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水眸,她看見在桌前嗑著核果的綠豆,一時忍不住便問:「綠豆,你覺得真正的夫妻該是怎樣?」


    「夫妻?」正忙著咬核果的綠豆一愣,不清楚格格怎麽問她。「格格,一男一女拜了天地,不就是夫妻了嗎?」


    「還有呢?」


    「還有啊……」可惜綠豆連成親都沒有,也是個二愣子。「這既然是夫妻嘛,那麽做丈夫的就得天天給妻子好吃的,每半個時辰問妻子餓還不餓。」隻要這樣她就滿足。


    噓寒問暖?這他們有啊……


    「那,睡覺呢?」


    綠豆愣住。「什麽睡覺?」


    「就是……」她不自覺小聲,也不明白怎麽心慌了。「夜裏兩個人睡在一起……」


    「為什麽要睡在一起?萬一他會打鼾怎麽辦?」綠豆皺眉搖頭。「不不,床還是一個人睡比較好睡。」胖子怕熱,她不喜歡有人黏著。


    明璣想想有理,萬一他會搶她的被子怎麽辦?


    還是分開睡好點……


    想想覺得妥當,明璣決定還是別思考這個問題了。


    「格格,您要不要吃幹果?綠豆幫您刨好不好?」


    明璣被她的話拉回心神,看著滿盒的核果,忽然想起鄂士隆也喜歡幹果,不禁燦爛一笑。「刨吧,等刨完了,我們一起給額駙送去。」


    書房裏,煙熏環繞。


    鄂士隆背著手站在中央,等著李管事一件件唱著貢品清冊。


    白銀五十萬兩、蘇繡五千疋、珊瑚九尺、玉器百餘……貢冊綿長,不難看出為了籌備貢品,下了多少的心血。


    他的父親以大學士身分蒙先帝賞識,而後受到當今聖上的重用,任過江南巡撫,如今是兩廣總督,掌管廣東廣西兩省的稅賦,每逢萬壽節納貢,總是鄂士隆最關心的事。


    「額駙,總共是一百二十項,實點數量與清冊相符。」唱完了貢冊,負責北運貢品的李管事便恭敬地把冊子呈給鄂士隆。


    他是父親鄂海身邊的總管,長年追隨父親於廣州,一直是父親的親信,大小事情都交給他打理,此趟為了運送貢品,特地北上進京。


    「今年的貢品項目比起去年整整多了二十……」攤開貢冊,鄂士隆看到最後,卻對李管事皺眉。「不過,總數似乎少了點?」


    眼下這貢品項目是多了二十沒錯,但各項貢品的數量都比去年來得少,尤其是珍珠、珊瑚等稀貴珍寶,進貢的數量銳減,隻有蘇繡的數量最多。


    「額駙好眼力。」既然被他看出提問,李管事也隻好解釋。「今年湖南水災,江浙也鬧蝗害,南方的歲收老實說不好啊……」


    鄂士隆合上冊子,道:「那是湖南江浙,但我們兩廣歲收百萬餘兩白銀,那可不是看老天爺的臉色吧?」


    廣州地占港阜要衝,光是海港的賦稅就大於得看天吃飯的兩江,要說因為天災而缺銀子,絕對說不過去。


    「大人也是為百姓著想,畢竟與民生養,自然得耗費銀子養民,所以這貢禮也就不比往年鋪張了。」


    李管事的解釋雖然有理,但鄂士隆身在官場,懂得事事多假設。「萬一兩江總督舍得鋪張呢?誰都知道今年江南又鬧災,倘若我們的貢品輸給兩江總督,你說皇上會怎麽想?」


    尤其現今的兩江總督富祥是他父親昔日的政敵,他去年曾在皇上麵前參過父親一本,說廣州「洋船入港不隻萬艘,兩廣稅賦不隻百萬」,意思是兩廣總督錢銀滿袋,歲貢的總額卻輸於天災頻頻的兩江,頗有藏貢之嫌。當時靠著他的好友,也是皇上親手足的榮巽親王安書擔保,才躲過禍事,如今遇上納貢這節骨眼,他不能不小心謹慎。


    「這……」李管事無話以對。「額駙的意思是?」


    鄂士隆不再多說,隻轉身交代劉管事。「劉管事,想辦法去把兩江總督的禮冊弄來,我要知道對方的底是什麽。」


    劉管事是他府上的管事,這事讓他去辦最快。


    「是。」


    「李管事,你辛苦來北京一趟,不如好好歇歇,之後的事我會處理,回去就告訴父親,要他不用擔心。」


    李管事見此,也不好多話。「是,小的明白,小的告退。」


    送走了李管事,鄂士隆坐下喝茶。當他聞到那與下午明璣奉茶時一樣的香氣時,不禁問劉管事。「對了,我不在府裏的這些日子,格格的用膳可否正常?」


    「回額駙,格格的飲食一切正常。」


    「真的?」


    「奴才不敢欺瞞主子。」


    鄂士隆心想也是。「知道了,劉管事,去辦我交代你的事吧。」


    待劉管事也離開書房後,鄂士隆轉身來到偏廳,忽見廳裏還擺了一口箱子,不知裏麵裝的是何物。


    他本想喚劉管事回來,可是見箱子並未上鎖,想必不是奇貨異寶。


    於是他掀開箱子,看見裏麵裝著滿滿的書。


    隨手拾了幾本詞譜,他還不覺有異,直至翻到一本隻有圖沒有字的藍本,他的神情瞬間一僵,好像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啟稟額駙,格格來訪。」


    聞言,鄂士隆大手一撤,背著手麵對正走進書房的明璣,神情吃驚。「這麽晚了,格格還沒休息?」


    「我……刨了些幹果,知道額駙愛吃,所以送來給你嚐嚐。」


    語畢,她立即示意綠豆呈上一木盒的幹果果仁,每一顆都去了殼皮,珠滑玉潤的,光看就可口萬分。


    鄂士隆見狀卻問:「格格刨這些幹果,得耗多少時間?」


    「不久,一個時辰而已。」若不是綠豆邊刨邊吃,說不定還會更快。


    「太久了。」鄂士隆蹙眉。幹果殼硬,又得用刀剪,他不免心疼起她的那雙手是否受傷。「以後這種事讓丫頭做就好,你不要親自動手。」


    「我不累,能為額駙做點事,我覺得很高興。」他的模樣有些像在生氣,換成以前,她會以為自己做錯了,但現在她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是怕自己為他累了身子,這麽一想,她的心情就像沾了蜜似的,粉頰也飛上紅雲。


    嬌顏在前,她已不隻是當年粉雕的女孩,含羞的眉眼之間更有股女子的柔媚韻致,足引任何男人動心……


    鄂士隆望著她,不禁想起剛剛看見的那本書,那些畫麵……


    裏麵彷佛也有個女子,全身赤裸,拿著葡萄誘引著一個男人——


    在他口幹舌燥之際,明璣被那一箱書引去注意。「額駙,這裏怎麽有這麽多書啊?」


    一道雷打下,憶起那一箱書,他立即轉身拉住明璣好奇的小手——


    「別碰,都是些不要了的舊書,剛讓人清好的。」


    「不要的書?」明璣麵露奇怪。「額駙,這世上怎會有不要的書?」有道是書裏自有黃金屋與顏如玉,怎能棄之如敝屣?


    「我的意思是……這些是準備轉送給書院的書,及早整理出來,也方便到時候發放。」他邊解釋,邊把明璣帶離那堆「豔書」。


    「那也給我幾本吧,我想看看書。」明璣主動要求,也想知道他平日還看了什麽書,好尋來跟他說說。


    他馬上回絕。「格格想看什麽,我讓管事給你備,這兒不一定有你要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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