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像市集一樣嘈雜的三天一次大朝會,今日奇跡般的不到半個時辰便草草結束了。


    這並不是站列兩側的文武百官突然變得和睦,而是坐在金鑾聖殿上的皇上始終繃著一張俊臉,一副“誰敢囉唆些有的沒的耽誤朕寶貴的時間,朕絕對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的氣勢,嚇得他們全都精簡自己說話的內容。


    在朝為官多年的這些大、小狐狸們,早就把皇上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


    皇上心情好,他們便一起跟著過好日子;皇上若心情不好,那麽大家最好放聰明點,把腦袋看好了,免得一不小心惹得龍顏大怒,丟了項上人頭。


    大朝會一結束,皇甫絕並沒有像往常般直接去批折子,而是在柳順小聲向他稟報泰和宮那邊的動靜後,火速的往寢宮方向走去。


    回到泰和宮時,宮裏負責飲食起居的宮女正忙著伺候剛醒不久的貴妃洗漱。


    意識仍舊有些模糊的顏若箏,任由兩個宮女替自己更衣梳頭,她腦海中的記憶隻到皇甫絕因為兒子放了一個孔明燈而大發雷霆,自己為兒子打抱不平,兩人因此被罰跪在泰和宮的偏廳,便沒了下文。


    原本她這幾日身子就不怎麽舒服,經過昨晚那一番折騰,病情大概加重了,整個人就那麽直挺挺的昏過去。


    待醒來時,睜眼就看到皇上寢宮高高掛起的芙蓉帳,兩旁的宮女則連忙上前伺候。而一個小宮女手中還捧著一碗剛剛熬好的藥膳,等著她食用。


    大病一場,顏若箏體力還有些虛弱,但臉色已比前一晚的蒼白如紙健康紅潤了許多,麵對小宮女雙手奉上的藥膳,她嫌惡的皺了下眉,似乎對那散發著濃濃草藥味的東西充滿強烈的排斥感。


    小宮女見狀,小步上前扯著軟柔柔的嗓子輕聲勸道:“如今娘娘鳳體欠安,這是陳太醫吩咐奴婢專程給娘娘準備的藥膳,裏麵燉的全是養身滋補的藥材。還望娘娘體恤奴婢等人,將這盅藥膳服用了吧。”


    言下之意就是,若您不老實把藥膳吃光,咱們這些當奴才的,就一個也別想好過了。


    再好的藥材也隻是浪費。顏若箏苦笑了下,正要伸手擋開那盅藥膳,一道冷厲的聲音便從不遠處傳來。


    “你若不肯將那碗藥膳給朕喝得一滴不剩,這宮裏上下所有伺候的奴才,今日就誰也別想吃上一口飯。”


    兩旁的宮女見皇上突然擺駕回宮,全部一驚,伏趴在地上請安。


    顏若箏胸口一窒,微微泛白的嘴唇顫抖的張了張,最後不得已又閉了回去。


    皇甫絕看到她嗔怒的狠瞪自己一眼,無聲的接過藥盅,猶豫了好半晌才硬著頭皮將裏麵盛得滿滿的膳食吃個精光。


    兩旁伺候的宮女見狀,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瞟向氣勢威嚴的皇上,見他用眼神示意她們出去,便輕聲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他邁開腳步,直奔床邊,一屁股坐到顏若箏身旁,上下打量她好一陣,才板著俊臉訓道:“既然身子骨不好,還逞什麽能?天底下有哪個同皇帝作對的人最後得到好下場?”


    她垂下頭,被他專注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剛剛醒來,宮女伺候著用熱水洗了一把臉,她身上還穿著軟軟的絲緞褻衣,帶子鬆垮垮的係著,嬌嫩的肌膚若隱若現,透著幾分誘人的白皙。


    皇甫絕滿肚子正要出口的訓斥,因為不小心看到了這幅光景而微微一頓。


    她的容貌雖稱不上美豔嬌柔,但他依稀記得上次與她發生肌膚之親時,她身上的味道以及熟悉美好的感覺。


    後宮最不缺的就是貌若天仙的女人,而權傾天下的天子會對這樣一個相貌平凡的女人念念不忘,也是因為從她身上感受到太多令他懷念的一切。


    見她始終默不吭聲,他不禁氣惱的一把將她扯到自己懷中,這一拉扯,立即令她發出一道微弱的痛呼。


    見她繃著小臉皺緊眉頭,一隻手有意無意揉著膝蓋,他心下了然,霸道的將她攬進懷裏,抓過她的腳踝,不理會她小聲的抗議,輕輕將她褻褲的褲管向上拉去。


    白皙的雙腿頓時裸露無遺,隻不過膝蓋的地方卻泛著微微紅腫,大概是昨日跪久的緣故,即使休息了一晚,紅腫的顏色已經變淡許多,可看上去仍舊有些刺眼。


    皇甫絕的目光幽深幾分,修長的手指開始在紅腫的地方輕輕揉著。


    顏若箏被他撩撥得有些發癢,下意識想抽回自己的腿卻被他霸道的牢牢抓住。


    “不要亂動……”他輕斥一句,聲音又放柔說:“朕給你揉揉。”


    說是揉,可他下手的力道卻和捏差不多,她被他捏得不禁痛呼,身子不停向後縮,想逃避這懲罰般的體貼。


    他被她的舉動惹得瞪圓了雙眼,低聲斥道:“你就不能安分點嗎?朕難得這樣殷勤伺候一個人,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把朕惹急了,吃苦頭的可是你自己。”


    她不再退縮,卻沒好氣的瞪著他。“若皇上看我不順眼,就罰我繼續去外麵跪好了。”說出口的話火藥味十足。


    她能不氣嗎?罰她跪就算了,居然還當她的麵就要去臨幸別的女人?!


    就算大清早醒來,隱約聽見宮女說,昨晚皇上一聽她病了,便連忙從映月宮趕回,照顧了她一整夜,可壓在心頭的那股醋意,卻怎麽也無法在一夕間煙消雲散。


    皇甫絕執拗的不肯放開她的腿,抬眼的瞬間,露出幾分揶揄的笑意,“就算你吃麗貴人的醋,也沒必要拿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被一語道破心事的顏若箏臉色微微一紅,氣惱的瞪他一眼,將自己白皙的腳塞到他懷裏。


    “你揉吧。”


    他一怔,隨即笑著搖頭,也不動怒,認真的拿過藥酒幫她揉膝蓋。


    “疼……”某人不客氣的將兩條腿塞到皇上懷裏後,便靠躺在床頭,在對方稍微使力時就大聲嚷嚷著喊痛。


    難得男人也不與她計較,她喊痛,他就放輕力道,努力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


    這麽弄了好一會兒,見他始終保持良好的脾氣,她才自討沒趣的不再刁難。


    皇甫絕這個人,在他真心真意喜歡上一個人後,他絕對是誠心以待,挖空心思的想把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雙手奉給對方。


    想當年,她還是他的太子妃時,那種被嗬護關懷、重視疼寵的滋味深深烙印在她心裏,令她至今難忘。


    如果沒發生後來那些事,她相信納蘭貞貞將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個女人……


    她忍不住在內心感慨命運多舛時,身子卻突然被某人霸道的攬過去,當她回過神,自己的臉已經被迫埋在他胸前。


    頭頂傳來皇上語重心長的話語,“皇宮不比尋常百姓家,在這裏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要考慮一下場合和氣氛,平日見你知書達禮、聰明伶俐,怎麽偏偏喜歡在朕發怒時與朕作對?”


    歎了口氣,他又續道:“泰和宮上下的奴才都睜眼在那裏看著,朕若由你任性妄為,傳揚出去,朕的臉麵還要往哪裏擺?”頓了頓,又一道輕輕的歎息自唇內吐出,“不過,朕也有不對的地方,就算心裏恨極了玉兒的親娘,也不該剝奪他祭拜生母的權利。”


    顏若箏聽了有些意外,從他的懷中仰起臉,順著他的下巴看向他的眼,彷佛不相信這囂張自負的男人會在她麵前低聲認錯。


    兩人對視半晌,她才訥訥道:“玉兒是無辜的。”


    皇甫絕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就在她以為他不打算再開口說話時,卻聽他狀似無意的提起,“昨晚在你病胡塗的時候,朕從你口中……聽到了洛炎這名字。”話剛說完,他就感到懷中的嬌軀微微一顫。


    麵對他灼熱的探究目光,顏若箏的臉在瞬間變得蒼白。


    皇甫絕,字洛炎,那是皇室至親才有資格喚的名諱。而當今天下,除了已故的先皇外,就隻有納蘭貞貞知道、並被允許喚這個名字。


    認真打量她臉上的表情變化,在見到她顫抖著唇瓣、一副想解釋卻又無從說起的模樣時,皇甫絕若有所思的笑了。


    他拉過輕柔的薄毯,將她穩妥的蓋好,起身時輕聲命令,“盡早將病養好,再不顧自身安危搞壞身體的話,朕唯你是問。”說完,吩咐兩旁的人小心伺候,他便離開了泰和宮。


    躺在床上的顏若箏聞言一愣,心裏不由得生起一股不安。莫非他……已經發現了什麽嗎?


    自泰和宮裏的宮女們,將皇上對生了場重病的顏貴妃噓寒問暖、嗬護備至的情形宣揚開來後,這位麵貌平凡卻聰明伶俐、溫婉高貴的顏貴妃,儼然已成了偌大後宮的新寵。


    就連那些不服氣的妃子美人們,在看到了她時,也不得不對她卑躬屈膝,笑臉相迎。


    雖然很多人都在私下議論皇上的眼光為什麽如此獨特,但到底沒人敢明目張膽的將這事抬到台麵上來說。


    對於自己地位的變化,顏若箏並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她相信要不了多久,皇甫絕便會將興味的目光轉到別的女人身上,屆時她這位身分高貴的顏貴妃,就會成為被打入冷宮的女人。


    但正所謂因禍得福,至少皇甫絕在上次狠狠懲罰兒子後,終於意識到皇甫玉是無辜的,自己不該遷怒他,於是心生愧疚,對他也不若往日嚴厲,因而接下來的日子裏,這對父子難得維持還算融洽的氣氛。


    隨著氣溫逐漸變冷,秋季狩獵的日子也即將到來。


    自幼便喜愛狩獵的皇甫絕,帶著幾個侍衛武官浩浩蕩蕩的去皇家狩獵場玩了三天三夜,回來的時候,更將大批山珍野味送進禦繕房。


    吃膩宮裏禦廚做的精致菜肴,顏若箏聽聞皇上狩獵帶回許多新鮮野味,便跑到禦膳房,和禦廚要了些處理過的野兔野雞野鹿肉,尋了處人煙稀少的地方,就開開心心的和兒子搭起燒烤架,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每年秋季狩獵結束後,皇甫絕按例會設宴款待朝中的大臣,顏若箏算準他近日繁忙,沒空找自己麻煩,因此才偷了個空閑與兒子共度兩人世界。


    而所謂的找她麻煩嘛……這說來實在話長。


    也不知皇甫絕到底看上她哪一點,自從她的身子被各種補品養得快要發福後,便成了在床上被他索求無度的可憐俘虜。


    按理說,後宮女子能蒙君寵,是件值得慶幸的美事,可若天天都被迫侍寢,這事就顯得不再那麽美妙了。


    皇甫絕歡愛的激情絕對比那些春宮圖上所繪的還要狂野,每次房事結束後,她都被折騰得幾乎隻剩一口氣。


    再這麽下去,她的小命早晚會被那個需索無度的男人奪走。


    幸好不久前,他帶著人馬去了每年一次的秋季狩獵,她才有空閑時間和被冷落多日的兒子共享天倫之樂。


    皇甫玉最近因為醜娘被父皇霸占,悶悶不樂了好久。雖然不滿父皇搶走自己的醜娘,可他到底不敢表現出來,隻敢在心底偷偷埋怨。


    如今趁父皇忙著宴請朝中大臣,他樂得和醜娘在野外燒烤,正準備大吃大喝一番。


    燒烤是件很費工夫的事,可看著新鮮的鹿肉兔子肉被烤得外焦裏嫩,散發出濃濃香味時,第一次自己動手燒烤的皇甫玉,終於露出這年紀孩子該有的興奮神情。


    可惜,他還沒開心多久,就被某個丟下眾大臣開溜的任性皇帝逮個正著。


    “你們兩個真是好大的膽子,一個騙朕說肚子不舒服吃不下,不想參加皇宴,另一個騙朕說最近胃口不太好,不宜吃葷腥的肉類,結果,卻偷偷約在這裏逍遙快活……”


    皇帝的大駕光臨,將兩個說謊存心想躲他的人嚇個半死,皇甫玉害怕父皇突然翻舊帳,找借口責罰自己;顏若箏則害怕這男人晚上又把自己拖到床上大肆折騰。所以,當兩人看到他出現在麵前,並且冷著臉陰惻惻的瞪向自己時,不約而同都裝出乖巧的模樣,跪在原地耐心的聽他教訓。


    皇甫絕訓了半晌,見兩人始終一言不發,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顏若箏和皇甫王驚訝的抬頭,不敢相信剛剛還瞪著眼訓人的皇上突然笑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猜測著是怎麽一回事。


    假意輕咳了幾聲,皇甫絕眼一瞪,“看什麽看?準備了這麽多新鮮野味,難道沒有朕的份?”


    每年在秋季狩獵後與那些喜歡嘮叨的臣子們吃皇宴,吃了這麽多年,他也早就吃膩了,假借醉酒的名義離開皇宴後,就聽身邊伺候的人對他說,小太子和顏貴妃最近來往得頗為密切。


    想到兩人很巧的都沒有參加皇宴,他心裏覺得奇怪,派人打聽後,才知道他們竟趁著自己不注意時,跑到人煙稀少的後花園一角烤起肉來了。


    燒烤架上被細竹簽串著的野味發出叭滋叭滋的聲響,一陣烤肉香味撲鼻而來,見兩人還愣在原地,皇甫絕大步走過去,一屁股坐到燒烤架前。


    他回頭睨了眼表情有些呆的小女人,佯怒道:“怎麽?莫非你不想與朕分享這些野味?”


    愣了好一會兒後,顏若箏才反應過來,輕笑的開口調侃,“禦廚做的皇宴什麽時候無法滿足皇上的口味了?”


    “與口味無關,與人倒是有些關係。”他不懷好意瞟了她一眼,哼笑道:“某人不在朕的身邊伺候著,朕怎麽可能有胃口與那些老頭子們吃得開心。”


    “喔?是誰這麽大的膽子,竟連皇上的麵子都敢不賣?”


    “嗯,這人膽子的確夠大,連朕都敢欺騙,看來,到了晚上,朕是該想些方法懲罰回來才是。”


    顏若箏羞紅臉,嗔怒的瞪他一眼,拉著兒子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裝模作樣翻了會架上的烤肉後,她才氣呼呼地說:“那個每晚受皇上欺淩的可憐人最近身子不舒服,恐怕不能再侍駕。”


    “舒服不舒服,那也要待朕親自驗過身才算。”


    夾在兩個大人間的皇甫玉,不懂父皇和醜娘究竟在說什麽,不過從他們的互動看來,關係似乎發展得還不錯。


    一片上好的鹿肉剛烤熟,香噴噴的味道將皇甫玉肚裏的饞蟲勾了出來,他學醜娘教他的方法,將事先調好的醬料塗在肉片上,正想夾起來放到嘴裏時,眼角餘光卻瞥見父皇正饒富興味的瞧著自己。


    他動作一頓,眼巴巴和父皇對視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將那塊抹了醬料的鹿肉遞到父皇麵前。


    皇甫絕倒也沒客氣,接過兒子遞來的肉片,張開嘴就一口吃了進去。


    待見著小家夥看直了眼,露出一副吃驚的神情時,他又長臂一撈,將兒子拎起抱坐到自己膝上。


    在皇甫玉的記憶裏,父皇從來沒有抱過他,突然被父皇這麽抱著,他自然是嚇得渾身僵硬,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旁的顏若箏見了,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拿了塊才剛烤好的鹿腿遞到兒子的麵前,故意道:“鹿腿肉最好吃,玉兒想吃嗎?”他傻傻的點頭、搖頭、又點頭……


    皇甫絕揚起嘴角,順手接過鹿腿,將上麵的肉撕成一個個小塊,拿到兒子嘴邊說:“剛剛你喂父皇吃,禮尚往來,這次換父皇喂你。”


    即使不曾說出口,過了這麽多年,他依然記得當年納蘭貞貞生下玉兒時,自己有多麽欣喜若狂。這個孩子是他和她的愛情結晶,三歲以前,是在他的寵溺和縱容下長大的。


    直到四年前,納蘭貞貞背叛兩人的愛情,他才在矛盾的情結中,將從前視為珍寶的獨生子納入仇人的名單裏。而在兒子成長的過程中,也因容貌與他娘有九成相似,多少承受了些他遷怒的責罰。


    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初為人父那種驕傲的心情,曾讓他隻差沒將這寶貝抱到眾人麵前去炫耀。


    想到這裏,皇甫絕的心底不禁生出幾分愧疚。


    顏若箏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孩子是無辜的。


    就算玉兒是納蘭貞貞懷胎十月生下的,可他身體裏流有一半自己的骨血,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彷佛突然想通了什麽,皇甫絕豁然開朗,不想再計較從前的是是非非。


    顏若箏也似乎與他心有靈犀,從他眉頭舒展開的那刻起,她便明白他心底多年的結,已在無形中解開了。


    這頓烤肉,三人都吃得非常開懷,過後皇甫絕趁此機會將欺君之罪的帽子扣到她頭上,到了夜幕降臨時,堂而皇之的將她拉到床上狠狠懲治了一番,快到下半夜時,兩人才筋疲力盡的相擁睡去。


    可還沒進入夢鄉,寢宮外便傳來柳順小聲的呼喚。


    皇甫絕的睡眠一向很淺,很快便張開眼,他深知這個時辰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柳順是不敢隨意打擾自己的。


    懷裏擁著因過度勞累而沉沉睡去的女人,他小聲應了句,就聽到柳順悄無聲息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隔著層層紗幔,柳順在外麵輕聲道:“剛剛在太子殿伺候的奴才過來傳話,說小太子出了些狀況。”


    皇甫絕原本半眯著眼躺在床上,聽到這個消息,意識當下便清醒大半。


    “發生了何事?”


    柳順壓著嗓子稟報,“小太子一直嚷著肚子疼,怕是吃壞了什麽東西。”


    “玉兒怎麽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顏若箏,半夢半醒間聽到他們的對話,掙紮地從皇甫絕懷中爬起來。


    從柳順口中確定小太子身子不適後,她整個人像受驚般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慌張而擔憂的模樣令皇甫絕不由得多瞟了她幾眼。


    按理說,她與玉兒並非親生母子,就算私下玉兒稱她一聲醜娘,可在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情況下,會對對方付出十成十的真情,那是絕不可能的。


    他在心底猜想著,臉上卻沒表現出任何疑心。


    當兩人穿戴整齊來到太子殿時,陳太醫已經被請來有一會兒了。


    他見皇上和貴妃深夜前來,在例行請安後,就向他們報告小太子的情況。


    皇甫玉的病情,原來是因為吃太多而消化不良。


    晚上本來就不應多吃葷腥食物,可那頓烤肉的味道實在太美好,加上喂他肉的還是冷落他多年的父皇,驚喜之餘,他胃口大增,就這麽不計後果的猛吃猛喝,到了半夜終於嚐到苦果,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鬧肚疼。


    若不是負責伺候的小太監及時發現不對勁,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陳太醫在報告完後,又開了幾帖助消化的湯藥,臨走前更鄭重地吩咐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一定要給小太子節食,萬萬不可再讓他這麽胡亂吃東西。


    皇甫絕聽了這樣的結果,哭笑不得,而顏若箏在確定兒子的不適與後宮那些陰謀算計扯不上關係後,心上的大石頭總算放下。


    然而生病中的皇甫玉非常磨人,見醜娘來探望自己,就死賴在她懷中,說什麽都不肯再放手。


    顏若箏心疼兒子,來到太子殿後就隻顧著他,對他噓寒問暖、柔聲哄慰,完全忽略一旁的男人。


    見自己的女人就這麽被兒子搶走,皇甫絕心裏的醋意幾乎快要泛濫成災,偏偏就算他再如何不滿,被女人抱在懷裏的小東西身上畢竟也流著自己的血,所以他隻好耐著性子陪在床邊,聽那一大一小聊著天真且幼稚到極點的話題。


    子時剛過沒多久,皇甫玉服下湯藥後漸漸熟睡了。


    顏若箏本想留在太子殿陪兒子一起睡,可皇甫絕卻直瞪著她道。“朕已經縱容這小家夥整整一晚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再不識好歹的繼續陪這小子而冷落朕,朕可不敢保證這麽好的脾氣會一直維持下去。


    眼含薄怒的瞪了他一眼,她隻得小心翼翼的將兒子放在床的裏側,輕柔的將被子蓋到他身上。但準備轉身下床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兩條腿已被兒子壓得麻到無法動彈。


    皇甫絕見狀,一把將她從床上打橫抱進自己的懷中。“如果躺在床上的不是朕的兒子,朕保證他連明天的太陽也別想見到。”


    顏若箏笑了,在他耳邊小聲道:“皇上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他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你在床上向朕求饒時的樣子更可愛。”


    聽到這話,靠在他懷中的她,臉一紅,氣惱地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被咬的人還沒發出痛呼,就見太子殿外殷麗梅正急忙帶著宮女往裏麵闖來,當她看到皇上懷中的顏若箏時,俏臉上瞬間閃過一抹嫉妒的恨意。


    皇甫絕很意外她會在這時辰出現在太子殿,見她幾乎是用跑的到自己麵前請安問好,他俊臉上卻仍冷冷的,沒什麽表情。


    “皇上,臣妾聽說太子病了,所以特意來太子殿探望……”


    “真是有心,不過太子已經睡去,麗貴人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殷麗梅麵有難色,咬唇看著他,“臣妾有事想與皇上私下商議……”


    他因折騰了一晚早就睡意正濃,此時自然沒什麽耐性。“朕倦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可是皇上……”她還想再說什麽,皇上卻已抱著貴妃,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泰和宮後,顏若箏始終無法忘記,當皇甫絕抱著自己離開太子殿時,麗貴人那抹妒恨和不甘。


    “皇上,麗貴人也許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與你商議。”雖然她打心底不喜歡殷麗梅,但對方三更半夜特來求見,肯定有什麽要事。


    褪了彼此的衣裳、重新躺回龍床的皇甫絕,擁著這具令他越來越愛不釋手的嬌軀,不以為意地道:“如果後宮的女人每個都像她這樣,不看場合和時辰,隨時想見朕,朕就必須接待她們,那朕從此也不用睡了。”


    “可她們好歹是皇上的妃子。”


    “朕的妃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每個都這樣對待,朕豈不累死?”


    靠在他的懷中,她忍不住戲謔道:“皇上既然將這麽多女子納進宮,就該有精力把她們每個都哄得眉開眼笑。”


    皇甫絕怔了好一會兒,突然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低啞的開口,聲音在黑暗中回蕩,帶著幾分魅惑的氣息。


    “朕心裏的這個位置很狹窄,一旦放了人,不管別的女子有多麽好,朕恐怕都沒辦法再騰出空隙來,讓別人進駐。”


    顏若箏聽了一時震懾,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感覺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令她也不由得心跳加快,莫名的緊張起來。


    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卻感受到他抓著自己手腕的力道,帶著一股不容反抗的霸道,彷佛在向她宣誓著什麽。


    也許,這隻是她的錯覺,可這一瞬間,她真的有種他已經猜到自己與納蘭貞貞根本就是同一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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