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妤坐在她對麵,要是第一次跟定慧師太下棋,她可能要急死了,但這麽多年下下來,她再急的性子也慢下來了,定慧師太什麽都好,詩詞歌賦,禪經講義,博古通今,通曉天地,就是下棋方麵沒什麽天分,偏她還不認命,下的不好還非要下。


    一開始齊妤跟她下過棋以後就不願意下了,定慧師太對她好一番開解,把跟她下棋也給說成了是普度眾生般偉大的事情,說她施粥,施藥給那些窮苦百姓,這是做善事,那跟她下棋,也算是善事的一種,她稱呼這位‘施棋’。


    齊妤就是被她這番言論給框住了,一框就是好幾年,下著下著,脾氣和性子也就都淡了。


    定慧師太目光緊緊盯著棋盤,現在正是最關鍵時,成敗與否,在此一舉,怎能不慎重又慎重。


    一步棋恨不得想到地老天荒去。


    齊妤也不催她,兀自喝茶,品茶。


    慈航庵泡茶用的水都是從玉泉山引下來的甘美山泉,茶葉又都是不輸貢茶的極品,禪室裏點的是一兩十金的曦香,照理說,出家人不該這麽奢侈度日,當一心向佛,勤儉修行。


    可定慧師太也說的好啊,她出家並不是為了得道成佛,隻是想找些寄托,過些清靜日子,既是過日子,那當然不能委屈了自己,一切都得照好的來。


    慈航庵是定慧師太幾十年前自己建的,她自己建庵堂,自己當主持,把從前在身邊伺候的人都變成她的弟子,成日裏研究吃喝,愣把齋菜研究出了品格,每年靠偶爾賣一賣齋菜宴的錢添香油,修廟宇,盡是夠了的,還總是供不應求。


    如今京城中,人們提起慈航庵,大多不知道這裏的來曆,但卻都知道,慈航庵的齋菜聞名天下。


    齊妤每回過來,總是要蹭夠了茶,再蹭夠了齋菜才回去。


    定寧師太抬眼看了看老神在在喝茶的齊妤,將手中棋拋入旗盒中,歎了口氣:


    「你這麽喝著我的茶,吃著我的飯,還次次贏我,你覺得合適嗎?」


    齊妤不以為意道:


    「您身為出家人,好勝心這麽強,您覺得合適嗎?」


    「哼,牙尖嘴利,不下了。」定寧師太似乎還有點小脾氣。


    但齊妤卻是不怕,驚喜道:「好哇,那咱什麽時候吃飯?」


    定寧師太指著齊妤,憋了半晌的氣,最終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這沒王法的潑猴,就知道來欺負我。」


    齊妤煞有其事,雙手合十:


    「非也非也。師太您該稱呼我為‘施主’。您且放心吧,本施主也並非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待離寺時,定會給貴庵捐個十兩八兩的香油錢的。」


    定寧師太這臉上再也繃不住了,兩人笑做一堆,齊妤上前扶著定寧師太下榻。


    誰能想到,如今在這慈航庵中平靜度日的定寧師太,便是先先帝的長姐,福寧大長公主。齊妤少時曾在此山遇險,為福寧大長公主所救,後來她在此地開設慈安堂,來往就更親密了些。


    近年來,福寧大長公主漸漸的為人淡忘,畢竟曆經了三代,先先帝早已作古十多年,同輩的公主也就剩下她和上回被楚慕氣個半死的福慧公主。


    雖然都是公主出身,但福寧大長公主乃是嫡出,與先先帝是一脈相承的,若她仍在朝的話,那地位尊崇,絕對不是那福慧公主可以比擬的。


    齊妤扶著定寧師太走出禪房,坐到廊下,正好看見楚策大汗淋漓的從右邊小路經過,手裏捧著一筐包好的藥材,對定寧師太和齊妤點頭行了一下禮,便頭也不回的跑了過去。


    「您之前說他性子綿軟,肩不擔事,便叫他走四方,見萬事,遊曆千山,這回回來之後,確實比以往老練,尤其對世事和人心的看法,跟以往狹隘激憤的方式完全不同。」齊妤給定寧師太煮茶,兩人說著關於楚策的事情。


    定寧師太似乎也這麽覺得,點頭道:


    「確實有所長進。古人誠不欺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他走的多了,看的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寬廣了。眼界有多大,決定他以後可以翱翔的天地就有多大,辛苦走一走,還是值得的。」


    定寧師太看著似乎冒白煙的茶壺,問:


    「她回來了。可有說些什麽?」


    齊妤一愣,猜道:


    「您是說貴太妃嗎?」


    「還能說誰。」定寧師太說。


    「倒是沒說什麽,上回宮宴之後,她又回了六榕寺住,康王則去了刑部。」齊妤簡略道。


    見定寧師太點了點頭,齊妤不禁問道:


    「師太,為何貴太妃對楚慕那般厭惡?不完全是因為康王的腿吧。」


    定寧師太等不及一係列的洗茶動作,自己動手泡起了茶,齊妤等了好一會兒,她也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原以為她不打算回答,正要跳過這個話題,隻聽定寧師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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