,你教我煮,我煮給你吃。”她提議。


    “你要煮給我吃?”他揚眉,剛毅有型的臉龐上總算又浮現笑意。


    “對啊。”她點頭,卻有些猶豫的另外補充:“如果你願意當白老鼠的話。”


    “別對自己沒信心,隻要是你煮的,我都願意吃。”他加深笑意。


    “你有勇氣是很好,不過我希望你的味蕾和腸胃也能一樣的堅強。”她卻非常擔憂,對自己真的沒什麽自信,畢竟她已經一年多沒再碰過鍋鏟。


    他忍不住低笑。


    “既然你想煮,那就從蛋炒飯開始吧。”


    蛋炒飯?


    唔,這個她在廚藝教室學過,雖然手藝恐怕還比不上他,但應該還毒不死人。


    “那你想喝什麽湯?”她又問。


    “味噌海帶芽湯。”


    “啊?可是這種湯我沒學過耶。”她本能反應。


    黑眸瞬間一閃。“沒學過?”


    “呃!沒、沒什麽。”她低頭看了眼時間。“都快九點了,你一定很餓了,我們還是趕快進廚房吧。”她匆匆走進廚房,逃避自己的失言。


    然而他卻沒有馬上進入廚房,而是看著她慌亂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靜靜沉思。


    “戚蘭,起來了。”


    低醇的嗓音像是微風般,輕輕拂過她的耳畔,聽起來是那麽的清晰,卻又那麽舒服,聽著那熟悉的嗓音,戚蘭不禁彎起一抹笑,睡得更香甜了。


    她就躺在沙發上,在冷氣送出的涼風中,靜靜的沉睡者,睡著的她少了嬌豔,多了恬靜,人如其名就像一朵美麗的幽蘭。


    看著她美麗靜謐的睡容,他忍不住伸手碰觸她粉嫩的臉頰。


    “戚蘭?”他又換了一聲。


    沒反應。


    她就像是個睡美人,彷佛正沉浸在某個美夢之中,舍不得醒來。


    看了眼桌上的水果酒,他隻好走到臥室裏拿出一條薄被,再回到沙發邊輕輕替她蓋上。


    老實說,他完全沒料到她會因為兩杯水果酒而迷糊睡著,原本他隻是打算讓她喝點小酒,放鬆心情,再與她輕鬆閑聊,畢竟自從小櫻去世之後,她就不曾再踏進這間房子,甚至謹慎地與他保持距離。


    她從不會拒絕他的靠近,卻不再主動靠近他。


    她總是用笑容藏起最真實的心情,讓他深刻體會到彼此的距離有多遙遠,即使他幾次試圖接近,卻再也碰觸不到她的心。


    他無法看透她的心情,也無法確定她是否對他還有感覺。


    從他心動的那一天起,他心機用盡的拉近彼此的距離,甚至霸道的用溫柔一點一滴的滲透她的心,讓她習慣他、信任他、依賴他,甚至喜歡上他。


    他不著痕跡的製約著她的心,沒想到卻在妹妹再次昏倒的那個夜裏,被迫放棄她——


    站在她的身邊,他轉頭凝望著相片中妹妹與小櫻的身影,依舊忘不了那個夜裏所發生的一切。


    當時她才曆劫歸來,無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脆弱的需要人照顧,可偏偏學捷卻無預警昏倒被送進了醫院,讓他頓時難以作出抉擇,然而她卻是如此的善良與堅強,不顧自己的傷勢將他趕到醫院,比他還要擔心學捷。


    在開車到醫院的途中,他始終放心不下她,滿心期盼可以早點回去陪她,卻沒料到竟會在抵達醫院後,接到震撼彈——


    癌症末期。


    學捷總是不明原因的感到疲倦以及體重下降,原來不是因為操勞過度,而是得了癌症。台灣每七分鍾就有一人罹癌,他卻沒有料到那一天的那一刻,竟會輪到自己的妹妹。


    無論是健檢報告以及第二次的確認檢查,答案都是一樣。


    老天爺讓學捷無路可退,甚至殘忍的宣告了一年的期限。


    沒有人願意接受這樣的答案,更沒有人能承受這樣的事實,但他們卻無力找到任何希望,更無法讓父母得知這令人心碎的事實。


    他的妹妹,他唯一的手足,他們一塊兒長大,一塊兒走過,一塊兒分享,他看過她的頑固、堅強、自信、勇氣,卻沒有看過她的崩潰。


    在她人生最絢爛的時候,沒想到生命卻也悄悄地來到了盡頭,這也同時宣告了她和小櫻的愛情不會有永遠,所以她哭著求他完成她最後的心願,讓她可以在人生的最後階段,和小櫻朝夕相處。


    站在死亡麵前,對於學捷和小櫻不隻是好友的關係,他竟然無法感到震驚,也不能感到震驚,因為沒有什麽事比失去至親還要更令人絕望了。


    病情定櫼的那一天,她和小櫻都崩潰了,而他是唯一不能倒下的人。


    隻是在所有人的麵前,學捷和小櫻一直隻是好朋友,小櫻甚至還是個老師,他們已經沒有任何時間去向所有人說服她們的愛情,也沒有自信可以毫不傷害道任何親友長輩,更沒有自信可以得到成全。


    何況,學捷最在乎的始終是小櫻。


    無論是生是死,她永遠都不要小櫻被流言蜚語所擾,更不要小櫻承受世俗眼光的傷害,所以她和她的愛情必須永遠都是秘密。


    而成全她們愛情的唯一辦法,就是他和小櫻假結婚。


    隻有這樣,小櫻才能理所當然的與學捷朝夕相處,陪她走過人生最後一段。


    親情與愛情,他選擇了親情,放棄了愛情。


    他愛戚蘭,卻選擇放棄她。


    然而即使時光倒流,他仍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可誰又猜得到老天竟會如此的反複無常,在期限之前,竟又另外安排了一場空難帶走了她們兩個。


    她們的愛雖然無法永遠,卻在另一個世界繼續延續,他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一種殘忍,還是種慈悲,隻知道兩人的愛情終於不怕曝光,也不怕傷害到任何人或是讓任何人失望,這份秘密會永遠埋在他心中,這是他的承諾。


    而同時,他還必須重新贏回他的愛情。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無論他怎麽靠近,他深愛的那朵蘭花卻再也不願意為他而芬芳,甚至即將為他人綻放……


    看著眼前那沉靜的容顏,黝黯激烈的感情在黑眸深處洶湧翻攪,他單膝跪在她身邊,壓抑的啞聲道:“不要接近其他男人,不要對他們微笑。”粗糙大掌占有的撫著那柔勻的眉、軟嫩的耳,以及粉潤的唇。


    空難過後,他們都傷痛,所以他隻能細水長流的給予溫柔,即使他一直都知道美麗如她,身邊始終不乏追求者,卻隻能強自鎮定。


    所以這段日子以來她不斷用工作來麻痹自己,沒有接受過任何人,直到今天。


    她是個獨立而誠實的女人,從不隨便依賴人,更不隨便給人希望,對於追求者總會畫出清楚的界限,然而他卻親眼看到她對那個男人綻放笑容,甚至接受了他溫柔的護送。


    除了他,還有另一個男人正企圖用溫柔侵略她的心,而身為“妹夫”,他卻無法光明正大的搶回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向那個人靠近——


    “再給我一次機會,永遠都不要屬於其他人。”他沙啞著繼續說道,腦中盡是她與另一個男人站在一起的畫麵,接著他終於無法忍耐的俯下頭,吻上他渴望許久的紅唇。


    他愛她,該死的愛慘了她!如果慢工細活的溫柔無法讓他贏回她,那麽他不在乎使出卑鄙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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