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不用顧謹言再想,江亦又打過來了,顧謹言沒有來地感到一陣輕鬆。這麽多年,他從沒有主動給江亦打過電話,就算有偶爾的衝動,都在按下號碼後卻最終還是斷開了,也許是因為他有這樣的安心:江亦總會打給他。 他沒有想過,這是因為江亦也有同樣的安心:顧謹言從不會拒絕他的電話,或是其他的任何要求。 “喂。” “剛剛幹嘛不接電話?”江亦一開口果然就是質問。 “哦,恩……沒聽見。有事嗎?”顧謹言撒了個小謊。 “許桓下個月初舉行婚禮,你陪我去。”江亦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命令感。 果然,還是許桓。 顧謹言現在隻想對著電話吼一聲“老子不是你的三陪!陪坐陪聊還陪你傷心!”然後再把手機狠狠甩出去。 雖然他已經想到江亦打電話來基本上隻會和許桓有關,可是當真聽著的時候,還是覺得冒火。原來他不是這個樣子的,最近卻越來越反感了。顧謹言沒深究其中原因,隻覺得是一種單純的厭倦。 “……這種事,你還是應該找那些淑女名媛才好吧,我一個男的,又是個普通人,不太符合那個場合壩。”顧謹言斟酌了一下這麽說。這樣既給了江亦台階下,又不用勉強自己去參加那個絕對是全是上流精英讓自己自卑到死的勞什子婚禮。 “那些女的煩死了。”江亦很不耐煩,然後頓了一下,“再說,要親眼看到許桓和別人的婚禮,我……”江亦沒再說下去,他知道顧謹言懂得起。 是不想讓其他人看到他的難過。每一次這種悲傷的時刻,他總是選擇和顧謹言在一起。高一那一次講出秘密的衝動,這麽多年,早已經積澱成了習慣。 顧謹言沒有拒絕他,因為沒法,因為不忍,因為心疼。這其實已經是一種縱容。每一次,顧謹言都會告訴自己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但其實當下一次真正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做出同樣無條件的接受,再說著同樣沒有用的絕不。 “知道了……” “謹言,可以吃飯了。” “啊!” 田峰再次從廚房毫無預兆地走出來,顧謹言也再次被嚇了一跳,於是手機就這麽直直落到了地上。 “……你幹嘛一副好像被捉奸在床的緊張樣子?”田峰納悶地把手機撿起遞給顧謹言。 顧謹言立馬就按了結束鍵,把手機往被子裏一扔,很倉皇地笑。他知道江亦和田峰是肯定不能見麵的,但他幹嘛這麽緊張……尤其對田峰的那句“捉奸在床”,他真是…… “好了好了,可以開飯了。你躺回去,來。” 田峰把顧謹言扶回床上斜靠著,架好桌子,然後把飯菜端上來。不得不說,田峰的廚藝是出乎了顧謹言意料的,因為田峰當年的書呆子氣給他的印象太深,他一直以為田峰應該是個隻會搞學術研究的人,沒想到廚藝也還不錯…… “你明天就不用來了,我過不了幾天也要上班了,我可不像你,成了大牌和骨幹,醫院舍不得的,再這樣下去我真怕被裁了。” “真的沒關係嗎?” “有什麽啊,你難道真當我植物人啊?又不是癱瘓了不能動,再說我反正就坐在辦公室嘛,又不會到處跑。” “也好。反正以後我再來看你。” “呃……” 顧謹言刨著飯,不知道說什麽。他這麽明顯的“以後少來我家”的潛台詞田峰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啊!!!而且最後那句“以後我再來看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田峰笑的是不是太溫柔似水了一點???還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他不嫌麻煩的嗎??? 總之,一頓讓顧謹言感到很寒毛直豎的晚餐就這麽結束了,田峰把碗洗了,又叮囑了顧謹言很多句,最後才離開。關上門的時候,顧謹言隻想長歎一聲,田峰什麽時候這麽婆媽了啊! 不過,大概才過了十多分鍾的樣子,門鈴就很刺耳地響了。顧謹言才挪回床上不久,他實在很火大。田峰這家夥還有什麽事啊!!!他真是不想再動,可是那門鈴一直堅持不懈地響著吵得顧謹言實在聽不下去了,他隻能又緩慢起身,又拄著拐杖去開門。 “喂你到底有完沒完啊!”顧謹言一開門就火氣很大地這麽說。 卻一瞬間愣住了。站在他麵前的,是江亦。 “怎……怎麽是你??”顧謹言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是因為吃驚還是別的什麽。 “你幹嘛一副被捉奸在床的緊張樣子?”江亦似笑非笑地看著顧謹言冒出這麽一句話。 “誒?”顧謹言持續傻掉。 “傻瓜……你剛剛手機掉地上不小心碰到擴音鍵了。”江亦說著便伸手推開門。 啥???擴音鍵???顧謹言隻覺得這麽戲劇性的事情居然也會發生在他身上??? “恩?你受傷了?”江亦看到顧謹言拄著拐杖,手上腳上都還纏著紗布,皺著眉問道。 “啊,小傷,就是不小心……” “謹言,我包忘帶了……” 顧謹言還沒把剩下的“從樓梯上摔下來”說完,一個急速奔跑的身影就突然停在了他家門口,輕喘著氣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現在是什麽狀況?顧謹言隻覺得自己最近活的就好像一場戲。 “田峰?”江亦看到來人,隻辨認了一秒就叫出了名字,他握著門把的手驟然變緊,危險地半眯了眼眸。帶著很薄弱的微笑,聲音變冷,“你怎麽會在這裏?” 其實江亦還很想問很多話。比如,你怎麽會和謹言再次見麵?你為什麽能叫他謹言?你怎麽還能把包落在他家?你們是什麽關係? 可是,後麵的這些話,好像都不太對,大腦瞬間的判斷和取舍,讓江亦隻問了這麽一句話。 田峰當然也很快認出了江亦,他推了推眼鏡:“我就說下麵怎麽會有一輛那麽貴族的車,原來是你,江亦。” “回答我的問題。”江亦不理睬田峰的話,隻固執地追問著。 “謹言遇到了搶劫,我救了他,然後作為醫生幫他治療。有問題嗎?” “搶劫?”江亦重複了一遍,然後冷笑了一下,轉頭看著顧謹言,“又是搶劫?你不會是又被他上了一遍吧?” 江亦剛說完這句話,就覺得一陣凜冽的拳風從旁側襲來,他敏銳地躲過,接住了田峰的拳頭。 顧謹言臉色發白,不是因為眼前劍拔弩張的兩人,而是因為江亦的話。 “你不是,又被他上了一遍吧。” 這麽多麽沈痛的恥辱!!!和田峰在一起的幾天,他已經努力地讓自己忘掉往事!可是江亦,他竟然這麽赤裸裸地說出來,就當著兩個當事人的麵!而除了恥辱,顧謹言更覺得心痛。難道江亦不知道這樣說對他的傷害有多大嗎?難道江亦忘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嗎??江亦你怎麽可以這麽健忘又這麽無恥!!! 顧謹言的臉色由慘白變得漲紅,他哆哆嗦嗦地扶住門把,努力想把門關上。 “滾……你們都給我滾!” 正準備開打的兩個人聽了都很默契地突然抵住門。 江亦在說了這句話之後馬上後悔,他自己也不知道看見田峰和顧謹言在一起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大腦什麽也思考不了這句話就一下子衝出來了,現在他隻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不過,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不服氣。 “田峰,你接近謹言到底是為了什麽??”江亦很輕鬆地抵著門,扭頭質問田峰。 田峰卻沈默了。 江亦突然覺得焦躁。 “說……” “我喜歡你,謹言。” 江亦還沒催完,田峰就對著顧謹言說出了這麽句石破天驚的話。 兩個人都愣了。江亦和顧謹言。 “什……麽?”顧謹言呆愣愣地,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 “你胡說什麽!”江亦提高音量對著田峰吼道。 “沒有!謹言,我沒有胡說!”田峰根本沒理江亦,一下子就拉過顧謹言的手,不過動作雖然很迅速,但仍很細心地顧及到了顧謹言的傷,非常輕柔,語氣卻是急切的,“謹言,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可是這幾天你難道沒有感覺出來嗎?我喜歡你……這十年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也許最開始是因為補償和愧疚,可是後來……”田峰痛苦地閉了閉眼,“我不知道那種感覺怎麽就變質了,你的臉老是在我麵前晃,我發現你很多細小的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我……” 田峰說的激動而真誠,當然他沒敢說的是,他也一直懷念顧謹言身體深處的火熱和緊窒,在男孩子性向還很模糊的那個年紀,顧謹言已經改變了他的性向,自從那一晚之後,他發現他對女孩子已經沒有感覺了。 就像女生總會對她的第一個男人產生最深的依戀一樣,田峰對顧謹言,是一種難言的微妙的情感。田峰後來也去夜店,找過mb,但是每一次進入他們體內,他都無法克製地想起顧謹言。顧謹言的呻吟,顧謹言的體溫,顧謹言的掙紮,顧謹言的淚水。 愧疚和眷念。這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田峰想,這應該就是喜歡,或許,是愛。 “放開。” 田峰和顧謹言本來拉著的手,突然被江亦斷開。 “你配喜歡謹言嗎?你對他做過什麽??”江亦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忘記了他自己在這個事件中的角色。他現在隻覺得徹底的憤怒。田峰居然敢對顧謹言告白?還在他的麵前??江亦自己沒有察覺到,他內心已經隱隱有一種危險感,顧謹言好像不再屬於他了,他有葉茗,現在,還有一個田峰。 他沒有想過,為什麽他會認為顧謹言是屬於他的。那是一種自戀自大又自負的盲目和優越,就像被寵壞了的孩子,覺得陪在他身邊的人,始終都隻會陪著他。不會走,不會心裏有別人,不會離開自己。顧謹言的存在,就應該是始終站在他身後的,自己想要的時候,隻要一回頭,就能看到他始終如一地,謙恭而溫良地立在自己身後為他解悶,為他分憂。 現在,這個忠心而有用的玩具或者說仆人好像快要被搶走了。應該就是因為這樣吧,所以才會著急。應該,隻是因為這樣吧。 江亦這麽對自己說著,忽略掉心裏那種遠比失去玩具這種淡淡惋惜的,更難過的一些感情,那究竟是什麽,有些熟悉,但放到顧謹言身上,就變得陌生。 “我知道我對謹言做過那麽過分的事,我在彌補,同樣地,我也在追求。”田峰很認真,很認真地對著顧謹言說。 顧謹言完全懵了。活了27年,他第一次遇到向他告白的人,而且,竟然還是個男人。 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承受範圍。 “碰!”顧謹言趁著江亦和田峰激烈對視的時候,迅速關了門。靠在門上,隻聽著外麵兩個人著急地敲打著門。隔了好一會,他才說了句:“你們先走吧,我要靜一會。” 江亦和田峰在門外站了半個小時,看到顧謹言確實沒有再開門的跡象,便先後離開了。田峰是忐忑不安的,他本來是準備在顧謹言逐漸接受他之後再表白心跡的,沒想到卻打破了計劃。不過,反正早晚都要說,既然已經這樣了,田峰也隻能早些開始他的追求計劃。 而江亦,一臉冷淡地飆著車,煩躁又不安。雖然,他並不能太理解這樣的感受從何而來,因何而起。 有些東西,已經悄悄改變了。 第二十章 “田醫生,那個大帥哥又來找你了哦。” 護士小姐笑得一臉花癡,田峰聽著卻是滿臉陰鬱。 “好了我知道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先下班吧,215房的病人我等會自己去看看就可以了。” 護士小姐也很識相,反正每次那個人一來田醫生就是一副明顯的逐客令的樣子。 她打開門,門外正好就是那個讓她花癡不已的帥哥,笑得一臉安然。 “小峰,好久不見了呀。” 他走進來,關上門,熟門熟路地坐到平時來診病人的位子上,看著田峰。 田峰額頭青筋直冒:“說什麽好久不見……你前天才來過吧,易臨逍!” 易臨逍仍然很平靜地坐著,看著急欲發火的田峰,眼神裏是微妙的寵溺。 田峰不再理睬他,開始收拾自己的辦公桌。 易臨逍歎口氣,把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你找到顧謹言了?” 田峰動作一滯,但是很快就恢複了過來。他轉過身,很是嘲諷地看著易臨逍,語氣裏滿是不屑:“又是江亦讓你來的?這回又幹什麽?打我還是上我?”停頓了一下,田峰咬住嘴唇,然後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易臨逍,你果然就是江亦的一條狗。” “嘖嘖,小峰。這麽多年了,你罵我還是隻有這麽一句話啊。”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本是一句多麽侮辱的話,可是易臨逍隻這麽淡淡的一句,就瞬間讓這句話裏尖銳刻薄的戾氣變成了無謂輕重的調侃。 “嘶──碰!”一個黃棕色的瓶子飛來,易臨逍輕鬆一躲,身後便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而後淺褐色的濃稠液體蜿蜒流下,地上是碎裂的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