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言抖了抖,還故意伸手搓了搓胳膊,滿聲嫌棄的腔調:“真不知道你是從哪裏來的自信,不,這是自滿,自負,自傲,自大……” 江亦笑意盈盈的補充了一句:“還有自戀。” 顧謹言立馬被堵上嘴,隔了一會才幹癟的回了句:“好吧,算你還有自知之明。” 江亦挨挨顧謹言的側臉:“你知道我為什麽能這麽自信自滿自負自傲自大自戀?” “我哪裏能知道……也許基因決定吧。” 江亦彈了彈顧謹言的背,輕笑:“說什麽傻話。” 顧謹言問:“那是因為什麽?” 江亦微微眯了眼,炎炎夏日,有午後灼熱的風,輕輕撩過。 “是啊,因為什麽呢。”他幽幽歎了一口,然後湊近顧謹言的耳朵,輕輕說:“因為那個人,是你顧謹言。” 顧謹言身子一震。 雖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然而如果有既動聽又能信的話,尤其那還是情話的話,那麽也許這也能算某種程度上的,此生無憾。 倒不是為了這話,而是為了這人。因為這意味著,在今生此世,你畢竟還是遇到了,一個肯如此真心待你的人。而這樣的相遇相愛相伴相守,該有多麽難得。難得的就像是,三百多年前,那一顆忽然掉在某位姓牛名頓的人頭上的蘋果。 隻因太幸運,所以不敢奢求。 江亦抱著顧謹言,安靜地陪著他。陪著他去想這句話背後,他所有的滿滿深情,陪著他相信這句話背後,他捧在手裏的滿腔真心。 隔了很久,江亦問:“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謹言?” 顧謹言搖搖頭:“江亦……如果我相信了你,那就真的是死心塌地的相信你了。你……你可要想清楚……到時候你想反悔,代價可是很大的……” 其實這麽多年來,他在愛江亦的同時,隻有兩種副狀態:相信他或者不相信他。如果選擇前者,那麽他的以後會很痛苦。如果選擇後者,那麽他的現在會很痛苦。可是除了這兩樣,他再也創造不出,第三種心情。 隻有一點微妙的差別。他不相信江亦的時候,總是猶猶豫豫舉棋不定,然而一旦他決定相信江亦,那就是飛蛾撲火徹徹底底。那是真的把一切都豁出去般的不怕死不要命。 顧謹言生怕江亦又當他這一次的話是隨便說說,想了想便又加了句:“我不會隨隨便便就放過你的……你要付出代價的……” 其實他這樣說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會讓江亦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因為,難道他真的舍得讓江亦付出什麽代價? 江亦緩緩撫著顧謹言的背,輕輕說:“如果我真的反悔,那就是我最大的代價。” 顧謹言淡淡“嗯”了一聲。 旅途漫漫,而命運到底仁慈。雖然他步履維艱地走了那麽久,但仍然留給了他一條那麽長那麽長的路,讓他有機會,和這個人一起走。 江亦忽然開口:“謹言,我給你講件事情……聽了以後,你不要太激動。” “嗯?”顧謹言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不要告訴他這個男人瞬間就反悔了!虧得他還感動了那麽久……情何以堪啊…… 江亦的語氣輕鬆,仿佛是不合時宜的春風微微拂過。 “……伯母現在就站在你後麵。” “什麽???”顧謹言一下子像詐屍般地直挺起身子,慌亂地轉過來。 瞬間,他瘋掉了。他恨不得立刻地震,震出一道口子,讓他馬上鑽進去。 顧媽媽看著他和江亦。表情……一言難盡。 顧謹言扭曲著笑意,憨憨地打了個招呼:“……媽……”尷尬無比。反觀江亦,這個明明是來接受考核人卻反而才像是顧媽媽的兒子似的,大大方方地笑著打招呼:“伯母好。” 顧謹言再次青筋直跳。他發誓江亦絕對是在看到他媽媽走過來以後,才和他說的! 於是此時此刻他得出了最終極的人生真理,那就是:江亦的臉厚和腹黑天下無敵……深得厚黑學的真傳!這個人不能信!!絕對不能信!!! 跟班番外之“醜”老公見嶽母(之四 回家) 之四 回家 下 三個人尷尬無比,不,應該說,尷尬的其實隻有他顧謹言而已,所以他自以為三個人都很尷尬…… 進了屋,關上門,顧媽媽掃了兩個人一眼,隨便說了句:“坐吧。” 明明是顧謹言的家,可是他卻變得拘謹得不行,倒是江亦,這個口口聲聲說是來接受考核的……所謂的女婿(他自封的,顧謹言是打死都不承認),反倒大大方方坐到了沙發上。顧謹言緊張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隻能幹巴巴地站在原地,呆呆看著他媽媽到廚房裏去熱菜。 江亦看的好笑,他微微欠身,伸手將顧謹言一把拉過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顧謹言剛驚呼了一聲,就緊緊閉上嘴,還不放心地用手死死捂住,整張臉隻露出一雙驚恐的,瞪得大大的眼睛,直盯著江亦看。 江亦覺得好笑:“怎麽了?我是鬼嗎?有這麽怕?” 顧謹言又羞又怒又急,他死命掙紮著,捂住的嘴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你當然是鬼!你這個色鬼……我說了不能在我家對我做不該做的事情的……” 江亦眨眨眼,顯得極其無辜:“誒?這是不該做的事情嗎?謹言你沒有說啊……” 顧謹言隻想撕爛江亦的那張欠扁的笑臉。 江亦壓製住顧謹言,死死抱著不鬆手,而且還湊過去親了親嘴角,心滿意足地說:“謹言……要不我把我想做的事都做一遍,然後你再評判哪些是該做的,哪些是不該做的,好不好?”江亦看著顧謹言更加泛黑的臉,笑得愈加燦爛,“我覺得這個方法不錯誒……” 顧謹言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江──亦!!!” “大中午的,鄰居都睡午覺呢,你在那兒鬼哭狼嚎幹什麽。” 顧媽媽端著重新又熱好的菜從廚房走出來,聲音看著顧謹言和江亦,涼涼地開口。 顧謹言再次呆若木雞。 他抬頭看著他媽媽,這下還真的是想哭出來:“……媽……” 江亦依然是一副笑的從容淡定的模樣:“辛苦伯母了。”然後惡意地抖抖腿,把坐在他腿上的顧謹言顛了顛,有些惡劣地說:“謹言,該吃飯了。怎麽,你還舍不得起來嗎?” 顧謹言痛苦地閉上眼,心裏發誓:江亦!這筆賬我和你沒完!!! 顧謹言迅速站起來站定,江亦拍拍大腿,也優雅地站直了身子。 顧媽媽神色淡定,掃了他們一眼,淡淡說了句:“過來坐下吧。”然後又轉身進了廚房拿菜。 等到三個人都上了餐桌,這一場遲到的午餐,才終於開始了。 顧謹言把自己的大部分臉都埋在飯碗裏,用筷子扒飯,間或抬眼,左顧右盼地看看他媽媽和江亦。 他覺得很鬱悶。 明明他才是兒子啊……但是誰能告訴他,現在他媽媽和江亦這麽其樂融融的談話和交流,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什麽啊!!! 搞得他才像是這個家的外人似的。 顧謹言悶悶地想,也不知道當年江亦是和他媽媽說了些什麽,竟然能讓他媽媽同意了他們這事兒……顧謹言偷偷朝江亦瞄了一眼,心裏不甘不願地承認:唔……好吧,這個男人的確是有足夠實力讓他媽媽妥協的…… 江亦接收到顧謹言那偷偷的一瞟,眼珠轉了轉,笑得像隻偷了腥的貓。他不懷好意地看著埋頭扒飯的顧謹言:“謹言,有什麽事嗎?” 顧謹言有些慌亂,他敷衍似的隨口答了句:“啊?沒有啊……我哪有看你……” 江亦故作驚異地“啊”了一聲,睜大眼睛說:“看我?原來謹言你在偷偷看我啊?” 顧謹言最開始是想把捧在手裏的碗朝江亦砸過去,可是現在,他隻想把自己的臉朝碗裏砸進去!!! 他怎麽會這麽白癡啊!江亦這麽明顯的陷阱他居然沒有看出來!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啊今天! 或許隻要一遇上江亦,他的神經就全部都錯亂了。 從很多年以前就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或許將來,一直一直,都會如此。 顧謹言把頭埋得更深,根本不敢抬頭…… 在見到江亦和顧謹言這麽久以後,顧媽媽終於露出了一抹笑意,她放下碗筷,仍舊是淡淡地,對著江亦說:“沒想到言言這麽愛你。” 顧謹言隻覺得心裏!當一聲,像是巨石滾過。他沒想到他媽媽竟然會如此直接地說出這個事實,更沒想到他媽媽竟然能如此鎮定地說出那個字! 顧謹言的手一個沒拿穩,就聽見真的有!當一聲。碗從顧謹言手裏滑落,在桌子上滾了一個圈,然後摔落到地上。清脆的粉碎聲回響在此時無人說話的安靜屋子裏。 顧謹言隻想哀嚎一聲……為什麽今天出醜的都是他。 顧媽媽看了一眼顧謹言,歎口氣,繼續對著江亦說:“言言他從小就笨,小時候還指望他長大能變聰明點,現在看起來是越變越笨了……哎,以後他就交給你了……你多讓著他,寵著他,還有多教教他把……他可不能再這樣笨下去了。” 喂喂喂喂喂!!!顧謹言在心裏大大地叫喚了幾聲。他媽媽這算在幹什麽呀!還真的把他當成女兒嫁出去了嗎?竟然還說他笨……好吧,就算這個是事實……可是後麵那些話,那些讓嫁女兒的父母聽著都臉紅的話……難道真的是從他媽媽口中說出來的嗎?? 顧謹言有一瞬間,覺得這個世界太不真實。 江亦目光含笑,溫柔地看了顧謹言一眼,然後對著顧媽媽說:“伯母你放心,我會一輩子,都陪在謹言的身邊,對他好,讓著他,寵著他。” 顧謹言聽得愣頭愣腦的,他呆呆看著江亦,覺得這樣的溫柔,真是天賜地予,讓他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栗了。他真想塞住耳朵別聽下去,因為他還真是怕,怕有人突然叫醒他說,其實這隻是個夢而已。 江亦頓了頓,突然說話鋒一轉:“不過……我不會教他,不會讓他變聰明。” 顧謹言和他媽媽兩個人皆是一愣。 江亦伸出手摸了摸顧謹言的頭,顧謹言呆呆愣愣的,一時也忘了躲,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也來不及了。 江亦輕輕笑著:“謹言就這麽笨笨的就好,他不用聰明,因為以後我會替他把費腦子的事都想好做好。他也不該聰明的……因為很多東西,反而是最笨的人才能得到,聰明人是得不到的。因為他們心機太多。” 顧謹言不滿地說了句:“……你也不用加上一個最字吧,說的我像豬一樣……” 江亦衝著顧謹言眨眨眼:“剛才是睡在大巴裏睡得天昏地暗,像小豬似的?” 顧謹言僵著臉,無話可說。 顧媽媽在一旁看著他們,終於露出了今天,最最真心的笑容。 她曾經一直希望兒子能組建家庭,結婚生子,但那其實無非是因為,她想讓她的言言得到幸福。而組建家庭結婚生子,正是絕大多數男人們所夢想的。她想,她的言言一直都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那麽也聽該是屬於那絕大多數男人們中的一個。 所以她當然沒想到,她所一直認為的,平淡無奇,也並不會特意追尋什麽的兒子,在生命裏那麽多可能裏,千挑萬選了這麽久,最後竟然選擇了一條如此艱難的,通往幸福的道路。並且這一走,就是這麽多年。即使中途有岔路小道,竟也能目不斜視,堅定執著。 然而,現在她的言言終於走到了。盡管在收獲幸福的同時,得到的還有累累傷痕。 那麽,她作為母親,當然不能在已經傷痕累累的兒子心上,再補上一道。 既然她所希望的從來都是兒子能得到幸福,那麽現在,她的希望已經實現了。 她看著她的言言,笑容真摯而慈愛。 “媽媽?”顧謹言聲音微顫,看著他的母親。 顧媽媽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就像顧謹言小時候,她曾無數次這樣對他一樣。 “既然找到了幸福,就要好好珍惜。” 顧謹言隻覺得鼻子一酸。媽媽的這句話,讓他恍惚以為,他也還隻是個小孩子,因為做了一件錯事,所以必須要得到母親的原諒。對他來說,得不到媽媽的祝福的愛情,永遠都不會幸福。即使江亦再怎樣愛他,或者是,他再怎樣愛江亦,都不能彌補這樣的遺憾。 江亦是他愛情的全部,但愛情,並不是他生命的全部。 所以現在,顧謹言頓時覺得,自己被命運所給予的巨大幸福一下子擊中,他暈暈乎乎跌跌撞撞,根本反應不過來。 顧媽媽看著兒子傻掉的樣子,笑了:“說你笨,你還真的是笨,而且是真的笨。” 江亦從後麵攔腰抱住顧謹言,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看著顧媽媽,眼神誠懇,充滿感激:“謝謝你,伯母。” 他親了親顧謹言的側臉,語氣溫柔:“這麽笨的一個人,你就交給我吧。” 顧謹言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眶泛紅。他吞咽了一口,微微哽咽,卻努力笑著說:“好像就突然被賣了似的……但是為什麽……還是那麽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