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啊,實在很難捉摸。三月份明明已進入春季,卻還有冷氣團,真真是冷得要命!江幼心把機車停妥在鹹酥雞攤旁,才下車,人都還沒走進餐車後,男人就從餐車後方的油榨機前走了出來。


    「今天好像晚了一點?」宋蔚南拉下口罩,看著那正要走進來的女子。


    她一件純白色的長版針織衫,外罩粉色連帽短版棉襖外套,點綴著小圓點圖案的性感絲襪下踩著一雙米色雪靴,明明是纖瘦的人兒,但因著那件蓬鬆的棉襖外套,整個人看上去圓滾滾,甜美可愛。


    江幼心一見到他,奔了過去,直往他懷裏鑽,兩手緊摟住他的腰。「你想我了嗎?」


    粉粉嫩嫩的糖球就這樣朝他撲來,他笑了兩聲,輕推了推她。「別抱,我身上都是油煙味,還有酥炸粉,會弄髒你的衣服。」


    「沒關係,我給你機會幫我洗衣服,讓你表現你的體貼。」她笑咪咪的,又抱了抱他。「說嘛,是不是想我了?」


    他不答,隻是揉了揉她的發。


    「其實是因為下課時接到我媽的電話,她要我回家一趟,我想著要過來幫忙,就跟她說有空再回去,但也不知道她怎麽了,很堅決要我今天晚上回去,所以我剛剛先回家一趟,結果才剛坐下,就聽她念起我和steven的事,我不想聽就跑出來了。」她笑了聲,想起了什麽,抬起臉看他。「steven是明夏的英文名字,我隻是習慣這樣叫他,你別誤會。」


    他低眸看她,目光邃亮。「我沒有誤會。隻是……你還沒讓你爸媽知道你和程明夏不是真的交往?」


    「他們知道了。」她把臉貼上他胸口。


    「其實他們那麽希望我和steven在一起,是因為他們和steven的媽媽——就是柏木前總裁啊,他們是很好的朋友。之前steven決定和粱明愛在一起時,已經先和他媽媽提過這件事了,當然我爸媽也因此知道了這件事。他們一開始好生氣耶,不過後來steven的媽媽突然過世,我爸媽也沒心情再跟我追究我騙他們的事,可是我媽現在見到我,還是會念我幾句,剛剛回家就是聽她又開始念我,我才受不了,又從家裏逃出來啊。」


    「你爸媽真的很喜歡程明夏吧?」宋蔚南語聲持平,可深藏的不安還是教她聽出來了。


    「可是我隻喜歡你啊。」她姿勢未變,隻是摟他的力道重了點。


    他勾著唇角淡淡地笑,片刻,他看著懷裏那坨粉色糖球。「騎車很冷吧?」


    她抬起臉,兩手貼上他兩頰。「冷冷冷!好冷耶,我邊騎車邊抖。」


    「怎麽不戴上手套騎車?」兩頰被她貼上的地方果然一陣冰涼。知道她一向都是那部golf代步,隻有到這裏來才換騎機車,這附近因鄰近車站,常見塞車,她說騎車較方便。


    「為了讓你心疼啊。」她嘻嘻笑,冰涼小手故意在他俊臉上揉了揉。「你看,外麵真的好冷哦,手都冰冰的……好冰對不對?有沒有心疼啊?!」


    他隻是笑,抓下她涼涼的手,用自己溫熱的手掌搓著她的。「這樣好點沒?」


    她感覺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搓揉中逐漸暖熱,卻是一逕搖頭笑。「還沒還沒,要摸久一點,而且剛剛被媽媽念,幼小心靈嚴重受創,你要多安慰我。」


    「啊啊啊,你們兩個有沒有這麽誇張,明明下午四點多才分開的,現在晚間十點剛過半,才幾個小時沒見而已……」宋蔚青看不下去了,手裏還拿著雞排剪,從餐車後麵探出一張被口罩遮去大半的臉。


    誰知那兩雙黏在一起的手掌依舊緊黏著彼此的,宋蔚南感覺她手心漸暖後,抬眼看她。「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江幼心搖搖頭。「不餓。去上課前才吃了你煮的那麽一大碗麵……」她比了一個好大的動作,神色帶了點撒嬌意味,他就那樣看著她。


    她為了證明自己真能陪他過這樣的生活,現在每天往這裏跑,下午三點攤子營業前就來報到,先從招呼客人學起;晚間若有課便先離開,去上完課後再回來。他心裏分明還是舍不得她這樣奔波,可也不想再失去她……


    「哥,你到底還要這樣看幼心姐看多久?客人十分鍾俊要來拿餐點,我還有兩個雞排和兩份薯條沒炸耶……」被無視許久的宋蔚青終於忍不住開始抱怨起來。「以前想幫你站油炸機你都不要,現在你有了女色就把工作丟給我。明天陳姐來上班時,我問問她能不能晚一點下班好了,要不乾脆這樣吧,我看你不要顧攤子了,每天閃光閃不停,我眼睛都要瞎了!」


    江幼心聞言,抽回自己的手,粉嫩臉蛋微微紅著。她看了宋蔚青口中的閃光一眼,急忙脫下外套拿到屋裏,出來時手裏多了件圍裙和口罩。她目光掃了圈,發現宋蔚南側著身站在門口,拿著手機正在講電話,他似也看見她走出來,目光移到她臉上,就那樣直勾勾望著她。


    夜色下,他一雙深眸有碎光流動,直挺著身子的樣子,顯得英氣勃勃,她貪戀地多看了他一眼,卻不意瞥見他另一手指間火光爍動,她隨即瞪了他一眼,轉向宋蔚青走去。


    「蔚青,我來幫忙了,需要我做什麽?」她戴上口罩,一麵將圍裙套上。


    宋蔚青看了看訂購單。「幼心姐,你先幫我秤一份雞皮,然後再秤——啊,你好。」目光觸及不知道何時站在餐車前的男客人時,她招呼著。


    江幼心順著她目光,隨即綻出甜美笑容。「你好。」她走近餐車,笑問:「一樣嗎?」這客人已連著好幾天都出現,每次都隻要一份雞排不加辣。


    男客人看了她片刻,靦腆地點了點頭。「一樣。」


    「好,那要稍等一下哦。」她說完,側頭對宋蔚青交代後,接過剛起鍋的薯條,拿了梅子粉,輕輕灑著,卻聽聞那客人的聲音。


    「這攤子是你開的嗎?」


    江幼心愣了下,抬起臉確定他是在和自己說話,她搖頭笑說:「不是,這是朋友開的,我過來幫忙。」


    男客人頓了下,才又問:「那你每天……都會過來幫忙?」


    把薯條倒入吸油紙袋,她笑得甜美。「對啊,除非我有事,不然都會在這裏幫忙。你好像很喜歡吃雞排對不對?我看你每天都來買雞排。其實我們很多東西都好吃,下次你可以試試別的,像是——咦?」腰間倏然一緊,她側眸。


    「圍裙帶子沒綁。」是宋蔚南。他人站在她身後,兩掌先是握住她薄腰,然後順著她的腰線將圍裙兩側細帶子輕輕拉到她腰後,係了一個結。


    她側過眼看他,才發現兩人這樣的姿勢好像他正從她身後擁抱她似的,她臉腮微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謝謝。」


    「餓不餓?」他長指劃過她覆在額前的碎發。


    「不餓。」她搖搖頭,納悶著。「你剛剛問過了。」


    「嗯,可是我餓了,冰箱有晚餐剩的湯,你進去幫我熱一下?」


    她不疑有他,還關切地問:「喝熱湯就夠了嗎?」


    「我想用熱湯泡麵。」他說話的同時,看見宋蔚青將一塊雞排起鍋,擱上了濾油網,他將口罩從下顎處拉上,隨即拿了夾子將雞排夾進鹹酥雞畚鬥,一麵又說:「麵我忙完再泡,你先進去幫我熱湯,小心一點。」


    「喔。」她匆匆轉身,跑進屋裏。


    宋蔚南側過身,麵著那位男客人,手裏進行著灑胡椒粉的動作。「先生,雞排要辣嗎?」


    「呃……不辣。」男客人神色微有變化,似多了點失望。


    把雞排置入紙袋,宋蔚南又道:「這攤子是我開的。」


    「……啊?」男客人呆愣。


    「剛剛聽你問我女朋友這攤子是不是她開的。這是我開的,不過她都會過來幫忙。下次你可以試試我們的雞腿排,肉質更好。」紙袋外又套上一個塑膠袋後,他勾著淺笑把東西遞給客人。「這樣是四十五元。」


    男客人離開後,他接過宋蔚青的工作。「你休息一下。」


    宋蔚青噗一聲笑了出來,拿掉口罩,她語聲清亮。「哥,想不到你也會耍賤招,而且還是這麽幼稚的招數……戀愛中的人都會傻傻的吧?幼心姐也是……」


    「嗯。」他沒什麽表情,低低哼了聲。


    「我看那個男客人明天不會再來了吧。」她似有幾分惋惜。


    前幾天就感覺那客人老把眼睛黏在幼心姐身上,方才又聽他向幼心姐探問著什麽,反應再鈍也感覺得出來那客人對幼心姐有意思。既然是衝著幼心姐才每晚來捧場,現在知道了名花有她大哥這株草,怕是心碎到不會再來了。


    「不差他一個客人。」宋蔚南依舊麵無表情。


    「什麽不差?一個客人也是客人啊,積少成多的。」


    「所以你覺得少了他,很可惜?」


    「是有一點啊,少賣一份雞排耶。」


    他在鍋裏下了一籃甜不辣,睞了她一眼。「你想賣嫂求富貴?」


    宋蔚青愣了好幾秒,哈哈笑出聲,片刻,她忽然掩去嬉笑神色,認真地看著兄長。「哥,想不到你的占有欲這麽強,甘願不做那個客人的生意,我都不知道這樣子的你,當年究竟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去放開她的?但幸好,她還在,所以你這次不能再隨便放開她了。」


    宋蔚南低下眸,淡淡勾唇。「我知道。」


    她揚唇笑。「看你們能這樣……真好。哥,其實我每天被你和幼心姐這樣閃,閃得很開心的,就算真的瞎了也沒關係,隻要你能快樂。」


    他無話,低著臉做該做的事,可腰腹突然一緊。他緩緩抬眸,但隻是看著前麵。「宋蔚青,生意場所摟摟抱抱的,你這是幹什麽?」


    「哥……」宋蔚青摟著兄長的腰身,麵頰貼在他背心,語聲微哽。「哥,謝謝你,有你真好。」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兄長為了她和她兒子,吃了什麽樣的苦。


    熱完湯,正要推門從屋裏走出來的江幼心,在一腳跨出門的同時,目光觸及了前方騎樓下那對兄妹的身影,她微愣,隨即輕輕地將腳收回,把自己隱在門後。


    在她知道他們這些年經曆過的事情時,那個當下,她想過上天待他們真不公平,苦難一件一件接著來,也沒想過那麽年輕的他們承不承得起;可眼前這讓人動容的一幕,卻讓她明白老天到底是公平的,即便有過那些苦難,他們仍能一起走過憂傷,他們還擁有這樣堅定的情感,著實不易,想想這世上,有多少手足是不相往來,甚至是翻臉成仇的?


    他們這樣的兄妹情,讓人欣羨。


    收攤時,騎樓下的雙管日光燈通常隻會亮著單管,這是在告訴上門的客人,他們打烊了。


    「哥,晚上那通電話誰打來的?我好像聽到你說什麽周轉金什麽的……」宋蔚青將一些使用過的不鏽鋼夾、濾油網、薯條網等等,拿到水龍頭底下刷洗。


    「楊大哥。」宋蔚南把餐車上剩餘的食材收妥,交給江幼心。讓她收進騎樓底下那個大冷藏櫃。


    「他找你做什麽?不會是又要邀你平時也去唱歌吧?」楊大哥是blue的老板,很照顧哥哥,幾次開口要哥平時也能去唱個幾場,似乎很欣賞哥的歌聲。她沒見過本人,隻知道姓楊,哥多年來都稱他楊大哥。


    「不是,他找我是因為——」他忽然止聲,讓原本拿了食材準備收進冷藏櫃的江幼心停了步,她轉過身來看著他。


    「因為什麽?」宋蔚青抬起臉。


    見兩雙眼睛直盯著自己,他才徐聲道:「楊大哥的家人都在美國,當初他是陪女兒回來念書,才會留在這裏。再過幾個月,他女兒就畢業了,他得和女兒一起回美國;blue是他頂下來的店,這幾年也做得有聲有色,他說就這樣結束營業很可惜,想把店頂讓出去。」


    宋蔚青關了水龍頭,兩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所以你該不會是要說,等店頂出去後,你就要失業了吧?」


    江幼心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他身邊,一手勾住他臂彎,似在給他安慰。


    他低眸看著她的舉動,抬眸時,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們。「他要頂店麵,我一定要失業?他是問我有沒有意思把店頂下來,他想我在那裏唱了那麽多年,也累積了一些客源和人氣,要是我頂下來,生意應該能維持目前這樣。」


    「他希望你頂下來嗎?你有沒有問問他打算多少價錢頂出去?」江幼心甚有興趣地問。


    「頂讓金三十萬。這倒是還好,楊大哥的意思是除了要給他頂讓金之外,我還得先準備房租押金、租金、進貨、水電雜支、人事費用,還有大概三個月的周轉金等等,前後加一加,上百萬跑不掉。」


    「上百萬……我們哪來這麽多錢?」宋蔚青瞠大眼眸。


    「楊大哥也知道我的情況,他意思是前兩個月的這些費用他先墊,我再從之後每個月的營業額裏撥一些還他。」


    「那就接下來做啊,反正你柏木的工作已經辭了,不如就把blue頂下來,專心經營。至於這攤子有我和陳姐很夠了,我跟她商量看看能不能做到打烊,要不行就再請個人,不然現在也還有幼心姐啊,她可以幫我的。」


    宋蔚南側眸看著那安靜的女子,低問:「幼心,你的想法呢?」


    「我覺得可以試試看啊。」有當老板的機會,怎麽會不好?


    「我也是認為不錯,不過這樣就欠了楊大哥一個人情。」所以他才沒在電話中答應楊大哥。欠錢好還,欠情可難算了。


    「可以白紙黑字寫清楚的,這樣對你和他都有保障,看是一個月還多少,多久以內還完等等的,大家可以協議的,這樣你也不會覺得自己背了一個人情債;對他來說,他也不用擔心你不還他錢。再不然,我們也可以跟銀行借錢,我那公寓拿去抵押應該可以借一些。」


    「幼心姐說的方法好像不錯。哥,你覺得怎麽樣?」


    宋蔚南沉吟片刻,道:「blue生意很穩定,我其實也心動,隻不過真頂了下來,這攤子我恐怕沒辦法幫上忙。」


    「都說了我和陳姐就可以了嘛,要不就讓幼心姐過來幫我啊。」


    他搖搖頭,摟了身側女子。「她要幫也是過來幫我。」


    宋蔚青愣了一秒,隨即學著他稍早前對她說話的口氣:「宋蔚南,生意場所摟摟抱抱的,你這是幹什麽?啊啊真受不了!」她嗤了聲,看著江幼心。「我說幼心姐,你是不是給我哥下了什麽降頭啊,怎麽有人這麽黏女朋友的?」她嫌棄似地看了兄長一眼,打算回身繼續清洗物品時,目光頗見了餐車外的人影。


    「啊,不好意思,我們休息了。」她看著那位略有年紀、氣質甚好的婦人。


    聞聲,江幼心側過頭去,下一秒卻是僵住了。「……媽。」


    媽?宋蔚南偏過麵龐,看著那目光帶著評量意味的婦人。


    江母緩緩走近,麵容在燈光下逐漸清晰,那細致的五官雖有了歲月痕跡,卻仍能看見她年少時的美麗,看得出來江幼心是像母親多一些的。


    「在家裏跟我說不到五分鍾的話就急急離開,推說明早要開會得早起,結果原來是來這裏當女傭?以前住家裏,也沒見過你做什麽家事。」江母走到女兒麵前,目光幾分冷涼。


    「媽……」她神色微有不安。「你、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昨天下午,你爸經過這裏,說是看見你在這裏幫忙,還跟個男人摟摟抱抱的,我怎麽樣也不相信,說他一定老花眼看錯人了,我女兒一個好好的音樂老師怎麽可能突然變成雞排妹。你爸說他不可能認錯自己的女兒,要我自己過來看。今天下午我專程過來看,果然看到你在這裏,打電話要你回家一趟,也是要跟你談這件事,誰知道你椅子都沒坐熱就離開,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跑來這裏。」


    江母說話不緊不慢,許是長年在學校教課,也有幾分威嚴。「戀愛真偉大嘛,陪爸媽坐不到五分鍾,陪男朋友倒是多晚都可以。」


    「媽……」雙親雖疼她,可畢竟都是老師,真要發狠教訓起她來,也是會讓她感到害怕的。


    江母看了看宋蔚南。「不介紹一下嗎?」


    「喔。」她抿了抿嘴,看著身側的男人。「他是宋蔚南,我們……正在交往。」她又轉向宋蔚南。「這是我媽。」


    「伯母好。」宋蔚南淡點下頷。


    「嗯。」江母應了聲,又說:「現在方不方便?我有話跟你單獨聊聊。」


    他愣了下,做了個請的手勢,「當然可以,伯母裏麵請。」說罷,他交代宋蔚青收拾外麵後,便提步領著江母往屋內走。


    看著自己的女兒還勾著男人的手,一副也要跟進屋的姿態,江母淡聲說:「江幼心,我是要跟這位先生「單獨」談談,你不懂單獨的意思嗎?」


    江幼心看了看母親嚴肅的神色,局促不安地說:「媽,是我自己要過來幫忙的,你不要怪蔚南。」知道自己的媽不是不明是非,可到底還是擔心。


    「你到底是我養大的,還是喝他口水長大的?我什麽都還沒說,你就直幫他說話。他那麽大一個人了,你還怕他被我欺負嗎?」江母勾著冷眉。


    「外麵等,沒事的。」宋蔚南大掌一探,揉揉女友的頭,然後開了門,讓江母進屋,他反手關了門,將女友擔憂的目光隔在門後。


    「伯母,請坐,我去倒杯水。」宋蔚南看著那正在打量屋裏環境的背影。


    「不用忙,我不是來喝水的。」江母提著包,目光緩緩掃過屋內。「這是你住的地方?」


    「是,兩層樓。家裏隻有我和我妹,還有我外甥。我妹就是方才外麵您見到的那位,外甥睡了。」他立在她身後五步遠。


    「外甥?你妹的孩子嗎?那她先生呢?」她回過身,看著他。


    他抿了抿唇,神色微微僵硬。「她未婚生子。」


    江母沉默幾秒,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爸媽呢?不在了嗎?」


    「爸爸在植物人安養院,媽媽在我高三畢業前離開了,這些年來都沒有聯絡過,我不知道她的去向。」他直挺著身子,語聲平靜。


    江母垂下眼眸,不經意間卻看見那站得筆直的男人,貼在身側的手掌竟是握著拳。她沉吟片刻,淡聲問:「媽媽為什麽離開?」


    她看見他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似在隱忍或是調整情緒。


    她抬眼,看著他神色複雜的麵孔,終是歎了聲。「我一個女兒養到這麽大,總是要讓我這個媽知道她跟了個什麽樣的男人吧?我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才是。」她停了下,又說:「你大概不知道,我們今晚這是第四次見麵。」


    宋蔚南微地一怔,深目幽幽。「第四次?」


    「你高中不是連續拿了兩屆全國音樂比賽高中聲樂組的優勝獎?我在台下也連坐兩年評審的位置,我對你的音色印象深刻,那時候還和坐在隔壁的另一個評審老師說,你要是好好練,將來大有可為。那時候隻知道你和我女兒同一個學校,倒是沒想過你們同一班。」江母淡淡笑開,有些嚴肅的麵容已見緩和。


    「第二次見到你,是在一中外麵。當時你們校長有意聘我去教課,我們就約在校長室談。我開車離開你們學校時正好是放學時間,我竟然在校園外邊看到我女兒跟著那個很會唱聲樂的男孩子手牽著手,我本來想下車問問你們,但後來想想,那時你們正值年輕,叛逆心重,要是一個處理不好,隻怕會壞了我們母女的感情。而且老實說,我也挺欣賞你的歌聲,所以隻要她成績不受影響,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宋蔚南一雙深眸微閃訝異。他知道幼心的雙親都是音樂老師,但沒想到原來他那兩年比賽時,她母親是評審之一。


    「我跟她爸很早以前就打算她高中畢業後就送她出國,但她一直都不願意。可是一中畢業前,她突然主動開口說要出國,我們還以為她想通了,要不是有一次我無意間在她書桌上看到一張寫著她再也不要相信愛情的字條,我還沒想到是因為你的關係。我想也許是你們分手了,她才想到國外念書,一種逃避心態吧,這也是我後來一直安排她相親的原因,不希望她為了一次失敗的感情就對感情和婚姻卻步。」江母沉靜說完,隻是看著他。


    知道對方是在等他開口,他思量片刻,終是將那些事一件件地說出來。對他來說,那就像是把傷口再剝開一次,可他也必須體諒麵前這婦人,如她所說的,她一個女兒究竟跟了什麽樣的男人,總要讓她明白。


    他說完,兩人都陷入沉默,一個是在考慮,一個是在等宣判。


    宋蔚南麵色平靜,可垂在身側的掌心,拳握得死緊。


    良久,江母終於再開口。「我這個女兒沒吃過苦,也不會做家事,她爸又疼得要命,我要是叫她幫我忙,她爸便搶著做,以至於她連荷包蛋也不會煎。但她到底是我女兒,我也是想著將來她要嫁了人,不知道人家對她好不好,所以其實也想在她還在自己身邊時,多寵她一點。」


    「下午過來時,在外邊看了好一會,看她又是掃地,又是忙著把東西擺上餐車,我的心情實在很複雜——見不得她做那些事,又很安慰她做得挺好的……」她笑了聲,眼眶竟是有些潮濕。「終究是女兒,不可能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的,她也確實該學會女人必須會的事,將來才能照顧丈夫和兒女。」


    江母站起身來,再度打量著環境。「我女兒要是真的跟了你,也要跟你們擠在這裏?」


    「是,我在哪裏,她就會在哪裏。」他目光堅定。


    江母看著他,眼底透著光亮。「你一個人擔起這麽多事,也很不容易,所以我相信你這樣的人,未來也會對自己的家庭負責。」想到了什麽,又道:「我剛剛進來時說的那些話沒什麽意思,女兒是自己的,也是希望她過得好,講幾句重話她才會反省自己,有男朋友也不帶回家讓我們看看。」


    他似乎聽出了什麽,黑眸緩緩地瞠大,心音促跳。


    深深看了他一眼,江母跨出腿,打算離開,才走兩步,又見她停下腳步,沒回身,淡聲問:「你爸……你們需要經常過去照顧他嗎?」


    「安養院有專業的醫護人員會照顧,我有空就會過去看看他,和他說話。」


    「嗯。找個時間帶幼心去探望你爸爸。媳婦再醜,總是要見公婆的,也許家裏辦個喜事,你爸開心了,說不定對病情有幫助。」


    聞言,宋蔚南腦袋空白了幾秒,才倏然清醒,他驚喜萬分,極力壓抑胸口鼓動的情緒。「伯母,謝謝!」


    江母握住門把的手頓了下,用欣慰的語氣道:「下次見麵,就要改口了。」說完,拉開門把,卻見女兒就站在門外。


    「媽……」在外麵著急許久,終於見到門打開,江幼心見了母親隻是低喚了聲後,隨即進屋走到男友麵前。「你沒事吧?」


    宋蔚南看著她,眉目溫柔。


    「我說江幼心,你眼裏都沒娘了是吧?我人站在這裏,你不先關心我有沒有事,倒先關心起他,我是會吞了他不成?」回眸見女兒一臉無辜模樣,她歎了聲。「養女兒做什麽?果然女大不中留。」


    踏出門時,她又低聲道:「找個時間把日子訂了吧,一個女孩子每天往人家這裏跑,還待到這麽晚,這話要是傳出去還能聽嗎?你不顧麵子,我這張老臉還要。至於婚事要怎麽進行,你們自己決定就好,我也沒什麽要求,唯一心願就是我女兒要幸福。」最後一句話,是說給女婿聽的。


    江幼心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對白出現,她怔愣良久,直到母親身影消失在門後了,她才微微醒神。「媽她……媽她剛才說、說我們——」


    「媽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結婚了。」他接下她的話。


    她睜大秀目。「為、為什麽?」她沒忘記稍早前,媽媽還冷肅著一張臉。「你們在裏麵都說了什麽?是不是你跟媽說了什麽了。還是她跟你說了什麽了?」


    他薄薄的唇輕輕抿起,一道極俊的弧度,帶著明顯的笑意。「你繞口令啊?」


    「噫!」她推了下他胸膛。「我在外麵好擔心你,怕媽罵你,結果你這樣……」


    宋蔚南的目光深了深。「我沒說什麽,媽也沒罵我。倒是媽告訴我,因為你很愛我,很想嫁給我,所以她希望我趕快把你娶進門。」他俊目滑過一抹笑意。


    她微瞠美眸。「媽才不會這樣說話,而且,明明是你很想娶我……」


    他又抿著薄唇,笑意淡淡,可眼底像盛了滿天星鬥般那般璀亮。「我說過我很想娶你?」


    「你不想娶嗎?那你做什麽去把跟人家借來的畢冊上麵的我的照片給摳走?上次又是誰說什麽還好女生戒指是戴右手……這種話的?」


    他捏捏她粉腮,無所謂的笑。「好吧,媽也說了,她希望她女兒幸福,所以為了讓你幸福,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江幼心直到這刻才發現他口裏的稱謂,她推了他一下,輕輕的,小貓般的撒嬌姿態。「什麽媽!叫得那麽順,那是我媽。」


    宋蔚南低笑了聲,張臂,緊密地擁住她。「好吧,我們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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