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失憶的人,不知道家鄉有沒有等她的人,他怎麽可以在這種狀況下對她胡來?這樣是不對的,他不可以這麽做。


    正因為這麽認為,才教他這一年多來始終按兵不動,要他放開顧忌,就得等到她恢複記憶,要是那時她喜歡著自己,他才能愛她愛得心安理得。


    朱宓無法理解為什麽他抱著她,卻又推開了她。


    不是喜歡她嗎?


    「快。」他又催促。


    扁著嘴,她乖乖地走到門邊等著。


    她真的搞不懂,她不是木頭,可以感覺二爺待她的好,而剛剛二爺抱著她,她確實感覺他不是無動於衷,那,他為什麽要推開她?


    為什麽?到底有誰能告訴地?


    朱宓百思不得其解,但就算想問,也不知道該怎麽問,尤其當她一早醒來,不隻尹少竹,就連破軍也不見蹤影。難道二爺又生她的氣了?


    她呆坐在房裏,動也不動,看起來像是尊精致的搪瓷娃娃,半點生氣也無,教推門而入的丹禾嚇了一跳。「宓兒?」


    聞聲,她緩緩抬眼勾笑。「丹禾,你怎麽來了?」瞧她想得出神了,連丹禾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看著她半晌,丹禾才端著托盤走來,「我替你送早膳過來。」


    「這怎麽可以?你現在已經是三少夫人,怎麽可以讓你替我端早膳?」朱宓趕忙起身。


    「是二哥要我走這一趟的。」將托盤擱在桌麵,丹禾牽起她的手注視著。「二哥說,你兩隻手都受傷了,沒人照應不方便。」


    「其實二爺不用這麽做的。」


    她雖然雙手受傷,可是不怎麽疼,根本無須特地找人照顧她,更遑論是要尹府的三少夫人伺候她。


    「你太看輕自己了。」丹禾低笑著,從懷裏取出一瓶藥。拉著她坐到椅子上,先替她抹上。「先不說沁竹堂是尹府重地,二哥不喜歡讓下人隨意踏入,他大概也怕隨便差個丫鬟粗手粗腳弄傷了你。」


    「丹禾,我真不懂,二爺明明就待我極好,可為什麽他有時候卻又好像很討厭我?今天早上他甚至沒來看我就趕著出門。」


    朱宓乖乖地坐著,藥抹上已經開始收口的傷。


    「……二爺沒來看我,那是不是代表他開始討厭我了?」她緊張問著。


    那句暫時不想見她,就像一道魔咒束在她的心間,教她惶惶不安。如果可以,今生今世,她都不想聽到第二次。


    丹禾微揚起眉,晶璨的水眸閃過一絲狡黠。「不是的,那是因為近來有個巡撫南下巡視,在商賈中,第一個找上的便是尹府,想要確認鹽茶方麵的上貢數量,二哥身為尹府的當家,當然得好好地招待那位大人,以免日後被找碴。」


    聽聽,誰家的丫鬟不用一早伺候主子,反倒是主子得先去探視丫鬟唷?


    要說二哥沒那心思,騙誰呢?


    隻是,二哥似乎有所顧忌,而遲遲不肯有所行動?


    朱宓這才恍然。對丫,二爺近來有跟她說,那筆銀兩和一包茶葉要給巡撫大人的,結果卻讓她給壞事了……


    思及此,她咽了咽口水,「丹禾,我問你,巡撫很大嗎?」


    「什麽意思?」


    「就、就是他很厲害嗎?要是招待不周的話,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這問題可大了。」丹禾很認真地回答著。


    「巡撫可是代替皇上巡狩天下,況且現任巡撫又是駙馬爺,誰不巴結他?要是沒好生招待他,輕則在禦貢數量上刁難,重則背上莫須有罪名,你說,這官得罪得起嗎?」


    朱宓聽完,感覺自己冒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針對她而來,她可是一點都不怕,可要是刁難二爺,又或者是因而讓二爺蒙受損害,她該怎麽辦?


    二爺隻是幾句帶過,她也不知道自己惹的禍到底有多大……


    「宓兒,你怎麽了?」


    「丹禾,怎麽辦?都是我害的。」她哭喪著臉。


    「嘎?」


    每到春末,尹府產業多得是忙不完的活,還有多本帳冊要核算,然而,這些都不是教尹少竹快喘不過氣的主因。


    「二爺,要不要歇會?」


    尹氏錢莊的書房裏,破軍一見主子停筆,揉著眉心,隨即遞上熱茶。


    「不了,時間差不多了嗎?」他眼也不抬地問。


    破軍看看外頭的天色。「差不多了,已經準備要掌燈。」


    「那好,走吧。」連喝口熱茶的時間都沒有,尹少竹將帳本全部闔上之後,搭上一件對襟繡銀邊的玄色半肩,便往外走。


    「是。」破軍將熱茶擱下,立刻跟上。


    馬車已在錢莊外等候,待尹少竹一上馬車,隨即朝城北郊而去,準備陪新任巡撫宣玉璿遊江。


    來到江邊時,巨型畫舫早準備就緒,船首、船尾和帆桅處都已掛上燦亮燈火,甲飯上有不少花娘穿梭,甚至聽得到船艙裏傳來絲竹喧鬧聲。


    「二爺,巡撫大人已在春臨號上。」一見尹少竹下馬車,在江邊等候的夥計立刻上前稟報,「聚富樓的大廚已上菜,也派了醉月樓的四大金釵來伺候大人。」


    「知道了。」他擺了擺手,示意夥計可以退下。


    看著畫舫,他知道自己必須趕緊上畫舫,然而此刻他卻舉步維艱。


    近日,備受宣玉璿的刁難,先是嫌棄初露苦澀,之後又質疑禦貢的數量太少,接著,又指漕運的破浪船有問題,聲稱幾個月前才造成的船,所以要船宮進行全盤檢查。


    好不容易今日總算透過知府大人宋元熙將宣玉璿給約了出來,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好好地從頭「招待」他,這是一個拉攏宣玉璿的機會,他不該遲疑,然而一想到待會,必須強迫自己擺上笑臉,他就覺得生不如死。


    「二爺,時候差不多了。」破軍在旁提醒。


    「我知道。」尹少竹咬牙道。


    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眼前就是要先想辦法,將宣玉璿安撫好,可他內心就是千百個不願意。


    「二爺,忍忍吧。」跟每任巡撫周旋,建立友好關係,二爺向來是不遺餘力。「我知道宣大人特別討人厭,但畢竟是官呀。」


    「我知道。」他沉聲道。「隻是不想見到他。」


    曆任巡撫,哪一個不收賄分一杯羹的?畢竟巡撫出巡,代表的是皇上,官威蓋世,誰不賣他幾分麵子,又怎能不從中撈點油水?


    要撈,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吃相要好看點。


    這些日子,他很清楚宣玉璿一方麵是在不滿那日讓他空等,另一方麵則是他摸清了尹府的底細,想獅子大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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