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分我些工作吧,我成天悶著,什麽事都不做,占著位置我會心虛。」


    「當家昨晚離開馬場時又特別吩咐了我一次,要我別讓你做粗活。他心疼你,你卻拚命給自己找活兒做,這不是折騰嗎?」


    庫塔嬤嬤慈愛地撫著柳鳴風略顯僬悴的臉龐,這娃兒喜歡當家,卻緊抓著一些不重要的事來困擾自己,何苦呢?


    「當家為什麽要離開馬場?這事,怎麽沒人跟我說?」她情緒起伏大了些,她先反省,順了順之後,才覺得她說的這句話頗為可笑。關釋爵要做什麽,難不成還需要事先向她報備?


    「你別多心,當家是去馬市,本來就要早早出發,他不忍心喚醒你,出門前正巧碰上我這早睡早起的老人家,才交代我的,可能過幾天就回來了吧。」


    「……我知道了,其實我也沒有資格過問當家的事。」


    「傻娃兒,胡說什麽呢?」庫塔嬤嬤搖頭,果然是娃兒心思,其實很想得到丈夫的注意嗬護。「你既然無事,幫我縫補這裏的破衣服吧。」


    「好。」柳鳴風穿針利落,一件一件補起破裳,這活兒她做來輕鬆,應該沒有讓庫塔嬤嬤難做人。


    她坐在炕床旁,沒幾刻鍾就補好庫塔嬤嬤腳邊的一簍破衫。


    她擱好針線,想將衣服全數折好,才一站起,眼前一道白幕驀地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還來不及質疑發生了什麽事,一陣天旋地轉立刻軟了她的支撐,意識在她的呼救脫口而出之前就被剝奪,黑暗瞬間吞噬了她。


    「娃兒!鳴風娃兒!你怎麽啦?別嚇庫塔嬤嬤呀!」庫塔嬤嬤對外大喊:「快來人呀!夫人昏倒了,快來人幫我把她扶到床上去呀!」


    連縫衣服都會昏過去了,她該說當家有先見之明,停止她所有雜活嗎?如果今天昏在外頭那還得了?


    柳鳴風幽幽轉醒,身上開始傳來疼痛,左半邊的身軀幾乎不聽使喚。


    「別,好好躺著。」庫塔嬤嬤滿臉笑意,替她掖好棉被。


    「我怎麽了?」記憶像斷了一截,她正準備折衣服,怎麽一眨眼就躺在床上,連動都不太能動?


    「你呀,再過幾個月就要當娘啦!」她已經吩咐下去,要人煮碗牛肉湯過來。真沒想到她活到這把年紀,沒幾年好活了,還有機會見到當家的小孩,想來就讓她這老太婆開心。


    「我……我有孕了?可是……可是我不想吐也不嗜酸呀!」怎麽可能?但……她的月信……好像真的遲來了兩個多月。


    成親之後,她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常常會因為當家的一句話、一個擁抱或親昵而感到開心,同時又痛恨自己懦弱投誠;也可能因為當家當日早出晚歸,行蹤不定而生氣,覺得不受重視。在思緒反複的煎熬之下,她竟然忽略了這麽重要的事。


    「沒什麽好訝異的,有的人懷孕呀,不僅不想吐,反而胃口更好呢!像你娘當初懷你弟弟的時候,就一點異狀都沒有,直到五個多月肚子都隆了起來,你娘才意識到肚子裏可能多了個小娃娃。」


    幸好柳鳴風的喜訊發現得早,要真讓她做粗活,萬一孩子流掉了,那多痛心。


    「我有孕了……我有孕了……」怎麽辦?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等事情。她不怕關釋爵不疼這娃兒,重點是他們兩夫妻之間的氣氛,怎麽給娃兒一個好環境?


    柳鳴風當真慌了,她好怕肚子裏的孩子會因為滅神賦,而遭遇像她幼年時的劫難,她怎能忍心讓孩子背負這種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傷害?


    童年的悲慘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那種恐懼像一雙手緊緊地掐在她的脖子上,想置她於死地,她胸口急遽起伏,卻無法好好呼吸。她搗著下腹,隻想快點逃離這裏,帶她的孩子離開這裏,離開滅神賦。


    她隻是個普通的姑娘家,她的孩子更是尋常不過的小兒,他們為什麽要活在恐懼之下?


    「別怕,頭一胎難免緊張,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廚房看牛肉湯好了沒。」


    庫塔嬤嬤前腳一走,像無頭蒼蠅般毫無方向的柳鳴風立刻掀被下床,套上襖靴、圍脖,綁上披風,後腳跟著就離開了房間。


    【第九章】


    天地之大,她能走到哪裏?


    柳鳴風像失了魂似的,走在離馬場屋宅有段距離的草原上。她真像個呆子,什麽都沒準備就跑了出來,可是當下隻想逃離恐懼的她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現在冷靜了,突然發現未來的路好遠,她看不見,虛無縹緲的感覺實在嚇人。她不想離開馬場,更不想離開當家,但天下有誰不知道前任柳盟主屆內,能自由進出主樓的丫鬟水仙就在「九逸馬場」裏?


    或許旁人會忌諱當家,不敢輕舉妄動,可是當年爹爹盛名載譽天下,那些匪徒還不是起了歹念?甚至看她年紀小,方便下手,趁爹娘忙於接待客人多有疏忽時,便將她擄走要挾。


    盟主山莊有「九逸馬場」一半大嗎?孩子在馬場裏玩耍打轉,說不定人不見了半天才察覺,怎能教她不害怕?


    除非離開馬場,安分守己、隱姓埋名,與滅神賦徹底切斷所有關聯才行……


    「你不是水仙嗎?怎麽愁眉苦臉地在這兒遊蕩呢?關當家欺負你了?」


    熟悉但想不起來是誰的聲音,教原本低頭思考該如何讓關釋爵點頭同意她離開的柳鳴風疑惑地抬頭,頓時間,驚恐與顫栗立刻爬滿全身。


    是元池慶!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訝異嗎?」元池慶奸邪一笑,利落下馬。少了各門各派監視的眼睛,在這裏他不需要披上盟主的正義,可以大方露出他原本的個性。「我也訝異能再碰上你啊,鳴風師妹。」


    「你看了『風雲閣』內的名冊?!」她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可不是?」倘若不是盟主山莊主樓重建完工,他由少林寺搬回時買了一批奴仆,華清一個一個問,毫不馬虎,甚至溯根祖籍確認所言事實,他也不會一時好奇地上「風雲閣」翻看名冊,意外發現了這隱藏多年的秘密。


    元池慶不想再跟她客套,直接表明來意。「我這回來找你,就是為了師父的滅神賦秘籍。你留著也無用,不如就讓給師哥,我好替師父發揚光大。」


    「我又不會武功,爹爹把滅神賦留給我做什麽?他早就傳給阿雨了。」


    「你說謊!鳴雨師弟資質普通,愛才成癡的師父最多口頭指點,怎麽可能把秘籍留給他?再說師父重麵子,如果不是把秘籍傳給你,豈能容忍親生女兒扮作丫鬟替人洗衣抹地?」他就是篤定這點,才確信秘籍在她身上。


    元池慶步步逼近柳鳴風,突然聽見遠方好像有數名男女在找人,拚命地喊著「夫人」,而且是「水仙夫人」。


    他揚眉問:「你嫁給關釋爵了?」


    柳鳴風不敢回答,他眼裏的嗜血光芒實在令人感到害怕。


    「不說就是默認了。」元池慶看往馬場方向,宛如冥府使者準備來拘魂,陰惻惻地笑了。「很好,看來你是把滅神賦交給關釋爵了?」


    「沒有!」柳鳴風急忙否認,看他的表情,她突然有種毛骨聳然的感覺。「我不懂,你為什麽一定要滅神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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