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雲若雪隻有三天不到的時候。


    她該怎麽做,才能從天哥手中拿到那本心經?又或者,她可以直接開口告訴天哥,也許他會給她,也許事情沒想像中困難,是她杞人憂天罷了。


    眼看期限在眉睫,她已經沒有主意,究竟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好?


    刀戒天批示完書簡,放下筆,抬頭即看見坐在一旁小榻上,手裏縫著娃娃衣的雲若雪,不知何時已停下動作,正望著窗外發呆。


    他靜坐在桌案邊,溫煦眸光溫柔的看著她細致精巧的側臉輪廓,沒有出聲,而嘴上莞爾的笑意不覺加深。


    就說來書房陪他批公文是件無趣事了,她偏不信,興致勃勃的硬要跟來。


    他們就像再尋常不過的夫妻,他是在外替她撐起一切的丈夫,而她是在內給他溫暖和柔情的妻子,兩人安靜平凡的度日,哪怕是彼此一點點的貼心舉動,都能感到萬分幸福,縱使過去有何不快和疙瘩,他相信隨著時間過去,總會淡去的。


    終於,他起身走到小榻邊,出聲打斷兀自出神的妻子。


    “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坐在她身邊,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小衣。


    “啊,沒、沒事。”雲若雪回過神來,神色難掩慌張,“卷宗都批完了?”


    糟糕,她想得太入神了,他應該沒看出什麽端倪吧?


    “嗯!”漫應一聲,手裏繼續翻看繡工精致的兜衣,他挑眉問道:“這件是女娃的?”


    娃娃衣攤在他寬大的掌心上,仿佛又小件許多。


    他曾在房裏見她繡過同款的藍色,這件用的顏色則是明亮討喜的粉藕色。


    “啊,是啊,這樣不管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能有一件了。給我,我先收完線。”雲若雪伸手拿走他手裏的兜衣,動作飛快地將手裏的小衣收線。


    “那我呢?什麽時候我也會有一件?”他吃味了。


    她把重心都放在孩子身上,這令他很不是滋味,雖然這事他有一半的責任。


    雲若雪聞言,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將針線、剪子等物品收進身旁的針線盒裏,再連同兜衣一起置入地上的藍內。


    她提起藍子,走至榻邊的小桌上放好,清清嗓子,狀似不經意的調侃,“一件什麽?難不成天哥也要一件兜衣?”


    話說一個大男人穿件兜衣在身上,成何體統?


    放好東西方轉身,隨即被身後亦步亦趨的男人抱個滿懷,嚇得她驚呼出聲,“啊——”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兜衣。”攔腰抱起她,刀戒天走回小榻上落坐,讓她側坐在他腿上,困在他懷裏,兩人大眼瞪小眼。


    “是,我當然知道了,刀老爺。”她故作無奈,頭枕靠上他的肩,從她的角度覷看他下顎剛硬的弧線。


    她早為他縫好一件外衫,不過想等他下月生辰時再拿出來。


    刀戒天聞言,扯唇淡笑,繼續問著每天都必須關心的事情,“今天孩子可好?”


    大掌撫著她隆起的小腹,又檢視一輪她纖細的四肢,濃眉緊蹙。他每天都和奶娘,香菱她們輪流盯著她吃飯進補,怎麽就不見成效?


    雙手托起她,稍微掂掂重量,刀戒天不甚滿意的說道:“怎麽還是這麽輕,那些補品藥膳你都吃去哪了?還是這帖藥膳不合,不如我讓蓮笙再——”


    “不行!”纖指按住他的唇,她挺身坐直與他相瞪著眼,焦急的辯駁:“這樣已經夠多了,而且我有胖了,隻是胖得不多……”加上沒胃口而已。


    若不說清楚,恐怕明日開始又有一堆補品,光想起那藥膳味兒,她就想吐了。


    “胖了?”眉頭舒展,改為質疑的挑起,他原本擱在她腹上的大手一路撫上,停在她豐盈的胸脯上,煞有其事的量著,唇畔滿意的勾起,“嗯,這裏的確是胖了。”


    懷孕的她,舉手投足間更添成熟女人的嫵媚風情,韻味十足,隨便一個眼波流轉,都像在撩撥他、誘惑他。


    望著她嬌怯羞紅的柔美臉蛋,凝視她的眸色變得更深沉氤,他略微加重手中掌握的力道,然後滑入她的襟口,隔著肚兜來回愛撫兩邊的軟嫩渾圓。


    “赫!”雲若雪倒抽一口涼氣,抑製不住的輕喊出聲,嗓音酥軟嬌媚,“天哥……”


    懷孕的她,身上的感官知覺都變得更敏感了。


    刀戒天壓低身子,附在她耳邊,啞聲說道:“若雪,我想要你,想得都快瘋狂了,蓮笙說了,懷孕三個月後胎位已穩,可以行房。”字句裏,情欲直白露骨。


    如今她懷孕都四個多月了,他已無法再清心寡欲的隱忍下去。


    他掀唇含咬住她瑩嫩的耳垂,煽情挑逗,然後濕熱的唇舌一路從她的下顎、頸子、鎖骨舔吻而下,而在豐乳間流連肆虐的粗掌,已靈活的推扯開包裹著她的層層衣衫,露出香肓和半截美背,以及胸前的繡花紅肚兜。


    在她身上不斷點火的濕熱唇舌,滑下胸前,隔著兜衣含住一邊圓嫩的頂點。


    “啊……嗯!”驚覺難耐的呻吟衝出口,雲若雪忙咬住了唇。


    她一身晶瑩透白的膚色,染上一層瑰麗的粉紅,全身熱燙燙的,就連他噴在胸前的濕熱氣息,仿佛都燙得會灼人。不公平呀,為何每回按捺不住的人都是她?


    “別忍著,喜歡就叫出來。”刀戒天抬頭看著她,卻換來一記嬌俏的瞠瞪,他輕笑出聲,不以為意的繼續火上添油,“我喜歡在親密的時候,聽你情難自禁的聲音。”


    那表示他這個丈夫在床第間的表現,她是喜歡且享受的,這點令他自豪。


    才想想,下腹硬起的堅挺男性正蠢蠢欲動,他轉過身,連同坐在懷中的她一起帶上床,接著小心壓上她的身子,薄唇吻上她的芳澤,雙手忙著解自己的腰帶和衣袍。


    高漲的情欲準備就緒,蓄勢待發……砰砰砰——門外,來人粗魯的拍擊聲又急又快,打斷刀戒天寬衣解帶的動作,連身下的雲若雪也明顯一僵。


    尷尬的停頓隻維持一會兒,他又繼續埋頭奮戰自己的衣帶,鍥而不舍的舔吻妻子馨香誘人的肩頸和胸脯。


    “天哥,有、有人……啊……”聲調陡地轉為柔媚,是他在她唇邊輕咬了一口。


    “別理他!”他咬牙說著。在欲火焚身的當下,沒什麽事比眼前這檔事更重要!


    兩手順著她微凸的腰腹而下來到腳踝抓握住,然後曲起兩條雪白嫩腿,再探進裙底,拉扯著她的褻褲。


    砰——砰——砰——拍擊的節奏驟變,力道更重、聲音更響,仿佛那薄薄的門扉下一瞬就會解體。


    “頭兒,你在裏麵嗎?頭兒?”這回不隻有拍門聲,還有來人聲如洪鍾的大嗓門。


    門外的武大狼手環胸前,大手搓著下巴,挑高一邊濃眉,暗自納悶。


    怪了,他問過下人,皆口徑一致說頭兒是在書房啊!怎麽敲了大半天也沒見來應門?


    禁不住好奇,他將耳朵貼上門板,聆聽房內動靜,隻聞裏頭隱約傳出細微的麵料窸窣、女人的嚶嚀聲,還有男人的悶哼和粗喘聲……聲音是不大,但對習武的人而言,任何丁點的聲響都是足以被放大。


    搞什麽鬼?大清早就在書房裏幹這檔事,是頭兒太欲求不滿,還是故意在刺激他這光棍不成?


    約略知道房內春色無邊,站在門外的武大狼,無奈的翻翻白眼。


    半晌,他覷了眼大亮的天色,又搔搔亂發,支起下巴,終於在等得煩了後,對著房內的人扯嗓大喊:“頭兒,天亮很久了,先歇歇吧!這麽日夜縱欲過度也不是辦法,小心傷身會腎虛呐,真要的話,晚上關起房門再做啦!”


    房裏打得火熱的兩人,聞言霎時僵住了,沒了動靜。


    雲若雪瞪著懸在她身上、一雙手還擱在她裙底奮戰的刀戒天,門外武大狼一番調侃的話搭上他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不禁逗笑了她。


    “噗!”她忍不住地噴笑出聲,還不小心噴了他一臉口水,卻一派天真的繼續捋虎須,“腎、腎虛?嗬嗬嗬嗬!”銀鈴笑聲不止,甚至笑出了淚。


    直到男人坐起身,雙手環胸,黑眸警告的眯起,她這才識相的噤聲。


    “好、好,我不笑了,對不起嘛天哥,別生氣了好不好?”坐起身,她拾手撫過他緊蹙的眉頭,語調輕軟的撤著嬌,“好不好嘛?”別氣了,皺起眉頭就不好看。


    她傾身溫柔的在他眉心的位置落下一吻,見層間緊鎖的痕跡淡了才笑顏逐開。


    這一招百試百靈,對他可有用得很。


    這還差不多!瞪著眼前巧笑嫣然的女人,刀戒天有些惱怒自己每回都吃她這套,而且被吃得死死的,卻還是甘之如飴。


    雙臂猛地圈緊她,薄唇覆上她的嫩唇,惡狠狠的吻上一記,直到她快喘不過氣,才放開她,滿意的睇著她更加嬌豔的紅唇,他繃著臉撂下狠話,“是不是腎虛晚上你就知道了!”都兵臨城下了,就快攻城掠地,卻硬生生讓人破壞,這才會讓人腎虛。


    他的一席話令雲若雪不禁莞爾,微彎起紅唇,笑睇他故作凶狠的反應。


    刀戒天翻身下榻,迅速將身上衣裝打理好,鷹眸在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撩人姿態時深濃了幾分,“我和大狼先去議事殿,你在這裏待著,都打理好了再出去。”


    “嗯!”她點頭應聲,斂下的眼兒,窘迫的不敢看他。


    砰砰砰——砰砰砰——“頭兒!頭兒!”急躁的敲門聲又起,門外頗沒耐心的喊叫持續催促。


    砰砰砰——砰砰砰——砰!


    拍擊聲倏止,門外武大狼手高舉著,隻差一丁點的距離就要往刀戒天陰沉的怒容上拍去,幸好他反應夠快及時煞住。


    “你夠了沒?一大早鬼吼鬼叫,最好是有什麽要緊事!”即使怒火正旺,刀戒天身子也沒忘記要擋住小榻的方向,掩飾床上正在穿衣整帶的妻子。


    “嘿嘿,不好意思啊頭兒,我不是故意要打斷你的好事,還不是因為——”武大狼尷尬的幹笑幾聲,本想繼續解釋,便被刀戒天阻斷。


    “這裏講不方便,去議事殿。”用眼神示意魯莽的男人,刀戒天將房門帶上。


    “啊,對對對。”


    兩人默契的對看一眼,便一同離開書房,往議事殿走去。


    雲若雪豎耳聆聽半晌,確定兩人已走遠,再也聽聞不到交談聲,才走下床榻。


    走到桌案邊,她若有所思的望著牆麵滿櫃的書籍,一個念頭從心底悄然而生。


    天哥向來不允許閑雜人等進來書房,能夠進來的都是他信任的人。


    眼看整麵一體成型的書櫃,以縱列分隔成約莫二十格,光格內書卷加起來少說也有數百冊,而書櫃的左邊則另外放了一個矮櫃,目測應該也有三十來冊,若真要找起,不知要費時多久。


    她隨手抽出幾本翻看,正想放棄時,一旁矮櫃上安置的黑陶瓶凝住她的視線。


    為何這裏要放個陶瓶?


    她欲伸手拿下,卻發現陶瓶是黏死在櫃上,腦袋靈光一閃,手勢改用轉動。


    喀!聲響極輕,是機關卡榫彈開的聲音。


    矮櫃轉開一個角度,隱約看得到裏麵尚有一個挖得跟矮櫃一般高度的壁槽。


    雲若雪緊張的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推開矮櫃,讓壁槽整個顯露出來,當看到裏頭放的書冊時,她雙眼一亮。


    心跳擂得急快,手控製不住顫抖的前進,就在要碰到書冊時猶豫的收了回來。


    如果她這麽做,不就等同前背棄了天哥對她的信任?也許她不該這麽冒險,犧牲掉這份信任來賭這一切,但碧瑤姐她亦無法狠下心來不救啊!


    不,說不定是她擔心太多,她不過是先借給邢無命而已,等用畢歸還後,她再偷偷放回來就好了。對,就是這樣,隻要她夠小心,一切都不會被發現的。


    屏除心裏最後的掙紮和猶豫,她心一橫,手便往其中一本書冊探去——今日是三日之期。


    整天下來,雲若雪隻敢待在中苑不敢走遠,生怕那人來赴約時找不著她,望著窗外昏黃的天色,她不安的在房內來回踱步,不時來到窗邊探看外頭動靜。


    她繃著神經,一顆心懸得老高,呼吸有些急促,掌心則麵滿緊張的濕冷手汗。


    她騙了天哥,借口自己困了想小睡片刻才回房裏,就連香菱也刻意支開。


    時間不能拖延太久,至少開膳前就必須將書冊交出,否則再晚就沒有機會了。


    “怎麽還不出現?”


    “若雪小姐。”男人熟悉的嗓音,在靜謐的房裏響起。


    背後響起的聲音,嚇了雲若雪一跳。她轉過身,瞪了來人一眼,“你怎麽現在才出現?”這男人每回出現都神出鬼沒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抱歉,路上有事耽擱,請小姐見諒。”邢無命習慣的躬身作揖。


    “先別說這些了,這是你要的東西。”雲若雪拿出一直藏在袖裏的書冊,交出前不甚放心的再次問道:“你確定隻是借用?”


    “是,無命僅是借用,完畢自會歸還,若雪小姐大可放心。”


    “那需要多久的時間呢?”至少她能先有個底。


    邢無命斂目沉思了一會兒,心中盤算妥當才開口:“明早即可歸還。”


    他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任何武功秘笈到手,都能一字不漏的記下,隻需一夜時間記下這本心法,事後再練成即可。


    這麽快!?雲若雪略感驚訝,總算寬心許多。


    “好。”她點點頭,語重心長的交代:“這本心經,是天哥極為寶貝看重的,今日借給你,是希望早日治愈好碧瑤姐的傷勢,希望邢護衛能答應我,萬不可將此書內容外泄。”


    “小姐請放心,無命不屑做那些事,倘若他朝將經書外流,自當不得好死。”


    “嗯,好。”得到邢無命的保證,雲若雪才放心的將書冊交到他手上。


    確定心經到手,邢無命將書冊放入襟內,再次躬身,感激的說道:“無命代大小姐謝過若雪小姐的救命之恩。”


    “別這麽說,我隻是不願雲家斷後而已,隻希望碧瑤姐好了後,可以從此放寬心,別再汲汲營營那些權力和鬥爭了,這樣她才能真正的快樂。”


    雲若雪一席話令邢無命眸光詭異的一閃,可為何偏偏是眼前這個她向來最痛恨的女人發現了這點?


    “難道若雪小姐不怪大小姐之前那麽對你?”


    雲若雪笑柔了臉,搖搖頭,淡淡說道:“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以德報怨才能少去更多的仇恨,如果一天到晚記著那些不必要的仇恨,那多累啊!”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情願以寬恕和包容去看待,這樣對自己何償不也是種解脫,況且她的性子從來就不愛與人爭什麽。


    “今日聽聞若雪小姐一番話,邢某實在獲益良多,更加佩服若雪小姐的豁達,當然,也要替大小姐感謝若雪小姐的不計前嫌。”


    再多的成見,也會因這番話而撤去,邢無命揚起唇角,心裏的疑惑都已釋然。


    以往,他從未認真審視過雲若雪這位沒什麽地位的偏房小姐,如今,他不禁要激賞起她的個性和為人。


    “邢護衛別這麽說,若雪受不起。”男人大方的褒揚令雲若雪赧紅了臉,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忽地,想起放在珠釵盒裏的虎玉,忙起身去拿了過來,“對了,這東西可是邢護衛的?那日見從你身上掉出來,便先替你收下了。”


    邢無命瞪著放在眼著的虎玉,俊眉掩不住訝異的微挑。


    這兩天他忙著奔波雲碧瑤的事,倒沒發現這塊貼身的虎玉丟了。


    “是,確實是在下的,多謝若雪小姐。”他拿起虎玉小心檢視後才妥當收起。


    見他一臉慎重其事的謹慎模樣,雲若雪更加好奇,語氣猶豫的起了頭,一邊覷看他的臉色,深怕自己太過唐突,“呃,怒若雪冒昧,有一事想請教邢護衛。”


    “若雪小姐請說。”


    “這玉……是不是不隻一塊?”她問得小心翼翼,還是察覺到他聽聞後的緊繃。


    邢無命悄悄握起拳頭,渾身繃緊似弦,一雙眼眸更危險的眯起,他語調驟寒,冷聲問道:“若雪小姐何以這麽說?難道小姐知道了什麽?”


    這虎玉本是一對,是先帝賜給他們邢家的,後來爹娘把這對玉分別給了他和歡兒,而邢家遭惡徒襲擊那年,惡徒殺了爹娘不說,還放火燒了邢家,若不是總管大叔機警,帶著他和歡兒先逃,隻怕他們都要一同葬身火窟。


    可惜逃難之中,他和歡兒走散了,從此沒了歡兒的下落。那一年,他不過十四歲,歡兒也才七歲。


    雲若雪會這麽問,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還是——他知道歡兒的下落?


    “因、因為我也曾在一個人的身上看過。”雲若雪縮了縮脖子,偷咽了一下口水。


    “什麽?”邢無命猛地起身,激動的抓起雲若雪的手腕,欣喜若狂的急聲問道:“那人是誰?她在什麽地方?快告訴我!”歡兒沒死!她見過歡兒了!


    砰——刹那間,破門而入的聲音,終止了房內動靜。


    門外闖入的男人,手裏握著長彎刀,肅穆的臉龐極為冷酷漠然,而低沉的語調如十二月的風雪,嚴寒刺骨。


    “放開她!”


    刀戒天冷眼睨著眼前拉扯的二人,臉色鐵青,滿含憤怒,一手已握住刀柄,仿佛隨時就可抽刀奮戰。


    他本想趁著用膳前,繞到房裏看看妻子的睡顏,順便喚醒她,豈料才走上回廊就驚覺有人闖入他們房裏,深怕她出了什麽事,便急著持刀破門。


    “邢無命,你在這裏做什麽?”他認得這男人,他是雲碧瑤的手下。


    傳聞這人是本活的秘笈寶典,天下各家大宗武學都能略知二一,可自從雲家來了,雲碧瑤失蹤後,他也沒了消息。何以他跟若雪會有牽扯?


    邢無命鬆開雲若雪的手腕,與刀戒天兩相對峙,不動聲色的暗自打量。


    “刀門主識人功夫果真了得,不過邢某尚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多聊。”該死!


    方才急著想知道歡兒下落,卻沒注意到刀戒天已跟來。


    “哼,你以為刀門是什麽地方?豈容你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刀戒天舉刀就要揮去。


    “天哥不要!”雲若雪挺身而出,擋在二人之間,她側頭對著身後的人悄聲說道:“這邊有我先擋著,邢護衛你還是趕快離開吧,救人要緊。”


    “若雪!?”她這是在做什麽?


    “天哥,別為難邢護衛好嗎?他沒有惡意的。”軟聲相求之際,她亦急聲催促著邢無命,“你還不快走!”


    “多謝小姐,那無命就此別過。”微點了一下頭,他便翻身往窗外一躍。


    “想走?沒那麽容易?”刀戒天跨出一步,卻被身後跟上的雲若雪製止。


    “天哥!”她心裏一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我回來再聽你怎麽跟我解釋!”氣憤的扯開牽製的力道,刀戒天追出門外。


    “不!”雲若雪跟著來到門邊,已看到纏鬥在一起的兩道人影。


    糟了,以天哥的個性,勢必非攔下邢無命不可,她得快點跟上去阻止。


    打定主意,她連保暖的披風都沒穿上便快步走出門房,跟著惡鬥的兩人來到中苑的樹林裏。


    雙方交手數回,刀劍鏗鏘迸出火光,隨著二人劍起刀落,林內被斬除削落的斷枝殘葉落了地,一片狼籍。不下百招後,劍終不敵刀勁,邢無命右肩被劃出一道血口,霎時鮮血自傷口憤濺而出。而一本書冊便自他的襟內掉出。


    他踉蹌跪地,卻仍以劍身拄地,勉強撐住失血的身子抬眼瞪著刀戒天,嘴邊卻掛著諷刺的笑容。


    “邢無命,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刀戒天暫且收刀,睇著眼前負傷的男人。能和他交手過百招,倒是個可敬的對手。


    “哼!誰勝誰負可不一定,少在那大放厥詞。”


    邢無命不屑的冷哼一聲,撫著自己的肩口,發現書冊已經掉出,正打算撿回,卻被刀戒天的質疑聲給止住了動作。


    “逆位易筋心經?這本經書會在你手上?”刀戒天眯起眼,瞪著地止那本再眼熟不過的泛黃書冊,大掌已悄然收握手中彎刀。


    腦裏許多念頭閃過,他赫然想起昨日獨留若雪一人在書房裏,除了她便沒有別人再進去過,幾經推測,唯一的可能都指向一個事實——是她偷了那本經書!


    此本心經,唯有青虹彎刀的傳人才配習得,為不違師命,說什麽都得殺了邢無命不可,不過更令他氣憤的是——她,背叛他!竟敢利用他對她的信任來背叛他!


    “你該死!喝——”被人出賣的不甘,化作更多的憤怒,刀戒天氣憤的舉起長刀俐落一揮,就是要置人於死地。


    “不要啊,天哥!”


    聞聲而至的雲若雪,一心想著救人,隨即衝到邢無命的身前,張臂擋著,眼睜睜看著那道急猛的刀光迎麵而來,她驚恐萬分的低下頭,害怕的緊閉起雙眼。


    “不!若雪!”彎刀方落,便發現那個無端衝出的女人,竟找死的擋在邢無命身前,刀戒天緊張的嚇出一身冷汗。


    眼看情勢危急,沒有時間多想,他急忙飛身護在雲若雪和邢無命身前,再舉刀擋住來勢洶洶的刀氣。兩相較勁下,雖化去足以摧毀殆盡的淩厲刀勢,但強勁的刀氣還是反噬的傷了自己。


    伴著強大氣旋紛飛的風雪漸散,四周又恢複簡單規律的呼呼風聲。刀戒天放下彎刀,靜靜佇立著,隻有急促的呼吸泄漏出緊張的情緒,就差一點,他就會失手殺了她;就差一點,他的右手便要廢去,無法再拿刀!


    預期中的疼痛並末發生,雲若雪緩緩睜開眼,有些困惑的眨眨眼,檢查著自己全身上下,確定毫發無傷,然後她抬起頭,望著護在她身前的偉岸身影。


    刀戒天是背著他們而立,所以無法看見他表情,但那因用力呼吸而劇烈起伏的身軀,還有握著刀微微顫抖的手臂,仿佛正在隱忍著什麽。


    “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拿著東西快點滾!”刀戒天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口。


    憤怒的咆哮,喚回身後男女的神智。


    “邢護衛,你快走吧,你放心,天哥不會對我怎樣的。”雲若雪連忙拾起地上的書冊交到邢無命手上。


    邢無命握緊手中的書冊,感激的看了雲若雪一眼,然後再向前方的男人說道:“刀門主,此本心經請借無命一用,明日自當親自奉還,還望刀門主見諒,恕無命先行告辭。”語畢便飛身離開。


    待邢無命離去後,雲若雪愧疚不安的眼神望向始終沒轉過身的男人,粉唇掀了掀,尷尬得不知如何啟口。她喪氣的垂下頭,咬著唇,暗忖著該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驀地,他袖口上沾染的斑斑紅漬,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焦急的上前,拉起他染血的寬袖,心慌的查看傷勢,“天哥,你、你的手流血了,會不會有什麽事,我馬上去找蓮笙過來幫你看看……”


    她喉頭像被什麽哽住似的,說不出話來。心裏霎時內疚不已,眼眶也染上一層水霧。


    隻見他的衣袖讓刀氣給劃破震碎,連右手虎口都因震裂而流出鮮血。


    熱湯的血,從手上抖搐的傷口,順著青虹彎刀亮晃晃的鋒利刀身婉蜒而下,在刀尖處匯集後,一滴滴的落下,將雪地迅速染成一片血紅。


    直到站在他麵前,她才目睹他一身的傷。怪不得他不願轉過身來,想必是剛剛那陣刀氣太過猛烈,他為了救她,勉強以身相抵,雖然彎刀護著,還是震傷了他。


    可他卻痛若的隱忍著,驕傲的掩住一身狼狽傷痕,而她卻傻得以為他什麽事也沒有。天啊,她好內疚,對他好虧欠,這都是她害的。


    刀戒天佇立不動,冷漠森寒的眸光淡然的瞅著她許久,才冷聲啟口:“你會在乎嗎?你既選擇背叛我,你還會在乎嗎?”反問的語氣很無力,在得知是她偷經書的那刻起,早已對她心寒。


    她怎能這麽輕而易舉的就背叛他?到頭來才發現是被最愛的枕邊人給出賣,如今心已碎、信任已失,這樣的情如何能全?


    “我、我當然在乎啊,我可以解釋的,天哥你聽我說——”


    “住口!”狠狠推開她的手,他氣憤的瞪視她,爾後放聲狂笑,猖狂的笑聲裏盡是悲哀和心酸,“你怎能一次又一次教我失望呢?哈哈哈!”


    “天哥,不是這樣的……”話聲一哽,她搖著頭,眼裏積聚的淚水順勢落下。


    怎麽辦,他不會原諒她了,她該如何是好?


    刀戒天靜默的看著她落淚低泣的模樣,半晌,他緩緩伸指拭去她臉上滑下的淚水,動作一樣的輕柔,卻不再帶著往日的深情。


    就在雲若雪以為刀戒天會像過往一樣,說出哄她的溫柔話語時,薄唇已然掀啟,吐出的冰冷字句狠狠將她打入萬劫不複的地獄——“別哭,你已沒資格在我麵前流淚了,這一次,我不會再輕易的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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