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言笑的溫和,就像此時此刻,溫暖明媚的春光。    直到江亦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才突然覺得,他的心髒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絞碎。他之所以沒有一見到顧謹言就撲著抱過去,隻是因為,這份痛苦並不是爆發式的,所以,它的發泄也不是爆發式的。它潛伏了這麽多年,所以到最後,隻能一點一點地排解和釋放。    這種溫水煮青蛙般的淩遲之感,其實才是最痛的。    江亦抬起手,很想摸摸顧謹言的臉,摸摸那道傷口。隻是他剛伸過去,顧謹言就瞪大眼睛,急忙往後退了一步。他一向反應遲鈍,可是剛剛那一躲,卻顯得異常矯健。    這樣顛覆性的改變,竟然是為了躲他。    江亦的手僵在半空中,猶如石雕。    顧謹言在躲開江亦以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他站在稍遠的地方,平複呼吸,然後沈默。    江亦的聲音帶著難言的顫抖:“……你,在怕我?”    顧謹言身子一僵,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誰不怕你呢。”    是啊,誰不怕他呢。    顧謹言覺得心酸酸的。    “雖然有段時間,你讓我以為,你其實並不可怕……可是,我到底還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一個本來不可怕的人如果突然變得可怕,那就是真的可怕了。”    江亦聽著,隻覺得燒著他的那把火越來越旺,痛得他越來越烈。    “為什麽……”他問。    顧謹言抬起眼看江亦,聲音突然變得低落:“因為你讓人看不清。”    恐懼來自於無知。看來隻要是真理,不管對什麽來說,都同樣能適應。對感情來說,這句話,同樣是一條金科玉律。    江亦靜靜看著顧謹言,忽然笑了。    “謹言,你知道除了忌日,我還有什麽時候會來看許桓嗎?”    顧謹言茫然地搖頭,他不知道江亦突然說這句話有什麽意思。    江亦倒也不指望顧謹言會回答他。他抬頭看看天。    “我夢見他的時候。”    顧謹言僵住,但神色如常。隻是微微發白的臉色泄露了他的心情。    江亦繼續說著:“我經常夢見他,所以我也經常來。每次來,都會說很多東西。”    “我猛然發現,對著許桓,我說的最多的,竟然是你。”    江亦笑笑。    “覺得很諷刺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在說許桓,和許桓在一起的時候,我又總是在說你。”    顧謹言苦澀地閉上眼睛。    江亦偏了偏頭,看著遠處天空的一隻風箏,聲音輕柔。    “我夢不見你,謹言。”    顧謹言身子一抖,像是再也站不住。    江亦轉過頭看著他,聲音終於不再是偽裝的清淡,而是沈痛的顫抖:“謹言,我夢不見你……無論睡多久,都夢不見你……”    “我每晚都翻著相冊看著你入睡……可是,還是夢不見你。”    江亦的聲音漸漸哽咽,眼眶發紅。但是並沒有淚。    顧謹言呆呆地站著。他看了江亦一會兒,終於慢慢開口。    “我也是。”    江亦一愣。    “我也夢不見你,江亦。這麽多年,我真的一次都不曾夢見過你。”    顧謹言慢慢閉上眼睛。    他想到前十年,江亦幾乎夜夜都出現在他的夢裏,然而後來的那些年,無論他怎樣努力,無論他怎樣翻來覆去地看有著江亦的那張模糊照片,他就是,再也夢不見他。    或許,當思念超過了限度,連夢,也負荷不起了。    他們就在這樣沒有解藥的思念裏,獨自挨了這麽多年。現在解藥觸手可得,可是已無人在乎。    也許他們都累了,所以都不敢再輕易嚐試任何改變。盡管那改變可能是好的。在折磨裏煎熬了太久,幸福的滋味,也就慢慢淡忘了。    要打破習慣已久的東西,實在是太難了,即使那是惡習。    話說到這個份上,兩個人也都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麽。顧謹言曾經很痛恨他們之間除了許桓以外便再也沒有話題的尷尬和難堪,然而現在,他反倒覺得這樣的相處平靜而簡單。    他不用費盡心機地去安慰他,說那些,他明明不願意說,也根本不相信的話。    比如,許桓會喜歡你。    他也不用絞盡腦汁地去討好他,做一些,他明明不擅長,也根本不想做的事。    比如,每一次都去相信他說的話。    江亦把手裏的酒拿起來晃了晃:“要不要,坐下陪我喝兩杯?”    顧謹言輕輕搖頭:“不了,我已經很久不曾喝酒。”    江亦點點頭。他放下手,低頭想了一陣。    “有空的話,來看看小臻吧,那孩子很想你。”    提到小臻,顧謹言倒是有輕微的失神。這麽多年,也不知道那孩子長成什麽模樣了。他點點頭,淺淺漾開一抹笑意:“好啊,我也很想他呢。”    江亦看著顧謹言眉眼裏掩飾不住的關心愛護,心中一動。他向顧謹言解釋:“我不是利用小臻。”    顧謹言抬起眼看了江亦一眼。    “我從未利用小臻。”江亦聲音堅定,語氣堅決,“不管是現在,還是那個時候。”    “如果你不願意,我絕不會勉強你。”    顧謹言失語半晌,最後垂頭低低苦笑:“……你說這種話的樣子,從來都由不得讓人不信。”    江亦終於伸出手,抱住他。顧謹言身子僵硬。這一次,他沒來得及躲開。    “你想要懲罰我多少年,我都願意挨著,絕無怨言。我也覺得五年太少了,或者,讓我把那十年的痛苦都體會一下,這樣好不好?”    顧謹言在把頭擱在他的肩膀,抬頭看著天空。這樣的話,眼角的某些東西,才不至於馬上掉下來。他喃喃開口:“十年……怎麽會才止十年。”    江亦的心痛的抽搐,他話語艱難:“好……那就一輩子,懲罰我一輩子……”    顧謹言覺得這樣仰著看天也不是個辦法,他的脖子酸的不行。然而他仍舊堅持著,努力逼迫某些東西趕快回到眼睛裏。    “懲罰的是你……為什麽痛的,卻是我呢……”    在江亦感覺到有液體落到肩膀上的時候,他立馬抽出身子,吻上顧謹言的眼睛,吻幹那顆滑落的淚珠。    顧謹言呆呆的。他沒想到,原來,他也還是會哭。    江亦親吻著,這幾年來讓他魂牽夢縈的人。顧謹言緊緊閉著眼睛。    江亦輕輕說:“你不是說過,接吻的時候,你偏要睜著眼嗎。”    顧謹言仍舊死死閉著眼,隻有眼角處,有些微的抽動。    “你還記得……”他頗為感歎,但聽不出,有任何的喜悅之情。    江亦碰著他的臉細細吻下去:“我記得,我都記得。你說,你要看看,吻你的人和你吻的人,有什麽不一樣。”    顧謹言雖然仍舊微睜開眼,但嘴唇動了動,露出近乎天真的笑意。    “連這個你也記得嗎?”    “當然記得。你說,吻你的人,不一定愛你,然而你吻的,一定是你最愛的人。”    顧謹言不知該如何接口。他隻是想不到,江亦對他的話,竟然能記得如此清楚。    “我記得,可是你不用再記得。”江亦親了親他的側臉,在他的耳邊低聲說,“因為從此以後,他們都隻有一個身份。他們都是,最愛你的人。”    顧謹言的眼淚簌簌滾下。    而江亦隻是將他們一粒一粒地親吻掉。動作溫柔而虔誠。    “你可以睜開眼睛,看著我。”    顧謹言突然抓緊了江亦的衣衫,神情是少有的惶恐:“……我不敢……”    江亦握緊了他的手。    “不用怕,我不會離開的。你睜開眼,我還是在這裏,這並不是夢。”    顧謹言使勁搖了搖頭,他咬緊唇,顯得狼狽無助,恐懼驚慌。    “不……不是的……我怕的是……睜開眼看到的,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眼睛……”    那雙和以前一樣的,不是最愛他的眼睛。    江亦覺得心中的痛,無邊無際,如這一芳春草,綿綿脈脈,蔓延無盡。    江亦輕輕撐開顧謹言的眼睛。讓他和自己對視著。    四目相對,兩個人看著映在對方瞳孔裏的自己,中間劈啪閃過的,是他們愛恨糾纏的漫長時光和疼痛回憶。    當千帆過盡,兩人終於看到了對方眼底,最澄澈的自己,以及感情。    “這一次,你真的可以相信我。”    這句話或許帶著不可追溯的傷害和寸草難生的荒涼。    然而畢竟此時此刻,芳草萋萋,春風朗朗。    一路走來,沿途盡是,暖暖微光。    fin    後記    先囧一下。    小初打出【後記】兩個字的時候啊……都覺得自己有在裝大牌的嫌疑捏~~~於是,先來澄清解釋一下。    這是小初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篇長篇小說,盡管文風文筆構思框架行文等等方麵都還灰常不成熟,但是它畢竟有近三十萬字啊||||(唯有這個是讓俺內牛滿麵的)    此文從09年9月3日開始動筆,寫到10年4月4日(再囧一下,還真是個很死的日子),畢竟還是拖了大半年啊!雖然中途有近兩個月的時間我完全沒動筆|||那個時候懶病犯了……怎麽都不想再寫了,結果後來,還是被會客室裏留言的親們給拉了回來……內牛滿麵地感謝親們!!!┌(┘3└)┐關於這個結局,小初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沒錯,就是各種準備……就是說,無論是番茄雞蛋還是冰箱磚頭抑或是炸彈原子彈氫彈……(俺相信沒有親會為了這種還稍顯幼稚的文跟小初玩這種玉石俱焚的生死遊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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